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瑟瑟,稍带寒意。沐耘心觉荒郊野外,露宿溪边,感染风寒是有可能的。

    思及此,他默默起身,准备披件衣服给祁终。

    祁终僵硬躺了半天,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偷偷眯起双眼,望着前方火光照耀下,那人修长的影子摇摇晃晃,不知在做什么。

    不由定睛一看,却见他取了佩剑,随后把手滑倒腰间,攀上了外衣的衣带边缘……

    这一幕,吓得祁终顿然清醒过来,瞪直了眼:他,他,他!居然在宽衣解带!

    我靠。

    这人脱衣服干嘛?

    不会是见色起意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祁终差点气得两耳冒烟,怒叹:他妹夫的!没想到哇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是这种混蛋!

    人前君子,人后禽兽!

    居然要在荒郊野外,对他这么一个“弱女子”行苟且之事……刚刚还没察觉,估计就是想等自己睡着了,欲行不轨。

    可恶。

    祁终沉沦在自己的脑补当中,并暗自思忖着沐耘等下对他飞扑上来,然后自己一脚把他踢翻的解气场景。

    “沙沙——”

    身后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让祁终咽了咽嗓子,罗衣下的手指不由捏紧。

    眼看对面火光中的影子,不断走向他。

    祁终咬着唇,“瑟瑟发抖”,愤怒出气:他还真敢来?

    就在那人身影突然停驻的一刻,祁终脑袋一涨,把心一横:可恶!我要跟你这个禽兽拼了!

    接着,他紧闭双眼,伺机而动。在沐耘将外衣撒开披下的瞬间,祁终不知情地猛然翻身,正欲抬脚踹人,身上却突然落了一件不薄不厚的外衫,温暖地覆盖在他身上。

    那一刻,他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样,鼻息间,传来那件衣裳上沉静的冷荷香,瞬间叫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心安,原本躁进的想法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他顺势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仔细聆听着耳畔的动静。

    眯了眯眼,祁终觑见沐耘轻轻蹲在他的身侧,轻手轻脚地为他理着外衫的边角,把他尽量盖地严实一点,应该是怕自己野外睡觉,着了风寒。

    这么一想,祁终心里松了一口气。

    可沐耘耐心做完这一切并没有安分离开,而是突然抬眸望着他脸上的面纱,吓得祁终立马死死闭眼,不敢再睁开半分。

    被这人憨头巴脑的行为折磨地叫苦不迭,祁终简直气哭:呜呜,这家伙到底要做什么啊!

    以为这人要给他来个两级反转,结果发现他只是神色疑惑地盯了自己一会儿,什么都没做就起身走开了,根本没有一点轻薄之意。

    直到听见那人稳稳落座在旁边那棵花树下的平静后,祁终才完全放松了心情,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侧了个身,又重新背对着他,悄悄用手摸了一把额头,居然出了层汗。

    为了救个人,他真是又惊又怕地吃了个哑巴亏,心里愤愤道:这呆子,吓死了我了,差点就被拆穿了,早知道就不蒙他了……

    悄悄看了眼月亮,祁终呆滞片刻:都这么晚了,我啥时候才能开溜哇!

    ……

    清晨,山涧曙光,随溪流碎,桐花枝上,晨露微凉。

    沐耘按照平日作息规律,按时醒来,正欲去关心昨夜那位不知名的讨账女子,却见身侧的树下,空无一人。

    一时心急,他连忙起身,却见外衫搭回了自己身上,凝神一刻,他果断穿好衣袍,走至祁终离去的那块地盘。

    低头一看,松软的溪岸泥土上,被人用石子划出了几句留言。沐耘细细读着地面上歪斜的字词:“公子,或许你说得对,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所以我决定回去好好想想,三日后再给你答复,届时你就在对面那座山头的老青松下等我,记住,要一直等哦。”

    看完这些话,事情又变得曲折起来,沐耘轻叹了一口气,又见泥土旁边有一锦盒,他弯腰拾起,打开一看,是一块木章底材。

    信物?他心想如此,便小心收好。

    ……

    临近中午,祁终才从郊外转回揽月芳华,一回到厢房,累得倒床就睡。

    沈冀书见他在外“鬼混“一夜回来,而自己昨天却在街上找了他一下午,心里有些气恼,不气问道:”诶诶。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知不知道我……”

    “哎呀,我找了一夜的路,沈大爷你让我好好睡会儿成么?”

    觉得聒噪,祁终赶紧催促他出去。

    沈冀书扒拉了下他身上的彩衣,发现有淡淡的草叶夹杂,问道:“你去郊外啦?这衣服弄得这么脏,你要让我赔死啊!”

    “啧。是不是兄弟,一件衣服都舍不得?”

    “那你先告诉我,你去郊外做什么?”

    “呃嗯嗯。撞邪了,迷路了……”

    一派胡话,听得沈冀书云里雾里,觉得一时也问不出什么,他索性放倒那人,由他尽情补觉。

    梦中,祁终已经望到沐耘那呆子,三天后,一个人老老实实跑到山松下等他的情景了。留言自然是他为了报昨晚担惊受怕的仇而写的,三天后他都改道柴桑了,才不会去应约呢。

    他想,放一场鸽子给那人,让人长点记性,出门在外,勿要轻信旁人,轻许诺言……这样另类的教训,应该也算重逢的赠礼了。

    三天后。

    春雨纷纷,草芽从润土中渐露头角,山涧一片湿新。

    祁终跑得气喘吁吁,又不敢大力擦汗,怕脸上的妆容擦花了,又白跑一趟。

    原以为今日他可以顺利出发柴桑去办正事,临行的时候,才发现重要的木章不见了,他以为随身携带,肯定不会有差错,哪知寻遍了厢房所有角落,都不见木章踪影,最后他联想到郊外匆忙奔走的那一夜,发觉可能是洗手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掉在溪边了。

    为此,他怕沐耘捡到了那块木章,只好赌上一把,重新让沈冀书为他化了同样的妆容,借来同样的彩衣,赶去三日前相约的地点。

    原是整人的信口一说,没想到阴差阳错,他还得去赴约。眼看雨势收停,晴阳已经西沉,他才走到山脚下,心慌做一团,生怕人等得不耐烦,提前走了。

    “呼,终于到了。”

    还有一条山径之遥,祁终掐着腰,歇了会儿气,才平复着气息,不紧不慢地走近目的地。

    太阳是雨后才升起来的,所以日暮时分的空谷中,还氤氲着春雨过后的云雾。泥土散发的腥湿之气和着青草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祁终怀着忐忑的心情,抬头一望,期待对方还没有离开。

    结果……如他所愿。沐耘一直站在那棵古老的苍松之下,闲静深沉。

    人是背对着他站的,所以沐耘尚不知情祁终已经就在身后。他估摸了下时间,臻首仰视,看见树叶与树叶之间留出来的空隙泻下缕缕的光线,安静而充盈,舒缓了他等人的一丝焦躁。

    草径两旁都是长势颇盛的桐花树,春雨过后,新花盛放,落花飘零,于风中洒下点点粉白痕迹,落了彩衣满袖。

    祁终静默地站在一旁,不忍打扰对方如沐微光的晶然姿态,只见青松枯壁上的水珠反射出莹润水光,轻轻晃在沐耘的一身素衣上,他的瞳孔中也因此有微末光点徘徊。

    山中的静谧,让无言的约会更生一层朦胧的暧昧。

    察觉一道热忱的目光凝在身后,沐耘疑惑回眸,登时微微惊讶一瞬,原以为已经被放鸽子了,此刻却见佳人如期赴约,他心生一丝欣喜。

    “姑娘,你还是来了。”

    “咳……“祁终轻咳一声,掩饰失神的尴尬。

    沐耘见‘她’比三日前端秀了许多,有些怪异,主动上前问候:“你,哪里不舒服吗?”

    “哦,没有。有劳公子挂心了。”

    令祁终犹豫的是他不知如何开口询问木章的下落,却被沐耘另类解读。

    “姑娘是一个人来的么?”

    “呃,不是。我让他们在山脚等着。”

    沐耘略是放心,又问正题:“那姑娘考虑了三日,可有其他打算?”

    “打算?”祁终都快忘了自己骗人定婚的事了,想起来又暗叹一句自己蠢地没事找事。

    “呃……其实。”不安绞着手中纱绢,一时间,他居然编不出谎话来。

    “姑娘面有难色,是家中长辈不肯同意吗?”

    祁终下意识摇了摇头,莫名要坚持到底:“不是。他们都挺同意的……不过我这次来不是和你说这个的。”

    “那姑娘想说什么?”

    “……”

    沉默半晌,祁终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转场话。

    沐耘不知‘她’在为难什么,只好换了话题:“姑娘,还未曾告诉过我你的芳名……”

    “啊?”祁终一时语噎,情急之下,随即瞎编:“唤我桐桐即可。”

    “桐桐?”沐耘望了一眼周围馥郁芳芬的桐花树林,一时误晓其含义。也有些淡淡失落,对方报出小名,表示对自己不够信任,难以卸下心防。

    “谢谢告知。”

    祁终愣了一下,干笑着点头回应。

    这时,山风忽猛,吹动脸下面纱翻腾,巧的是迎面风,正好贴紧了轮廓,不至于泄露真容。

    只是沐耘低头一眼,不小心轻瞥到他锁骨上方松开的袖扣,一时惊觉冒犯,飞快挪开了目光,小声提醒道。

    “姑,姑娘,在下无意冒犯,只是你,你的袖领,松了。”

    声音淡淡微弱下去,耳尾渐泛薄红,沐耘虽然知道侧着脸对人说话,不是很礼貌,但出于人情,他只得避嫌垂落目光。

    祁终听闻这话,连忙摸了摸领口,发现刚刚跑得太急,却是扯松了盘扣,一时也觉得尴尬,轻笑:“系好了。”

    “哦,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公子三日前,有没有捡到过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呢?”

    终于问出口,祁终心里舒了一口气。

    沐耘没有多想,实诚地点点头:“是这个吗?”

    “嗯嗯,对!”

    找到木章,祁终连忙激动地从他手里夺回,感恩道:“哎,幸好被你捡到了,不然我还以为丢了呢。”

    沐耘抿了抿唇,淡淡道:“我原以为这是姑娘留给我的信物……”

    “啊呃……”祁终僵了僵脸色,掩饰道,“是信物,是信物,但有效期只有三天,所以我今天来赴了约,就得取回去啊。”

    “原来如此。”

    东西到手,祁终也不想多做纠缠,正寻思怎么摆脱他,一时陷入沉思。

    沐耘又说:“天色已晚,我送姑娘下山吧。”

    “嗯?不用了!”

    祁终害怕地后退一步,眨了眨眼,拒绝道:“公子啊,不瞒你说,我小时候一直有个愿望……”

    “什么愿望?”沐耘不知不觉间,又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有先天不足的缺陷,老是莫名其妙提起其他话题。

    “就是我想玩一个木头人的游戏,但是需要两个人的配合。我没有姊妹,没有玩伴,没有竹马……同龄人什么的通通都没有,所以一直玩不成这个游戏。”

    沐耘听‘她’这么说,心里觉得好惨,颇是同情地看向‘她’:“那桐桐姑娘,希望我怎么做?”

    啧。真好骗。

    祁终暗自得意,故作高兴道:“很简单。你先把眼睛闭上,听我数数,数到没声了,才可以睁开。”

    沐耘迟疑一瞬,道:“这不是捉迷藏吗?”

    “啊……都一样,都一样。”

    祁终心里慌张不已,眼看天都黑了,他还得回去换衣服呢。

    沐耘见‘她’满眼焦虑,心里的猜测更加应验了几分,觉得眼前女子应该是滦阳城中某大户人家的傻小姐……哪有人心智这么不成熟的。

    他权当可怜稚子,依从对方之言,乖顺地闭上了眼。

    祁终见此,大喜,开始顺数:“一,二,三……”

    边数边跑,待跑到一定距离后,他回手丢了一封潦草的书信到那人脚边,却不想因此将手中的手绢也带了出去,他也懒得去捡了,噤了声,就踏着轻功,飞身纵去。

    半晌,周遭安静地只剩虫鸣,沐耘试探询问:“姑娘,我可以睁眼了么?”

    还是空空的风声。

    沐耘轻轻睁眼,花林中已经泻下流萤的月色,铺在青青的小路上。

    他拾起脚边的一份信纸和一段染香的纱绢,展阅内容:“沐耘公子,你上当了,我三日都未归家,在外游玩,无父母可商量,所以咱俩的婚事,还是先看后会有无期再说吧,哈哈。”

    无奈闭了闭眼,沐耘虽无愠色,却不由想笑,这世间真是什么奇葩人都有。

    将信纸和纱绢一并收好,他想若有来日,还是要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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