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刘骁的脑海转过无数念头,刘整还真被整了,差点冤死在临安,那就是往死里弄了,至于是“莫须有”还是行刺暗杀无所谓。

    刘整是个聪明人,见势不妙就溜了,但是并没有返回自己的根据地泸州,而是跑到合川来,说明泸州的路已经走不通了,俞兴的兵在重庆守株待兔,而且调虎离山许久,泸州那边兴许已经被朝廷收了。

    综上所述,刘整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来投自己是他病急乱投医的最后选择,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刘骁有些犹豫。

    救了的话,就和俞兴结仇了,俞兴是四川制置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而且是吕德集团的重要人员,现在就和这帮人起冲突,未免早了些。

    不救的话就简单了,直接把人绑了交给俞兴完事,能为白龙军的发展赢得时间。

    如果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不救,刘整手下没兵,年纪也大了,留着他有百害无一利,但可惜的是刘骁并不是成熟政治家,而是热血少年。

    当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遵循自己的内心,在原本的历史时空下,刘整堪称大汉奸,宋朝的掘墓人,但这事儿毕竟还没发生,作为一个北方归正人,一个为大宋打了三十年仗的名将,就这样稀里糊涂死了,未免太冤枉。

    刘骁看看四周,都是自己的心腹,便道:“我大宋名将之花驾临龙潭寨,那是给我面子,快请!”

    刘整从没听过名将之花这种赞誉,估摸着应该是个好词儿,心非常感动,他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刘骁是他唯一的救星。

    之前刘整抵达临安,住在贾似道安排的宅子里,当晚就遭遇刺杀,幸亏他穿了刘骁赠予的防刺服,刺客的弩箭没能杀死他,刘整非常机警,预感到指使者一定是位高权重之人,连夜离开临安,第二天就看到颠倒黑白的新闻,说自己酒醉后杀了一个侍妾,临安府已经开出海捕书,更加坐实了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诱捕。

    泸州在四川盆地的南部,回泸州最快的道路就是长江水路,从宜昌入川,途经重庆回到自己的老巢,泸州有刘整的家眷亲属部众,有积攒多年的钱粮,回去了他就是一条龙,回不去他就只是一条虫。

    而俞兴已经在重庆布下陷阱,专等刘整落网。

    说起来刘整和俞兴之间的仇怨也挺可笑的,几年前俞兴守成都,蒙古大军来袭,刘整带兵星夜驰远,到了成都俞兴连个面都不出现,只让手下低级军官前去劳军,这摆明了是瞧不起刘整,刘整脾气大,把来劳军的俞兴手下打了一顿,这个仇就结下了。

    没想到时至今日,俞兴这个小肚鸡肠又没什么本事的反而成了四川最大的官,战功赫赫的刘整却在原地踏步,这本来就让人心寒了,没想到朝廷还玩了这么一出,千里迢迢把自己引诱过去,不是为了封赏,而是为了捕杀。

    老实说,这些天来刘整一直处于精神濒临崩溃的状态,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一小半,每天吃不好睡不好,针对他的人是贾似道,是武一把抓的丞相加枢密使,还是官家的小舅子,告状都没地方告去。

    刘整原籍河南邓州,算是金国人,他这样的归正人在南边一向受歧视,在军队体系只有仇家对头,没有朋友,当年提携他的恩公也已经不在人世,就是想投降蒙古也不行,他手上没有兵马城池,拿什么去投,普天之下,竟然没有一个容身之所,想想都觉得悲凉。

    正当他陷入绝望之际,忽然想到了合川白龙,在临安的那几天他听说了关于刘骁的不少故事,刀劈驸马,放歌西湖,御前赐字,简直就是一个传奇。

    刘整当机立断,先来合川求救,借兵打回泸州,也许还有翻盘的机会。

    当船只在重庆转入嘉陵江的时候,很不幸被人认出是泸州的船,紧赶慢赶来到合川,重庆水师的战船就在后面一路尾随着,明明是十轮的快速车船,却慢悠悠的仿佛盯梢,一直把刘整送到合川。

    此时那艘悬挂重庆水师旗帜的战船还在嘉陵江心,岸边壁垒森严,几十门火炮如铁锁横江,消灭江面上的一切船只,重庆的船并不晓得火炮的厉害,也许是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转了个弯回去了。

    刘骁将老大哥刘整带进龙潭寨好酒好菜招待,席间刘整详细讲述了这几个月的遭遇,说到激动处,涕泪横流,说恨不得在官家面前剖腹挖心证明一颗忠心。

    “你就算真剖了自己的肚子,也证明不了吃了几碗粉儿。”刘骁说。

    刘整不懂这个典故,也不好意思问,装作很懂的样子严肃点头。

    “贤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救人救到底,借我三千人马打回泸州,我十倍报之。”刘整心急火燎,不想再绕弯子,直接点到正题。

    刘骁笑道:“我这小寨子,连老弱妇孺加一起也不过三千人口,这个忙,我爱莫能助。”

    刘整是个老行伍,合川的状况他很清楚,龙潭寨没多少兵,但钓鱼城有啊,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提出来,有枣没枣打三竿。

    “是为兄唐突了。”

    刘骁摆摆手:“就算我有,也不能借给你啊,合川的兵未经朝廷批准,擅自调动去攻打泸州,老兄是想让我做反贼么?”

    刘整说:“罢了,老弟不如将我绑了,送重庆府,也好换个逍遥太平。”

    刘骁说:“俞兴和你有仇,和我的仇更甚,你不过是杖责了他的部将,我可打沉了他的战船,刚才那艘重庆战船我看到了,若是真抓你,岂能容你来到合川。”

    刘整一点就透,但还在装傻。

    “俞兴是想连我一起收拾。”刘骁冷笑,这个刘整是个有才能的滑头,怪不得当年南宋名臣赵方临死时对儿子赵葵交代说,刘整这个人太厉害,你们没法用他,不如早点杀掉以绝后患。

    但刘骁不明白的是,为啥这样一个滑头在人家忽必烈手下就干的好好的。

    刘整察言观色,小心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脸色,以他的人生经验竟然看不透此子,既毫无城府又一肚子玄机,简直是个矛盾体。

    “安心住下,让我略表寸心,尽一下地主之谊。”刘骁拿起酒壶,“尝尝这个酒。”

    刘整急忙端起酒杯去接,刘骁却将酒倒在了桌子上,拿出打火机点燃,蓝色的火焰在桌面上跳跃着,刘整惊呆了,酒竟然能烧!

    “好汉只喝能点着的烈酒。”刘骁倒了两杯酒,陪刘整一饮而尽。

    这酒辛辣之余有一股异香,如一道火线从喉头进入胃里,果然有劲。

    “此酒什么名堂,哪里出产?”刘整两眼放光,顿时爱上这烈酒。

    “你能品味的历史,泸州老窖。”刘骁说。

    “泸州的酒,还是庐州?”刘整不解,他治下只有米酒,没见过如此清澈醇厚的烈酒。

    “以后会有的,我会在泸州建一座酒厂,以后泸州老窖就不是1573,而是1260了。嗯,在宜宾也建一座,用五种粮食酿酒。”刘骁云山雾罩的说着刘整听不懂的话,但有一点他抓住了,刘骁要图谋四川。

    ……

    刘整暂时留在合川龙潭寨,每日刘骁陪他四处参观,不得不说刘整是当世一流的名将,眼光经验老道,他指出龙潭寨城墙构造的一些优缺点,并对水师的构建提出宝贵意见。

    但是当参观到步兵训练时,刘整就不敢恭维了。

    步兵结阵是重要的环节,但绝非首要,首先不得练习刀枪厮杀,弓弩射击么,可白龙军不这样,一天到晚就是列队,走步子,单调枯燥的让人想睡觉。

    而且就三百个兵,统共三个都而已,刘整在泸州的亲兵卫队都不止这个数儿,精兵不该这种练法,应该让他们捉对厮杀,训练枪棒功夫才是,刘整正想建言,刘骁说话了:“看我如何练兵。”

    刘骁亲自训话,他问士兵们,吃的怎么样,住的怎么样。

    没人敢回话,都是老实巴交的老百姓,面对白龙神的问话一个个噤若寒蝉的,哪还敢耍嘴,还是朱大常从队伍里拽出来一个才回答了问题。

    “回大人的话,吃的饱,穿的暖。”这个小兵说。

    四川男人的海拔普遍不太高,穷苦百姓吃饭都成问题,蛋白质的摄入极少,身高体壮的也被抓了当兵,能留给白龙军的是最差的兵源,一个个身高在一米左右,骨瘦如柴的,在刘骁面前就跟小孩子一样。

    “军饷按时发放,都发到手里了吧?”刘骁再问,还是得到肯定的回答。

    大宋军队的军饷分三九等,临安的殿前司不能比,但钓鱼城的驻防大军还是有参照性的,一个兵,每月的军饷是三缗钱,七斗五升军粮,白龙军的粮饷也是参照这个标准,但是不会克扣截留,保证每个兵都能足额按时拿到。

    毕竟是几百人的小部队,做到这一点不算难。

    刘骁拍拍小兵的肩膀让他回去,返身跨上司令台,就是一个小型的木头搭建的舞台,当众发表演讲。

    “白龙军的兵,不能比别人待遇差,我准备给你们提高军饷,正兵每月五两银子,伍长七两!押正十两!队将二十两,都头三十两!”

    下面鸦雀无声,不是大家不惊讶,而是训练的好,谁敢在队列聒噪,二十皮鞭少不了。

    刘整倒是惊了,再次看了看小老弟,确定他不是喝大了瞎许诺。

    一个小小的都头,管着一百个兵而已,就能拿到三十两银子的军饷,要知道这是银子,不是铜钱,更不是会子!折合成不断贬值的会子,起码能换一二百缗,这样养兵,实在糟践钱。

    刘骁没喝大,他有自己的打算,养兵养的是自身的安全,岂能出手吝啬,而且他没把白龙军当成消耗品,而是奔着打造小而精的火器部队去的,所以多花点钱不在乎。

    “但是你们现在还不配做白龙军的兵。”刘骁继续说道,“现在我要对你们进行测试,能通过测试的,才是正式的白龙军士兵,才能拿到我刚才说的军饷,测试很简单,稍后你们会看到一些东西,站在原地不跑的就留下,跑了的就去屯田吧。”

    三百名士兵排成三列横队站在操场上,没人交头接耳,左顾右盼。

    少顷,忽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彪人马杀到,有步兵有骑兵,足有上千人马,把个刘整吓了一跳,还以为重庆的俞兴带兵来抓自己了。

    但是看到刘骁稳坐不动,他立刻明白这就是所谓的测试了。

    这一千人马是刘骁向张珏借的兵,钓鱼城是山城堡垒,骑兵很少,就四百骑兵全来了,以泰山压顶的姿态向这三百名白龙军士兵发起冲击,百步兵紧随其后,刀光闪闪,杀声震天,箭如雨下。

    钓鱼城的兵都是经历过战争的老兵,身上的杀气不是盖的,骑兵集群冲锋的心理压力更是巨大的,密集的马蹄声敲击着地面,战马扑面而来,头顶是嗖嗖的箭矢,一般人早就心理崩溃,调头就跑了。

    但这三百新兵虽然两股战战,也有人扭头张望,但硬是没一个人挪窝的,只是队列发生了些许扭曲变形。

    骑兵冲到近前,拨马向斜刺里去了,后面步兵停了脚步,嘻嘻哈哈,连射过来的箭矢也是去掉箭镞的,看着吓人其实射不死人。

    三百新兵如释重负,他们确实怕,但是对军饷的渴望硬生生压过了本能的恐惧,看到身边的袍泽没动,就没那么怕了,有些人比较聪明,猜得出大人不可能屠杀他们这些新兵,这只是测试而已,挺住就没事,有这些坚力量在,队伍就稳住了。

    刘骁相当满意,三百新兵没一个孬种,他们配得上超高的军饷。

    他小瞧了这些饱受战乱和饥饿摧残的农民,川人是最坚韧不拔,最吃苦耐劳的群体,这种人如果当了兵,就是最优秀的步兵。

    一骑匆匆来报,说斥候发现大批敌军从遂州来,蒙古军在麦收之际出兵,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草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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