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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水微澜,青柳飘乱。

    沐耘站在围栏处独自冷静,祁终将河神带到不远处,说着悄悄话。

    “哎。我兄弟大愚若智,之前想做官没做成,现在有些疯迷,你别和他计较,就只跟我唠唠家常便好,你看你这些年日子多苦啊,我是很能理解你的,你和我说,解解心闷也好啊。”

    祁终一手搭在那人肩膀上,一副很是替他着想的模样。

    听了这话,河伯点点头,单纯道:“你倒是说我心坎里去了。行行,我就只和你说。”

    “诶对嘛,那先等我一下,我去给我那傻兄弟说道说道。”

    见人上钩,祁终掐着嘴角笑意,又回到沐耘身边,串通一番。

    “耘兄。我知道你两袖清风,正气凛然,可这儿是人家的地盘,饶是教训也不能明着来啊,何况咱们还有话要问他,你姑且消气些,等我们大事一成,再去九垓山参他一本。”

    沐耘其实早就冷静下来,一直在等互相配合的机会。两人匆匆嘀咕了几句,祁终便笑着转身望向河伯。

    “老兄,你倒再说下这班主的事呗,我看她那样子像是没了魂魄似的,怎么做下任河神啊?”祁终故作好奇地问道。

    河伯高傲抬头,语气颇是自信:“这你无需担心,我收了她的记忆,所以她才这样古板的,等她做河神那日,我便把记忆还给她,自然也就恢复生机了。”

    “这么说来,你手中有她所有过往的记忆?”祁终演出一副佩服他的神情。

    “诺,在这个小瓶子里装着呢。”

    河伯很是接受他的语气,主动拿出一个小玉瓶。

    “可以给我看看吗?”

    祁终大为吃惊的样子,边说,边示意沐耘。

    “不……”行。

    行字还没脱口,河伯就被迅移至身后的沐耘打晕,松了手中玉瓶。

    缓缓放下手,有些愧疚地扶着河伯,沐耘心里数落了自己一顿,这种背后偷袭的事不可再二。

    瞅见他自责的模样,祁终无奈想笑:“诶,你只是打晕了他,又不是打死了他,那样愧疚做什么。”

    “走走,再回过去查查真相。”

    说着,祁终将玉瓶紧紧握在手心,通过共念又将楚嫣记忆的幻境创造出来,两人依时间轴的重要节点而找,最终落在上次的断片处。

    几年前,贾亥家中。

    楚嫣被关在一间屋子里,望着墙外的天空,无助落泪。一阵开门声响起,她警惕转身,发现是那贾家小儿子贾亥,正满脸堆笑,不怀好意。

    “嘿嘿,美人,你可算是醒了,我这几天等的花儿都谢了。”

    “你为什么把我关在这儿?你到底做了什么?”

    楚嫣后退,不想看见此人恶心的面孔。

    “美人儿,可是我把你从火里救出来的,你可得好好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啊。”

    “你会这么好心。戏楼呢?里面的人呢?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说!那火是不是你放的?”

    楚嫣虽被困在贾府,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下人的反应和讨论早就印证了她的猜测。

    “哼,既然知道了,不妨告诉你,戏楼就是我烧的,里面的人都死了,还有你的那个老相好,蠢得要死,看见着火还冲进去,可惜他不知道,你早就被我的人救走了,估计他现在已经被烧成灰了。”

    贾亥傲气承认,自以为这些招数聪明过人,便口无遮拦起来。

    “哎呀,美人,要不是你被烟呛了,昏迷这么久,我早就把你收了。不过你放心,外面的人都不会晓得怎么回事,全都说我英雄救美,这下可是名也收了,人也要了。”

    “啪——”

    楚嫣打人的手止不住颤抖,双眼血红,气地整颗心都几欲坠进腹中。

    “你敢打我?贱人。”

    贾亥没想到楚嫣敢蹬鼻子上脸,扇他巴掌。

    冲动咆哮:“我告诉你,这柳西镇没人敢管我的事,你最好老实点,在这儿待着,过几天我就跟我爹说,让你做个填房。”

    “你做梦,我死也不会如你心意。”

    “哼,谁管你愿不愿意,反正镇上的人都知道我救了你,你知恩图报以身相许,没人会怀疑的。哈哈哈。”

    贾亥的话让楚嫣彻底绝望,连死都不能替自己正名。

    “看住她,别让她跑了。”

    贾亥背着手,风光得意地离开,又吩咐小厮锁好门窗。

    ……

    楚嫣不吃不喝两日过去,贾亥气地乱摔东西,逮着之前替他出主意的小厮就骂得狗血淋头。

    “看看你出的馊主意,现在好了,这娘们儿不吃东西,我娶个死人进门啊?”

    小厮撞在门上,鼻血乱流,委屈道:“少爷,这事儿真不赖我啊,谁让你给她说了事实的真相啊。”

    小厮心里哭道,这猪怎么这么蠢啊,威胁人也不是这样威胁啊。

    “你,你还敢顶嘴,我打死你。”

    贾亥气得浑身肥肉都在抖,想要捉了桌上的花瓶砸向他。

    小厮也不知往哪儿跑,怕地闭上眼睛。花瓶还未落下,就听见外面有人通报。

    “少爷,少爷,门外有个乞丐找你。”

    贾亥停住动作,不耐烦道:“撵走撵走,我家又不是钱庄,找我?还指望着我给他点钱啊。”

    “可是他说他叫杨展,还说你之前在找他,而且他还认识楚班主。”

    通报的下人把话说完,贾亥还没反应过来,又气怒道:“杨展?我认识这么一号人吗?打走打走,一个乞丐,废话半天。”

    挨打未遂的小厮,眼轱辘一转,赶紧叫住通报的下人:“别赶别赶,快把他带进来。”

    “你真他娘找死啊,居然敢忤逆我的意思?”

    贾亥一脚踹上去,小眼直瞪。

    “哎哟,不是,不是。少爷你听我说,这人估计就是那班主的老相好,之前你不是还到处搜他来着嘛,现在他自己找上门来,不是正好可以报上次的仇了吗。”

    这么一解释,贾亥才动了动脑子,兴奋道:“对!就是那小子,来的好,把他带进来乱棍打死。”

    “不,不对。少爷不能打死啊,这小子还有用处哇。”

    小厮都要苦恼死了,连忙劝道。

    “为什么?你跟他是一伙儿的?”贾亥小眼一瞪,凶恶吼道。

    “少爷,这个叫杨展的认识楚班主,现在她不吃不喝,真好利用这小子来哄骗啊。”小厮提醒道。

    “可他不是被烧死了吗?怎么又跑出个杨展?”

    “这,听说那日官府确实救了个活口,但是烧得半死不活,也不晓得到底有没有活下来,说不定就是那小子啊。”

    “嗯,有道理。”

    贾亥点头,又啐了一口:“贱命就是贱命,这么大火也没烧死他。”

    没一会儿,一个跛着脚,穿着黢黑破烂衣服的人,用破布遮了脸容,被人带进府中。

    贾亥嫌恶瞅了他一眼,冷哼道:“把布掀了,大白天的,装什么鬼?”

    杨展没有动作,只是冷冷问道:“楚嫣在哪儿?”

    “哟,还敢叫板?”

    贾亥看不惯他的态度,一脚将人踹翻,凶神恶煞:“穷小子,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不知死活的东西。”

    小厮怕打死了人,赶紧劝道:“少爷,少爷,咱们留他还有用处啊。”

    “来人,把他头上的布扯了,我到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小白脸。”

    贾亥退了回去,坐在被压得变形的椅子上。

    下人们控制住杨展的双手,一下掀开麻布,露出一张被火烧烂的脸,全是黑红裂开的伤疤,下巴左边更是惨露森森白骨,眼睛似乎是被烟气灼伤,蒙了层灰灰的雾。乍一看,活像鬼。

    “盖上,盖上。”

    贾亥心里一惊,眼神躲闪道。

    杨展慢慢地爬起来,继续冷着声音说道:“放了楚嫣,我任由你们处置。”

    “笑话。楚嫣不久就是我的小妾了,我怎么可能放了她。”贾亥得意讽刺他。

    小厮想了一下,来了主意,凑到贾亥耳朵边上说了什么,便见他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不过,如果你能把这件事做好,我倒是可以大发慈悲,成全你们这对牛郎织女。”

    杨展等那小厮说完贾亥的要求,迟疑半晌,最后缓缓点头。

    傍晚,楚嫣收到饭菜时,发现桌上有一张字条,拆开一看,却是杨展的字迹,心知人还活着,她一时激动,眼眶泛泪,抱着信一读再读。

    这时贾亥带着那小厮进门。

    “怎么样啊?美人,现在肯吃饭了吗?你的老相好没死,可高兴了吧。”

    楚嫣把信收起来,冷冷瞪着贾亥。

    “瞪我做什么?之前我说他死了就是吓唬你,想让你死心而已,不过这小子居然找上门来,让我放了你。看你们可怜,也就答应了。”

    “你会这么好心?”

    楚嫣嗤笑一声,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小厮赶紧上前,劝道:“楚班主,你可别多想啊,这次我们少爷是真的大发善心,准备成全你和那书生的,但是呢,这要娶你的话都放出去了,现在收回来,贾府的名声可不好过的去,所以你还是先在府里好好待几天,等到成婚那日,我们再放你出去和他远走高飞。”

    “哼,我只信狗改不了吃屎。”楚嫣冷哼。

    贾亥听了,正要发火,小厮又拦下他:“楚班主,你不信我们,难道也不信那书生说的话嘛?那信上的内容你也是看了的吧。”

    闻言,楚嫣确实动摇了,杨展的确在信中留言,说让自己先假意与贾亥完婚,到时候会在外面接应自己,字迹也是没错。

    可是贾亥为什么突然变卦,当真从良?还是杨展答应了他什么?眼下没有别的路可走,如果杨展没有活在世上,她可以一死百了,可是现在杨展活着,自己就不能死,只能先答应贾亥这个卑鄙小人。

    思量许久,楚嫣拿起碗筷,麻木吃起饭来。

    贾亥见此高兴不已,退出去,对那小厮,直夸妙计。

    ……

    扶乩祭山神那日,正是贾家小儿子纳妾的日子,镇上锣鼓喧天,山外亦是神鸦社鼓,里外热闹,引地山中鬼魅皆来观望。

    祁终二人一直跟着楚嫣,没有像上次一样跑去扶乩的队伍看热闹。但最后却因为楚嫣逃出了贾府,奔向山外的扶乩仪式。两条线索最终重合在一起。

    山上,乩身一步一步艰难上山,明晃晃的刀子插进他的肩膀,接着又塞到他的腮帮子里,刀未拔出,血流不出来,可确实疼得全身毛孔都在颤抖。

    直到一个伤口开始流血时,乩身慌张起来,急忙再抖着手,想从烂衣服里捧些香灰出来,捂在伤口上止血,可是没有了,不够了,他以为这是第一个流血的伤口,实际上他每个伤口都在出血了,他不断抹灰止住,早已机械重复,看不到什么时候结束。

    山顶到了,尽头到了,刀子扎满了他的全身。他倒在地上,微微喘气,他还没死,他还有意识,可是祭祀的人认为他已经死了,三遍祷告过后,开始清理他身上的刀子,生生地拔开。

    他没死啊,可是他连叫疼的力气也没有,直到满身血肉,一寸寸与灵魂分离,唯有无数血孔,狰狞在山魅眼前,引得它们流涎不已。

    “楚……嫣……”最后一声低弱的呼唤,叫祁终二人明确了他的身份。

    才知道贾亥所提的要求就是让杨展来做乩身,如果能活下来,就送楚嫣离开,如果没活下来,也送楚嫣离去,可这自始自终都是骗局。

    山穷水尽之时,他连骗局也宁可相信,落得个凌迟处死的结局。

    祁终两人静静站在祭祀仪式台下,不由唏嘘,为其默哀。

    人群散去,昏鸦嘶鸣,古柳阴阴,只剩下祭祀的台子未撤□□坦着个死人,仰面朝天,脸容溃烂。

    楚嫣赶来之际,已是无人之境。

    她捂住嘴,心痛至死,她不敢相信,躺在那儿衣衫破烂,被火烧地像恶鬼一样的人,会是那个曾经和她表白都要结巴,常常写诗给她,陪她看烟花的志气书生。

    “杨……呜……杨展啊,呜呜……”

    楚嫣都不敢触碰他任何一寸皮肤,因为浑身都是血洞,哪怕微风拂过,都会掀起一丝扫疼。

    她骤然崩溃,哭得撕心裂肺,却也换不回鲜活的命来,倒是古柳中阴气蠢蠢欲动,他们早已在扶乩途中就馋着这一刻,吃掉这人的灵魂,吸收足够的怨气。

    瞬间,晴空不见,只剩一团又一团的鬼魅出现,绕着楚嫣身边的杨展围绕。他是祭品,投不了胎,转不了世,只能被当作食物敬献给山中邪魅。

    “那些东西看着不像是简单的妖邪啊。”祁终望向上空,心觉古怪,心觉无端出现的邪祟影子似乎在上次那片荒漠中遇见过。

    “数量庞大,凶残至极,不是妖邪,是魅灵。”沐耘一语道出。

    “啊——,不——。”

    一声嘶喊振聋发聩,楚嫣眼睁睁看见那些鬼魅撕扯掉杨展的身体,将他盘旋至上空,化为乌有。

    “奇怪,既然这书生已经被当作祭品吃掉了,那我们后来看到的影子就不是他咯?”祁终问道。

    沐耘为他释疑:“古书有载,鬼得正气为神,得清气为仙,得飘渺之气为佛,得邪厉不正之气为魈,为魅。”1

    空中的恶鬼邪魅,成片旋绕,并没有满足一个祭品的贡献,早已盯上了楚嫣,准备连她一起扼杀,她人早已不堪伤心,昏迷在地。那书生的灵魂怎么忍心害死心爱之人,一时怨气浩荡,反噬妖邪,被迫沦为魅灵。

    “这种邪祟,倘若怨气够深,毫无畏惧,恐怕连大罗神仙一时都奈何不了他。”祁终看完原委,惊愕道。

    沐耘认同他的说法:“执念往往比肉身之力更明显。可与邪灵共生的下场,或许是灰飞烟灭。”

    “哎。可怜人。”祁终叹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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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赠芳心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秾裕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 76 章 偷袭-剧名:芳心荡漾,笑赠芳心,笔趣阁并收藏笑赠芳心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