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疏疏,花落纷纷,宁静的夜色下,一堆柴火烧地正旺,火焰的明黄摇晃在靠树昏睡的那人侧颜上,打出暖色的光影。

    听着耳旁汩汩的溪流之声,一枚桐花忽然坠落在沐耘摊开的手心,引得他微微蜷缩了下手指,隐有醒转之意。

    视线由模糊慢慢变得澄清,沐耘睁开双眼,侧身一望,见不远处的溪水边,正有一彩衣女子,轻敛衣裙,俯身岸边,安静洗手。登时,有些愕然。

    回溯记忆,他串联起事情的起因经过,可并不记得这女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失神间,祁终注意到沐耘已经清醒了,便按照计划,挪步过去。

    隔着面纱,他捏着声调,轻声咳道:“咳嗯。公子你醒啦。把账结一下吧。”

    沐耘懵然站在他眼前,不明所以:“账?姑娘我们认识吗?”

    面纱下,祁终哑笑两声,道:“公子,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刚刚昏迷在东面那片荒林里,是我把你拖到这片临溪的桐花林来的,不然你现在说不定已经被野狼吃掉了呢……”

    “有……这么严重?”沐耘迟疑反问,还是不解,“那这和结账有什么干系?”

    “当然有关系了,我白救你啊?都不要求你涌泉相报了,给点钱打发,还不乐意啊?”

    沐耘困惑止声,一时也说不出对方话里有什么不对。

    只是,他惯性摸了摸身侧,已经空空如也,他身上所有的钱,都已经全给那些被妖祟袭击的灾民了,眼下,倒是把自己困入为难境地了。

    祁终见他半晌都掏不出一个铜板儿,心道:真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

    抿了抿唇,沐耘小声恳求:“姑娘,我出门匆忙,没有带多余的钱财,能不能……赊账啊。”

    “没钱?”

    一声大嗓门儿,将沐耘吓了一跳,祁终赶紧收住差点暴露的风险,转了声调,“呃,我是说,公子这么匆忙出门,钱也不带,是为了什么事啊?”

    见人询问缘由,沐耘心想对方应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便老实解释道:“我奉命下山,来滦阳办事,中途遇到妖祟行害,出手相助,却不想横生波折,遭遇埋伏,幸得姑娘搭手一救。”

    一听此话,祁终暗自腹诽:这才死里逃生,回家待了几天啊?又出来办事,你是木头做的人才嘛?也不嫌累。

    不过这并不能打消祁终本来的心思,他斟酌了下,漫不经心点了点头:“哦。”

    沐耘想人善解人意的念头,落空一瞬,他一时不敢贸然开口,只能等对方主动改变心意。

    “其实,没钱,也没关系的,我又不是非要钱才知足。”

    “那姑娘想要什么?”听人松口,沐耘连忙追问。

    “我要……”人。

    莫名的念头在祁终脑海突然闪过,差点让他语无伦次地脱口回答。

    望见对方诚挚的双眼,祁终心虚挪移了视线,说:“呃。我当然是要颜面啦!”

    “颜面?”沐耘皱了皱眉:这姑娘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

    祁终郑重地点了点头:“对啊。本……姑娘为了救你,都和府中的人走散了,现在深更半夜和你孤男寡‘女’待在这无人郊外,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啦?”

    “这……”沐耘无可反驳,脑子也顿生迟钝,都没有细思这人话中错漏,毕竟这野外,两人为何凑巧到了一堆,也是疑点。他不做多想,只是本能地觉得眼前的人气质熟悉,轻易让他卸下心防。

    “姑娘说的在理……”

    “那你看,你一没钱让我回去堵住悠悠众口,二没办法为我维护清白。还怎么谢我恩情呢?”

    “但听姑娘尊便。”沐耘不断退让,额上轻冒薄汗,他总有一种对方不会放过自己的幻觉。

    “哦。都听我的,是吧?”

    “嗯。”

    “那你就……以身相许吧!”

    “啊?”沐耘后退一步,神色惶恐地盯着祁终,呆滞抿唇。

    “姑娘此话言重啊!请你慎思。”

    “呃……”祁终也有些昏聩,发觉自己刚刚胡言乱语了什么,也觉得有些奇怪,但话已脱口,他只得继续演下去。

    “喂,你有没有良心啊?刚刚还说都听我的,现在当着面就变卦了?你哪儿的人,报上名来,我告给你家长去。”

    脸颊微微烫红,沐耘羞愧低眉,听着对方稚气未脱的告状威胁之话,猜测对方应该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心里更觉得过意不去。

    “在下扶风沐耘,适才忘了告知,请姑娘见谅。”

    如果不是一开始被祁终绕进弯子里,他也不会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

    祁终点点头:“嗯。我记住你了,所以现在,你还要不要履行报恩的诺言了?”

    沐耘面露煎熬神色,点头道:“自然要言出必行。可,我怕姑娘千金之躯,如此草率决定终生大事,日后会委屈了自己。”

    祁终眨了眨眼,前倾半步,拉近两人距离,低声道:“看你长得这么正经,又不像什么坏人,我怎么会委屈呢……”

    沐耘轻抬眼眸,见人近在眼前,面纱之上,长睫低颤,胭脂绯红,明明是艳妆,可画在那人眼尾,却只见一种璀璨之意,而非妖媚低俗。

    他常年在峰顶,清心寡欲修习道法,不曾多见这醉人心魄的胭脂妆色,只是凭心而论,对方虽遮容一半,但定然国色天姿,珠玉额饰下的一双眼,就够让人难止心潮了。

    回过神来,沐耘发现自己刚才举止有些不妥,收回目光,诚挚道:“既然姑娘如此执着,那烦请告诉沐耘你的住处和芳名,待我回家与家人商量后,再择日登门,详谈此事。”

    原以为还得折磨这人一会儿,祁终后面软磨硬泡的话都想好了,却没想到对方一下答应了,登时出乎意料,诚惶诚恐:这呆子怎么认真了?我上哪儿找房子找名字去,就是想着骗他点钱,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拒绝。

    “我呃……哦,对。你想娶就娶啊?我还没想好呢,不告诉你。”

    脑子乱糟糟,祁终一心拒绝,胡乱回话。

    沐耘隐隐感觉自己掉进了什么奇怪的圈套,双眼顿生迷茫:“姑娘你……”

    “我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我还要考虑一下,毕竟还没和家里人说,平白无故地让家里多双筷子也不好。而且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缓兵之计啊?万一你一走就不回来了怎么办?”

    掐准思绪,祁终占据优势,把问题一股脑丢回沐耘身上。

    被人如此质疑诚信,沐耘也有些苦恼,无奈又立保证:“既然如此,那明天一早,我便送姑娘回家,顺道就和他们说清楚。”

    呃,噗——

    祁终心里一口老血都被他气喷了,万万不知其后手比他还留的多。

    “不……”下意识拒绝,祁终又望了一眼沐耘起疑的目光,转了话意,“那,有劳耘公子了。”

    “嗯。”

    两人默默无话,主动避嫌距离,各自找了一棵树下而坐。中间的火堆火势渐小,沐耘又细心去添干柴。

    祁终看着火苗一窜一窜的,心道:大不了等你小子睡着了,我偷偷溜走就是了。

    如此一想,他心有把握,不由松了一口气。

    火烧了一会儿,没有吃饭的两人,都隐隐觉得肚子饿了。

    祁终摸了摸衣袖,还记得今天中午在鸳鸯楼打包了一份口感细腻的板栗酥,当下正是可以解饿的好食物。只是,他望了一眼脸色平静的沐耘,心觉吃独食好像有些不好,可若是要递糕点给人,又免不了要说话打交道,他现在是败给了对方的实诚,常常能把他逼得无话可回。

    “哎……”他轻叹一口气,妥协起身,走到沐耘跟前,分了一半糕点给他,“诺,你肚子饿不饿?我带了板栗酥,分你一半。”

    “……多谢姑娘美意。”沐耘感激接过那份糕点,两人指间相碰时,沐耘心上莫名一股熟悉感,仿佛与谁扣紧过手指的感慨。

    等等,‘她’手心有茧……沐耘余光轻轻瞥到祁终翻手时,火光下照出的茧影,心里存疑。

    “还未请问姑娘,为何天色沉沉,你会出现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呢?”

    刚一落座,祁终猛然听见对方的试探之语,心里咯噔一声:喵的,我就不该送你吃的,饿死你算了。

    “我啊……不是和你说了,跟府里的人走散了。”

    沐耘耐心又问:“那姑娘出城,是为何事呢?”

    “呃……”祁终攥了攥手心:我来干啥?我来整你呃……

    犹豫半晌,祁终想说踏青,可又觉得时候不对,最终他机灵地扮出伤感神色:“呜……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我思念她,便特意赶去她坟前拜慰……”

    “啊……”沐耘没想到是这样,一时感同身受,隐隐心痛,自责道:“抱歉。是我又让姑娘伤心了。”

    哈哈哈……上当了。

    祁终抿唇窃喜,连忙止住呜咽,小声道:“没,没关系的,公子,你也不是故意哒。”

    沐耘似乎还没从愧疚中缓过劲来,凝视着地面的落花,失神。

    祁终才不管他,趁人分心之际,赶紧倒头装睡,心说,这样他有再多问题,都去问空气吧,自己也不怕被穿帮了。

    “姑娘,对不起……”

    沐耘沉思许久,觉得因为自己的私心怀疑,而刁难询问,有些不妥。并且刚才的问题实在冒犯地过分,便又道了一句歉。然而,此时却并没有人回应他。

    偏头一看,发现人已经枕在落花上,静静安眠了,只有彩衣朦胧的背影,背对着他。

    沐耘作罢叹了口气,随后放下手中没有吃完的糕点,起身走向那人。

    时不时眯眼,观察火光下影子动向的祁终,见他还有奇怪动作,不由心里一紧:这家伙,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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