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小妮子突然停下脚步,猛的一个起身跃到一棵大树的树枝上,双脚刚落下又是一个腾身,手脚并用眨眼间站在了那棵大树树顶之上。

    陆山民眉头微微一拧,立刻全身戒备,仔细的感知着空气流动的变化,凝神感知了片刻,除了微微风声,什么也没有感知到。

    两三分钟之后,小妮子飘然落下,秀美微蹙。

    “难道是错觉”。

    “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小妮子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明明感知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一下子就没有了”。

    陆山民望了眼已经能远远看到慈航庵,心生警兆,拔腿往山上狂奔。

    一口气跑到慈航庵,看到妙相正站在山门口才松了口气。

    不待陆山民开口,妙相已经先开口,“跟我进来吧”,说完转身朝偏殿走去。

    陆山民只是稍微的愣了一下,抬脚跟了上去。

    走到殿门口,小妮子也想跟进去,被陆山民拦了下来。“你在门口等我”。

    走进偏殿,妙相依然坐在昨天的蒲团上,陆山民能感觉到今天的妙相与昨天有些不一样,刚才更像是刻意站在山门口等他,安静的跪坐在她的下首,等着妙相先开口。

    妙相唱了声阿弥陀佛,开口道:“你和你爸一样,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放弃”。

    “大师斩断红尘在此清修,小子本不该来打扰。”

    “小子也并非愚钝之人,也知道大师是为了我好。但是大师有所不知,一方面正如您说的一样,我和我爸一样都很固执,另一方面,既然我来了,别人会轻易让我离开吗”。

    “大师是得道之人,当知道一入红尘至死方归,一如棋局,这盘棋不下完,任何棋子都逃不出去”。

    妙相只是淡淡的看着陆山民,表情不悲不喜。

    “你看过山吗”?

    陆山民愣了一下,不知道妙相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从小在山里长大”。

    “你看过海吗”?

    “我在东海呆过几年,看过海”。

    妙相双手合十道了声罪过,而后双眼微闭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

    “山高海阔,你爸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有高远的志向,但从不屑于用任何阴谋诡计去实现他的志向,他有宽广的胸襟,从不因一时得失做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情。他的真诚如日月般光明,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从不欺骗,从不耍心机。”

    妙相微微仰起头,仿佛沉浸在了回忆之中,“他山一样的身躯能给人以无限的安全感,海一样的胸襟让周围任何一个人都感到温暖”。

    陆山民虽然多少猜到妙相和父亲有些情感纠葛,但听到妙相的一番话,还是感到颇为震惊。父亲的画像通过一张张不同的嘴说出来,越来越清晰。

    “大师,您爱上了我爸”?陆山民下意识问道。

    妙相低头微微一笑,如莲花盛开。陆山民不禁想到,妙相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佳人,想到如此佳人二十多年的青灯古佛相伴,不禁替她感到唏嘘。

    “这样的男人,值得每一个女人爱,也值得所有男人嫉妒”。

    说着温柔的看着陆山民,“他当年在天京,就像一股龙卷风,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为他的风采所折服”。

    陆山民惊讶的微微张大嘴巴,他知道父亲是个奇伟的男子,但也没想到会有这般的风采。他现在有些相信田衡说的话,这样一个奇男子足以勾起一个小男孩儿的英雄梦。

    妙相继续诉说,脸上流露出温和而不失灿烂的微笑。

    “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带他看故宫,带他去颐和园,一起在昆明湖里划船,一起去八达岭爬长城,一起逛庙会,一起去天安.门广场看升国旗。”

    “他笑起来就像春日的阳光,灿烂而温暖。他的笑声爽朗,如春雷秋风交响悦耳。他对天京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兴奋,不少人说他土,说他没见过世面,其实我知道,他是对整个世界充满了热爱”。

    陆山民静静的听着,想象着一个阳光少年站在长安街上仰天长笑的样子,相比于父亲的英雄豪迈,自己这一路走来,有过太多的纠结彷徨,有过太多的不安羁绊。与父亲相比,自己差得太远太远。

    “他说天京是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他爱上了这里,要在这里生根发芽,要在这里茁壮成长,但是很多人看不上他,尽管他充满热情和诚意去拜访,但是常常吃闭门羹”。

    “那段日子他过得很艰难,我惴惴不安,担心他想不开,当我约他吃饭的时候才发现我多虑了,他依然神采奕奕阳光灿烂,他有用不完的精力,他在任何困难面前都不会沮丧。他总是那么乐观,那么充满激情”。

    “对,我爱上了他,这样一个男人,我无法抗拒,彻底沉沦”。

    妙相脸上的神采渐渐褪去,神色渐渐变得平静。

    “田家与其他天京的大家族不太一样,我太祖爷爷只是个石匠,一直恪守艰苦创业的家风,相比于其他豪门贵胄,对寒门出身的人没有他们那么深

    的偏见。那个时候我爷爷还在,老爷子很欣赏他,有意招他入赘,我爸也很支持,经常邀他去田家”。

    陆山民点了点头,“我见过田衡,你们田家家风确实不一样”。

    妙相苦笑一下,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不屑。“田家的家风不过是为了利益而存在,本质上与他们没什么区别”。

    说着一脸温和的看着陆山民,“孩子,你和你爸一样,太过善良了”。

    陆山民眉头微微皱了皱,“难道田家另有目的”?

    妙相神色渐渐暗淡。

    “没错,田家是很欣赏你爸。但这些个豪门大族,怎么可能像你爸一样以心交心,田家只不过是想收揽你爸为己用,一旦无用,就弃之如敝履”。

    说着又是一阵淡淡的苦笑,“我一直以为我和你爸相识是偶然,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一切都是家里的安排,我只不过是引诱你爸的一个诱饵而已”。

    说着哀叹一声,“连我这个亲生女儿的幸福都可以哪来利用,田家的家风也不过如此”。

    “后来呢”?陆山民问道。

    “如果我和你爸顺利的在一起,我自然也不会怨恨家人”。

    妙相微微苦笑,“后来,你爸告诉我他有喜欢的人了。那一晚我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整晚。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跟他联系。再后来,我听说他在商场上和纳兰家打得你死我活。我记得有一次他来田家,想请田家出手帮他。但是我爷爷和爸爸都不愿意”。

    “后来我才知道他几乎跑遍了整个天京稍微有点实力的家族,但是没有一个愿意帮他。”

    陆山民能够想象当时的情况,天京几家大家族没有出手,其他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出手。

    “我的心里始终放不下他,但也知道劝不动我爷爷和我爸,所以我再次找到了他,让他跟我假结婚,我答应他只要他渡过了这个难关,我就还他自由。”

    说着苦笑道:“他说他不想伤害他爱的人,也不想伤害我,更不想违背自己的良心。他说即便是死,他也要堂堂正正的死”。

    陆山民低下头,内心感到一阵钻心的刺痛。同样的情况,父亲还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都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而自己呢,主动去欺骗韩瑶。

    妙相没有注意到陆山民脸上的羞愧,继续说道:“你爸不愧是英雄,天京的大家族不帮他,但是他折服了一大批到天京创业的中小企业老板,成功的把他们拧成一股绳。以晨龙集团的晨龙商贸对阵纳兰家的星辉百货,在天京掀起了一场连四大家族都不敢轻易插手的世纪大战”。

    妙相笑了笑,“他成功了,逼得纳兰家坐下来谈判”。“一战成名天下知,他成了天京的风云人物,关于他的消息报纸上漫天飞,他结婚了,他老婆怀孕了,他有儿子了,一条条消息传进我的耳朵”。

    “大师、、”

    妙相笑着摇了摇头,“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但你不必自责,这些事都跟你无关”。

    陆山民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大师,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出家”。

    妙相摇了摇头,“你爸一战成名之后,并没有因为田家之前的袖手旁观而有丝毫怨恨,反而再次和田家亲近,主动帮了田家一些忙。我记得你出生的时候,我爸还去看过你。”

    “那一段时间我一直闭门不出,记得那一天是你满月后的第二天,有人从院墙外扔进来一封信,信封写着陆晨龙一家有危险”。

    陆山民眉头皱了一下,当初在江州,风浪也说有人给他送过一封信,他才及时赶到救了自己一命。

    “是谁送的信”?

    “不知道,我当时心急火燎去找我爸,本以为我爸多少会恋在旧情上出手帮忙”。

    说着冷笑一声,“但是,他不但没有去救你们一家人,反而把我锁在了屋子里不让我出门”。

    “等第二天我被放出来的时候,报纸头条新闻就是你们一家三口车祸身亡的消息”。

    陆山民握了握拳头,之前对田家的好感荡然无存。他现在也明白妙相为什么要出家,心爱的男人娶了别的女人,一家死于非命。而生她养她的田家,一直深爱的家人又是一群无情无义之徒,她最后可以依靠的港湾也坍塌破碎,心灰意冷之下才在这慈航庵伴随青灯古佛二十余载。

    “孩子,我不知道为什么田衡找上你,也不知他为什么引你来找我,听我一句话,不要相信田家人,不要相信天京的任何一个人”。

    陆山民看着妙相关切的眼神,安慰的笑了笑,“谢谢大师指点,我记住了”。

    走出慈航庵,小妮子在一旁问道:“山民哥,她都说了些什么”?

    陆山民摇了摇头,“说了些陈年旧事,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小妮子瘪了瘪嘴,“那不是白来了吗”。

    陆山民冷哼了一声,“也不算白来,至少知道田家人都是群无情无义的人”。

    “哦,山民哥,我总觉得这个妙相挺奇怪的”。

    “哪里奇怪”?陆山民停下脚步问道。

    “山民哥,你想想啊,她昨天还一副打死不肯说的样子,今天突

    然出现在山门口等我们,你不觉得奇怪吗”?

    陆山民皱了皱眉,刚进慈航庵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刚才一直沉浸在妙相所说的话中没仔细想,听小妮子一说,还真有些不对劲儿。

    “山民哥,要不我们再回去问问”。

    陆山民一把拉住小妮子的手腕,摇了摇头,“妙相大师今天已经够累了,我们就不要再打扰她了”。

    正说话间,小妮子陡然身上迸发出一股强劲的气息,这一次陆山民也感知到远处有一股如有如无的气息。

    不等陆山民说话,小妮子已经挣开了陆山民的手,一头扎进山里,迅速朝远方奔去。

    陆山民大惊,来不及叫住小妮子,只得拔腿狂奔追了上去。

    北方的山林落光了树叶,林地里全是松软的枯叶和积雪,两人在山林里快速狂奔,一边追踪那道气息,一边留神感知周围的环境。

    那道气息并没有远去,仿佛是故意释放出来引诱两人前去。

    跑出去几百米,一股熟悉的气势汹涌而来,远处树木颤动,不时传来一阵树木被撞断的咔咔声。

    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小妮子满脸兴奋,不自觉发出咯咯笑声。

    陆山民暗暗调动内气,浑身气机在全身上下迅速流转。

    随着距离靠近,那道山丘般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中,薛猛像一头发疯的人熊咆哮着冲了过来。

    在相距一百米左右的时候,小妮子腾空而起,身影在树木间闪烁腾挪,最后双脚在一棵大树上猛然发力后蹬,整个人像利箭一样射向薛猛。

    薛猛脚下步子丝毫没有停留,裹挟着强盛的气势一往无前。

    小妮子转瞬即至,双脚踏在薛猛额头止住了他的前进,紧接着一个翻腾,单掌落下再次拍在头顶。

    薛猛身体下沉,积雪和枯叶淹没了小腿。

    “吼”,一声爆喝,薛猛一脚踢向头顶,掀起漫天雪花枯叶。

    小妮子再次腾空躲过,双脚刚接触到地面,双掌翻飞齐齐拍向凶猛胸口。

    薛猛双拳齐出逼退小妮子。

    陆山民此刻已经赶到,和小妮子错身而过,爆喝一声,全部内劲叠加到肌肉爆发力上。

    “砰”!一拳正中薛猛胸口,发出洪钟般的声音。

    陆山民感觉到手臂发麻,像是一拳打在了钢板之上,紧接着在巨大的反弹之力下蹭蹭后退数步,体内气机也随之一阵紊乱。不禁感到大惊,薛猛相比于上次在平阳县,薛猛的实力提升了一大截。

    薛猛只是略微后退了一步,一把扯掉上衣,露出坚实的肌肉和胸前一大片黑乎乎的胸毛。

    陆山民暗暗调整体内紊乱的气机,薛猛虽然比之前更强大,但小妮子如今已是易髓境后期巅峰,两人对战他一人,占据绝对上风,他丝毫也不担心。让他担心的是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这种气息曾经在道一和庞志远身上都感知到过,他非常清楚那个境界的人有多恐怖。

    陆山民冷冷的盯着薛猛,小妮子则是绕着薛猛缓缓而行,像是猎豹在打量着一只快要到手的猎物,闲庭信步,看上去那一缕气息并没有让她有丝毫担忧。

    不待薛猛出手,小妮子已经再次扑了上去。

    林子里积雪枯叶翻飞,小妮子像一只穿花蝴蝶,时不时一掌打在薛猛身上,薛猛像一头发疯的野兽,横冲直撞,但一拳也没打在小妮子身上。

    陆山民拔出大黑头为他专门精心打造的合金匕首,双眼冷冷的盯着眼前的大战,他明白小妮子的意思,是要在等那道气息到来之前先干掉薛猛。

    两人瞬间交手了几十个回合,隐隐能够看出小妮子已经占了上风,但是内家拳拼的是速度和内气,拖的时间越长越不利,外家拳拼的是体能和意志力,体能虽然也会消耗,但意志力这种东西无法衡量,能到达薛猛这种境界的高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能爆发出多么强大的意志力。长久下去,谁胜谁负未可知量。

    陆山民像一头潜伏起来捕猎的野兽,寻找着薛猛可能出现的一丝一毫破绽。

    小妮子一掌拍在薛猛额头。

    就在薛猛的头往后微微一仰的瞬间,陆山民动了。

    脚下七星步陡然跨出,手里的匕首寒光乍现,锋利的刀剑直抵薛猛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薛猛的大手一挥,蒲团般的手掌硬生生抓住了刀锋。

    陆山民双腿猛的往后蹬,整个人腾空猛往前冲。

    刀锋再进一寸,差半寸就能送入薛猛咽喉。

    薛猛抓住刀锋猛的后退,退出去四五步,立稳脚跟,一脚踢向陆山民胸口。

    耳边风声响起,小妮子已经赶了过来,一脚踏在薛猛脚背之上,同时一掌上托打中薛猛下颚。

    薛猛立足不稳向后倒去,陆山民落地之后双掌在地上一撑,瞬间腾空翻身而起,双手紧握匕首,凌空插向薛猛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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