堺港,新选组驻地。
近藤勇跪坐在室内,闭目养神。廊前传来一阵脚步声,土方岁三轻手轻脚拉开门,鞠躬走进来。
“近藤姬,我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
“桔梗屋利次娘罪行暴露,意图潜逃,被警卫的立华奏当场击毙,其家眷现已押回驻地,等候处置。”
近藤勇睁开眼,看向土方岁三,沉声道。
“我已经让冲田总司照着你给的名单去抓人,你今晚辛苦一下,把所有参与者的口供都拿下,一定要做成铁案,没问题吧?”
土方岁三点点头,说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
近藤勇叹道。
“没想到那个叫桔梗屋的奸商这么会交际,连森下,古川那几个都跑来为她求情。”
土方岁三冷酷道。
“这几个蠢货,要不是一起从壬生村走出来的老姐妹没剩几个人了,我会砍下她们的脑袋,向高田阳乃大人请罪。”
近藤勇摇摇头,不予置否。
桔梗屋那群人简直是丧心病狂,竟敢把主意打到斯波忠基金头上,真是不要全家的命了。
当年斯波义银为了替关东攻略准备军粮,以北陆道商路的份额与近幾关东各地友好势力交易,大量购买粮食。
这一来二去,各地友好势力也没少赚钱,算是合作共赢。
等到斯波忠基金成立,石田三成需要把从北陆道商路赚的铜钱,顺利转化为具体发放的年金禄米。
她就将曾经在关东的买粮经验沿用下来,继续与北陆道商路沿线的友好势力交易,想要维护一个长期稳定的特供米价。
俗成约定的一贯铜钱换两石糙米,这个比价只是一个虚数,现实的铜钱粮食比价会上下浮动,在这个战乱时期,米价早就翻上了天。
依靠北陆道商路的份额,又有斯波义银的威望背书,斯波忠基金才能获得一贯二石的友邦超低价。
石田三成借用堺港的米商运转这些粮食,可桔梗屋这些人却不甘心只赚取转运耗损的那点小钱。
她们虚报数量,把自家买的粮食也伪装成斯波忠基金购买的年金禄米,拿到远低于市场价的大米。
但这大米其实烫手得很,其本质是要用斯波忠基金在北陆道商路的市场份额,与斯波家的友好势力做交易,才能换回廉价粮。
石田三成很快就发现账目对不上,一查下来,原来是堺港这边出了问题。
这些米商是通过高田阳乃的关系,才有机会搭上斯波忠基金的生意。她们贪心出了事,石田三成自然要找高田阳乃理论。
斯波忠基金是整个斯波武家集团的共有基金,石田三成是手持尚方宝剑的看门人,自然理直气壮。
堂堂斯波家的公产被人挖了墙角,高田阳乃被石田三成写信质问到没面子,亦是勃然大怒。
她是斯波家町奉行,掌管斯波家在整个近幾的商町港町事务,又一手创立北陆道商路,每日经手的流水何止千百贯钱。
桔梗屋夹带的那点大米,高田阳乃当然看不上眼,但这件事的性质太恶劣,她必须给石田三成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这件事昨天才被交由近藤勇办理,只一个晚上,就已经有人前来求情。
近藤勇铁面无私,新选组这群剑客侩子手,以斯波忠犬自诩,执意要当斯波家的孤臣,当然不在乎这些人情世故。
但让她恐惧的是,自己麾下的老壬生狼,竟然也有人掺合。
桔梗屋利次娘做的是大米生意,这奸商懂得做人,出手阔绰,还长期给壬生狼们提供廉价大米。
要是出事之后,此人胡乱攀咬,往新选组身上泼脏水,那可怎么办?
由比滨结衣可以被解除新选组笔头职务,灰头土脸去斯波忠基金看门。近藤勇如果做不好,她这改编后的新选组组长一样可以滚蛋。
何况近藤勇这帮壬生狼,身份上还不如由比滨结衣呢。
由比滨结衣出身旧伊贺众,斯波义银的首批同心众姬武士之一。
虽然她性子软弱,在首批同心众中受欺负才被派到堺港做事,但怎么说也有苗红根正的嫡系背景。
即便高田阳乃也看不上她,斯波义银还是愿意让她换去斯波忠基金,继续混口饭吃。
可近藤勇这帮人算什么东西?高田雪乃私下招揽的亡命徒,一群没跟脚的浪人,依靠京都天诛事件中不要命的敢打敢杀,幸进上位。
她们如果做错了事,还能滚到哪里去?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丢。要不是乱世之中有机会改天逆命,壬生狼这些剑客一辈子没机会出头。
事关斯波忠基金,这件夹带大米案非同小可,奸商偷的是斯波家的年金禄米,是所有编制内斯波姬武士的铁杆庄稼。
近藤勇可不想因为一个贪婪的米商,让壬生狼的未来蒙上阴影,这件事自然是交给心黑手辣的土方岁三处理,撇清壬生狼的干系。
如今,桔梗屋利次娘拒捕被杀,死人很安静,不会胡乱攀咬,这个结果非常好。
近藤勇问道。
“人是立华奏杀的?”
土方岁三回答。
“我们的人没沾桔梗屋的血。”
近藤勇点头道。
“很好,我要先去向高田阳乃大人汇报此事,立华奏人呢?”
土方岁三对外瞄了一眼,说道。
“在外面中庭候着呢。
也不知道高田雪乃大人为什么喜欢这家伙,不过是一个瘦弱的南蛮人,大点的风都能把她吹飞。”
近藤勇摇头道。
“不要去揣摩高田雪乃大人的心思,谨记,要时时刻刻尊敬她,服从她。
她是我们的精神领袖,是我们在斯波家立足的依仗,没有她,就没有我们。”
土方岁三沉默不语。
她当然明白近藤勇的意思,君上对高田雪乃的关怀,是经过几次验证,令人嫉妒的溺爱。
壬生狼这群浪人,能从野人雇佣兵混到斯波编制,登堂入室成为新选组的姬武士,也是机缘巧合。
要不是高田雪乃被幕府姬武士伏击,要不是柳生组与保密组心存顾忌,不敢放开手脚杀人,暴怒的斯波义银怎会提拔一群浪人剑客?
君上之所以这般厚待她们,大部分原因是考虑高田雪乃的情况。如果没有高田阳乃,即便的壬生狼们再能干,也爬不到现在的位置。
所以,近藤勇这些人非常尊敬高田雪乃,那是她们能在斯波家混下去的保证,是她们的长期饭票。
壬生狼与桔梗屋利次娘曾经的来往,瞒不住有心人。如果桔梗屋利次娘死在壬生狼的手里,难免会遭人非议。
但现在,桔梗屋利次娘死在立华奏手里,就和壬生狼们无关了。人是这个白毛蛮女杀的,有问题就去找她。
至于高田雪乃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南蛮人的原因,是否会继续护着这个南蛮人,近藤勇不会胡乱猜想。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活不长。
两人走出房间,看见立华奏正对着一棵艺树发呆。
那树干上还有上次被她用短铳轰出来的黑斑,看起来凄凄凉凉,倒也符合幽玄的岛国文化气质。
近藤勇喊了一声。
“立华姬,你跟我去议事厅。”
立华奏转过头,走过来,看着近藤勇,冷清的问道。
“弥生那孩子,能活下来吗?”
近藤勇愣了一下,看向一边的土方岁三,土方岁三解释道。
“桔梗屋利次娘的小儿子,立华姬想要留他一命。”
土方岁三心中不爽。
立华奏在回来的路上,说了几次,土方岁三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一味敷衍,说是会向近藤勇汇报。
这会儿,土方岁三自己都快忘了此事,反而是立华奏当面质问近藤勇,让土方岁三有点尴尬。这南蛮人真是不通礼数,一点不含蓄。
近藤勇点点头,肃然道。
“此案关系重大,我无权决定。
你跟我去议事厅向两位高田大人回禀,到时候自己去求情吧。”
土方岁三的想法,近藤勇当然明白,她随口一句,就把责任踢了出去。
说完,近藤勇便走了出去,立华奏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离开,只剩下土方岁三站在原地,目送她们。
这处新选组驻地,早已不是当初三好家拨给斯波家的临时居所。
高田阳乃发迹之后,买下了附近的院子,好一阵大兴土木。斯波义银上次来堺港,还感叹了几句,高田阳乃富得豪横。
高田阳乃本就不是姬武士出身,假装武家假装了这么多年,但骨子里还是喜好浮夸。
她要是哪天剃光头发,与寺院的尼官们倒像是一路货色。爱钱,会赚钱,舍得花钱。
穿过高田阳乃花大价钱打造的庭院,近藤勇与立华奏远远就听到议事厅里隐隐传来咆哮声。
近藤勇眉毛一抖,今天的高田阳乃似乎心情很不好,自己等下汇报工作的时候,可得小心一些。
她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立华奏,这愣头青该不会真的跑到高田阳乃面前,给那个叫弥生的孩子求情吧?
立华奏一脸平静的回望近藤勇,像是个呆瓜,又像是看透了人间的一名愚者。
两人走到议事厅前,高田阳乃愤怒的声音已经是清晰可闻。
“我早该知道,明智光秀这个王八蛋就见不得别人好!
问注方,好一个问注方。她是看见主君在斯波忠基金设立了廉政众,心里明白主君开始有意限制重臣们的权利,这才会跳出来搞事。
踩我一脚,在主君座前露个面,顺便还能安插自己人,真是一手好计算。
聪明成这样,也不怕引来天妒,英年早逝啊!”
近藤勇与立华奏走到没有关闭的拉门之前,一起对里面在坐的三人鞠躬。
高田阳乃正坐在主位上发火,高田雪乃愣愣得像在走神。
而下首的今井宗久时不时朝外面看一眼,似乎在担心高田阳乃的咆哮被外人听了去。
这背后骂人的事怎么还敞开着门?唯恐别人不知道吗?
高田阳乃见今井宗久一副畏缩的样子,心中怒火更炽,骂道。
“你怕什么,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到,明智光秀这混蛋做得出来,我就骂不得了?
老娘好不容易在堺港打开局面,每年为斯波家赚取多少钱粮,这些混蛋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要在背后算计我。
不为人女!不为人女!”
高田阳乃看见门外鞠躬的近藤勇与立华奏,哼了一声,不再继续扯着嗓子骂人。
新选组驻地宽广,她在这里骂人,声音传不到墙外去。但这副泼妇骂街的样子,她可不想被太多人看见,毕竟她现在是有身份的人。
今井宗久见高田阳乃终于冷静下来,用衣袖偷偷擦了擦额头,轻声说道。
“那这件事,我们怎么办?”
高田阳乃瞪了她一眼,说道。
“怎么办?当然是支持。
主君特地来了信,让我顾全大局,我敢不配合吗?
我刚才说了,明智光秀就是看明白主君有意限制重臣们的权利,这才提出建立问注方。
近幾斯波领被放养好几年,主君这是要准备收权了,以后这日子会越来越难过,我们得加倍小心,别一不谨慎,就让别人给算计死。”
高田阳乃这话有些犯忌讳,今井宗久如何敢接,只能是干笑着不说话。
见今井宗久这般面团性子,高田阳乃也是有火发不出,哼了一声,目光投向刚进来的两人。
“怎么样?查清楚那群胆大包天的奸商了吗?”
近藤勇鞠躬说道。
“嗨,桔梗屋利次娘已经供出了同谋,冲田总司正在带队抓人。
土方岁三会连夜审问,最迟到明天清晨,具体的案卷就会呈上您的案牍。”
高田阳乃的面色缓和了一点,说道。
“嗯,做的不错,抓紧去办吧。这群害我在石田三成面前丢脸的混蛋,全部都该死。”
近藤勇小心说道。
“在审问桔梗屋利次娘的过程中出了一点小问题,那奸商见事情败露想跑,被守在门外的立华奏当场击毙。”
高田阳乃皱眉道。
“签字画押了吗?”
近藤勇歉意道。
“非常对不起,她是在画押之后情绪失控,想要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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