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田利益回到自家本阵,发现前田利久正在等她。
“母亲,您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后勤兵站之事安排的如何了?”
前田利久担忧道。
“兵站方面,有尼子胜久看着后勤,不会有什么问题。
原以为这次津多殿回来会亲自领兵出战,区区三好贼子不过是土鸡瓦狗,津多殿战旗所指,定然所向披靡。
谁想,津多殿竟然把你提拔为反三好联军总大将,我放心不下,便早早赶了回来。”
前田利益笑道。
“尼子胜久虽然做事厚待,但我们自己的后勤,还是由母亲您看着,我最放心。
母亲急匆匆敢来,是担忧我做事不妥?放心吧,津多殿都信得过我,您又何必自己吓自己?”
前田利久瞪了女儿一眼。
“你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吗?
文化人的傲慢深入骨髓,连我都敢偷偷嫌弃没修养,更何况是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幕府勋贵。
津多殿这次把你推上总大将的位置,是对你抱着极大期待。你要是性子一起,不管不顾和那些名门贵胄闹翻,让津多殿该如何处理?”
前田利益嘻嘻一笑,心虚得挪开视线。
今天要不是细川藤孝半道杀出来帮忙,结果说不定真如母亲所料的一般,双方要闹得下不来台。
前田利久敏锐得感觉到女儿的目光不敢与自己对视,皱眉道。
“怎么?已经闹出事来了?”
前田利益坚决摇头,说道。
“没有,哪有的事,津多殿委以重任,我自当顾全大局,怎么可能和那些人闹呢。
三好义继发来战书,邀我去久宝寺合战,我已经同意了,大军这几日就会开拔前往。”
前田利久诧异道。
“三渊家竟然肯放弃饭盛山城的地利,与你去久宝寺冒险一战?三渊晴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胆略?”
前田利益冷笑一声。
“三渊晴员?她哪有这胆子。”
前田利益将今日军议之事告知母亲,前田利久听完之后是眉间紧锁,摇头说道。
“幕府这些勋贵真是烂透了,也就细川藤孝还算有点担当。
利益,你没有津多殿的威望,是压不住她们的,此战万万不能寄希望于她们。”
前田利益点头道。
“母亲放心,我明白。
畠山高政本就是来找津多殿献忠心的,此时已经回转高屋城。
畠山家的家底早就被她败得差不多了,津多殿不在,她也不敢拿出最后的家当,赌我此战必胜。
若江城横在南北河内之间,畠山高政只要借口敌军阻拦,就可以拖延时间,等待久宝寺的战果。
以她幕府管领的身份,即便津多殿知道她借此推搪,也无法和她计较。毕竟幕府诸事,斯波家还需要她的配合支持。
至于北河内之地的三渊晴员,她控制不住细川藤孝,更没本事让此地的和泉细川家臣服气。
三渊家幕臣出身,没有多少骨干亲信,实力不足以控制北河内之地。三渊藤英管理北河内的家臣,大半都是由和泉细川家派遣。
细川三渊两家继承人内斗,已经让这些细川家臣感到迷茫,不知道该帮谁。
细川藤孝虽然放言细川家臣会听从我的指挥,但我也不敢用这些左右摇摆的姬武士。”
前田利久叹道。
“说来说去,这一战还是得靠我们自己的军势打仗去打。
援军打成了主力,河内国自己的武家反倒是作壁上观,看我们和三好家打生打死,这算什么事呀?”
前田利益冷静道。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们打生打死,自然要吃最大的一块肉。
不论她们畠山细川三渊如何投机取巧,武家最认可的还是战绩。
只要我能打赢这场合战,反三好联军总大将的位置就坐稳了,对三家的指挥权也能把握。
就算她们不愿意,河内的姬武士也一定会心向能够维护她们平安的斯波家,容不得有人三心二意。”
前田利久叹道。
“既然如此,那就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来打吧。”
前田利益的想法很明确。
畠山细川三渊三家靠不住,那就不靠她们打这一战,但这一战如果真的是依靠前田利益力量单独打赢,那她们以后就没资格再挑衅。
武家最重军功,有了击败三好家督功劳在手,前田利益就能坐稳总大将的位置,斯波家也好进一步把三家整合进自己的军事集团。
乱世多祸,畠山细川三渊三家武家集团希望得到斯波家的庇护,就必然会向斯波家靠拢,愿意接受斯波家的指挥。
这不是几个高层乐不乐意的事,而是三家名下武家集团集体的意志,什么管领家督都无法阻止。
这也是三渊藤英不愿意让前田利益出战的一个原因,她就不希望斯波家进一步控制三渊家,因为她是织田信长那边的人。
不给前田利益表现的机会,等各方反三好声势成型,在饭盛山城死守到三好家知难而退,对于三渊藤英是最好的选择。
只可惜,这个选择被突然闯入的细川藤孝给毁了。
———
就在前田母女深入讨论作战细节的同时,饭盛山城居馆内,三渊晴员正为两个女儿的吵架而头疼。
三渊藤英愤怒的说道。
“藤孝,我很不理解,你为何要帮前田利益那个莽妇说话。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
如今三好家重新登陆西近幾,横扫和泉河内两国,气势正盛。我们应该避其锋芒,以坚城据守,待三好家锐气散尽再战,方为上策。
可前田利益硬是违逆兵法,急于与三好家对决,这是遂了三好家的心意!
三好义继远道而来,恨不得有一个机会合战,我们却偏偏要送给她这个机会,这简直是胡闹嘛!”
细川藤孝不以为然,淡淡道。
“姐姐深通兵法,可惜不懂政治。
你说那前田利益一力主张出战,意图速战速决,这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津多殿的意思呢?”
三渊藤英刚要反驳,被两个女儿吵到头疼的三渊晴员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开口问道。
“藤孝,你刚才多闻山城过来,是津多殿与你说过些什么?”
细川藤孝面色有点古怪,她这次去多闻山城,斯波义银还真没和她聊过什么正事,两人那一夜光顾着抵死缠绵了。
第二天,细川藤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斯波义银,之后都是明智光秀与她谈事,然后她就来了饭盛山城,帮衬前田利益一把。
“没有,津多殿没说什么。”
三渊藤英抢过话头,说道。
“你看,连津多殿都没说什么,她前田利益有什么资格对我们呼来喊去?”
细川藤孝看着三渊藤英一声冷笑,又见三渊晴员有些沉默,便说道。
“母亲也觉得我做的不妥?”
“这。。藤孝你是有些太着急了吧。。”
“嗯,我前些天听闻了一个大明的故事,颇有意思,母亲与姐姐可否容我一述?”
三渊藤英又想说什么,被三渊晴员拦住。
“藤英莫急,听藤孝先说说。”
细川藤孝清清嗓子,说道。
“大明某县,有县太爷爱民如子。
某日,县太爷关心全县百姓是否有干净的公用茅厕可用,便下令翌日要巡视整个县城的公用茅厕。
县太爷下令,属下官吏自然不敢怠慢,她们连夜把全县城的公共茅厕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只等着县太爷来巡查。
所以,翌日全县城的百姓都没有公用茅厕可上,实在憋不住,只只好在路边的绿化带解决问题。”
三渊晴员奇怪,问道。
“怎么会这样?不是有公共茅厕吗?”
细川藤孝笑道。
“因为县太爷不检查完,所有的公共茅厕都得候着县太爷,万一被老百姓弄脏了茅坑,那岂不是要污了青天大老爷的慧眼?”
三渊晴员有点懵。
“这大明的县太爷,就是这么爱民如子的?”
细川藤孝点头道。
“县太爷爱民如子,但官吏们也需要完成任务,这是规矩。县太爷总不能因为爱民如子,就让官吏们难做吧?
毕竟,办事的是官吏。
县太爷要是不照着规矩来爱民如子,官吏们撒手摆烂,县太爷就算想爱民,那也是没办法再爱了。”
三渊晴员有点明白过来了。
“所以说,大家都是照规矩办事,百姓无厕可上,那也是规矩?”
细川藤孝微微一笑。
“县太爷守规矩,官吏也守规矩,百姓就只有一天功夫没有厕所上。可要是大家都不守规矩,可能这爱民如子的县太爷就没法当了。
即便是一县之尊,清如水明如镜的一方青天大老爷,也不能为所欲为呀。
津多殿做事一向严守义理,世人皆赞颂其为武家圣人。对我细川三渊两家,津多殿是有情有义,从来都是优待的。
母亲大人,您当年的滴水之恩,津多殿也是以涌泉相报。说到底,这北河内的归属是津多殿的恩惠,细川三渊两家不能不认吧。
织田信长狼狈退出摄津国,三好侵袭如火如荼。幕府无能,只好请出津多殿做主,畠山细川三渊三家也是求着津多殿出兵来援。
这些糟心事本就不属于津多殿的麻烦,那是足利织田斗法的结果。可到最后,所有人都把津多殿架起来,求着他管这件事。
现在津多殿管了,只是要求前田利益出面统领军事,母亲您又有什么资格不满?
细川三渊两家接受斯波家的恩惠还少吗?就算母亲您是津多殿认可的长辈,曾经对他有过一点点小小的帮助,但那事都过去多久了?
母亲,我说句不恭敬的话,您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津多殿性子高洁,知恩图报,那是他个人的德行,但那不是武家交往的常态。
津多殿复兴斯波家已有五年,斯波家臣团已经渐渐凝实。家臣做事,已是法度井然。
如果母亲您继续依仗身份,对津多殿提出诸多不合理的要求,那就是在给细川三渊两家惹祸。
津多殿不会和我们计较,但斯波家臣团是会愤怒的。
母亲,我今天在军议上并不是帮前田利益说话,我是帮我们自己说话呀。
细川三渊两家与斯波家的关系越来越紧密,如果大家都不照规矩做事,只求自私自利,那一定是对斯波家最有利呀。
守规矩,是保护弱势的我们,而不是强势的斯波家。”
三渊晴员被细川藤孝说得无言以对,回想自己这几年的作为,还真是有些肆无忌惮,她忐忑道。
“藤孝说的有理。
我的确是心急了,颇有些索求无度,想来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心中已经对我有了看法。
不过,你这故事未免太过荒诞了吧。”
细川藤孝见母亲听劝,心情顿时放松下来,信口胡诌道。
“我也是道听途说。
据说是当时县城一个穷书生,最喜欢边走路边写小说,结果一路的公共茅厕不开门,硬憋着一肚子的屎尿屁回家,特地给记了下来。
那书生整日里说着干我屁事,结果可不是憋了一肚子屁没处放。”
三渊晴员指着细川藤孝笑骂。
“这都什么话,有辱斯文。藤孝,你这次来,好像变开朗了。”
细川藤孝一愣,知女莫若母,这就被母亲看出来了?
自己这些年的积怨在一夜间倾泻而消,终于脱下镣铐重头做人,自然是容光焕发。
与斯波义银的一夜缘,细川藤孝得偿所愿之余,亦是心存愧疚,再无之前半点怨恨。
津多殿通过明智光秀之口,请细川藤孝帮前田利益坐稳总大将之位。细川藤孝自然义不容辞,快马加鞭前来饭盛山城助阵。
她聪慧的头脑再次转动,放下私人得失,真心实意为斯波细川两家的紧密合作考虑起来,三渊母女哪里是她的对手。
细川藤孝笑道。
“母亲说的是,我的确想通了许多事。
津多殿仁义,我们也不能太过贪婪。细川三渊两家的未来,还是要依靠津多殿的扶持,才能长久。”
三渊晴员点头道。
“我心里有数。”
一旁三渊藤英见母亲被细川藤孝说服,心中越发焦躁。
要是细川三渊两家都让斯波家给拉拢过去了,自己这光头司令在织田信长那边,还有什么价值。
但现在北河内做主的是三渊晴员,三渊藤英不如细川藤孝能言善辩,只能眼看着三渊晴员被说服,为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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