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银听完菅谷胜贞的担忧,微笑道。
“你刚才说主持公道,我倒也好奇。
关东将军下达关东无战事的御令,整个关东十国武家都有遵守的义务。我离不离开,有关系吗?
关八州是关八州武家的关八州,每一个关八州武家都有责任,维护关东无战事之大义!
关东侍所正在筹划的维和机制,就是为了维护关八州的和平发展而设立。
若是真有人丧心病狂要挑起战乱,小田姬身为常务理事会的老中,就应该主动提出倡议,启动维和机制。
号召关八州武家共讨逆贼,这是关东侍所所有统战众的义务,是小田姬作为常务理事会一员的责任,无关我斯波义银在不在关东。”
义银现在对关东侍所的所有事务,就秉持一个态度,干我p事。
权利,他通过操纵常务理事会的三名常务老中,紧紧握住了否决权,依靠影响力在幕后操纵政治。
责任与义务,那是全体统战众,全体关八州武家的,能分出去就分出去,这个锅他不想背。
关东侍所大评议是统战众共同协商自治,所有军事行动都是关八州武家的自发行为,与义银无关。
小田氏治与菅谷胜贞听得愣神,这斯波义银可真是与众不同。
别家领导唯恐自己被架空,事事都要抓在手上才安心。他倒好,大撒把,能不管就不管。
她们哪里知道义银的苦处,这世界上还有比下乡管地主更难的事吗?天朝有皇权不下乡,幕府将军的守护体系不也是放弃了基层嘛?
义银一个外乡人,懵头懵脑被系统任务裹挟来到关八州之地,想要获取当地人的支持和影响力,这事得有多难办?
他要是像个愣头青一般,啥事都去插一手,关八州武家还能对他这么客气吗?把手伸到别人锅里捞好处,从古至今都是遭记恨的事。
当领导最忌讳的,就是失去权威,下面人如果变得不肯听话,难道自己下去亲力亲为?累不死你!
义银非常清醒得认识到三点。
其一,别觉得下面人是傻逼,就自己能耐。一个人再能耐,也不可能独自完成所有事,一个好汉三个帮,要懂得发动群众。
其二,搞不懂就承认,要舍得放权。自己处理不来,还死抓着权利不放,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其三,不要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想着领导别人。分散出去的不只是权利,还有责任和义务。一个人什么都自己扛,容易折寿。
义银很早就有觉悟,自己只是个庸才,没那个改造社会,跑步进入现代化的本事。
这也要管,那也要管,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威望丧尽,所有的人都不把他当回事,说话也不算数。
所以,义银干脆什么都不管,只要一个否决权维护自己的利益。但统战众们想继续玩这个名为大评议的游戏,还得看义银的脸色。
为什么?因为北陆道商路。
关东侍所奉行所虽然归大评议管理,但北陆道商路的源头在堺港,在斯波家町奉行高田阳乃的手中运转。
大家在义银制定的游戏规则下玩,是因为这个规则好玩吗?扯淡!是因为跟着玩能赚到好处!
所谓授名权,财政权,军事权,说到底还是钱粮两字。
大家抢着报名成为统战众,加入大评议,是指望跟着游戏规则玩,能获取额外的好处。
义银虽然把所有权利归于大评议,但关东侍所的主要财政收入是来自于北陆道商路,大评议有权分配的利益就是来源于此。
所以,明年关东侍所的财政预算有多少,能玩得多浪,大家可以捞到的数目,还得看义银的脸色。
义银万事不理,却能够让关八州武家对统战众身份趋之若鹜,不就是用利益驱使吗?
直到有一天,关东侍所的游戏规则已经被所有武家接受,脱离这个游戏规则的代价太高,无人愿意主动离开,义银才是真正成功了。
而现在,关我p事将成为他的行为准则,让关八州武家主动的玩,自嗨的玩,调动起她们的主观能动性,是游戏规则完善最快的办法。
就像小田氏治遇到了麻烦,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寻求义银的庇护。但义银却告诉她,我不管,你照着游戏规则玩去,不可能吃亏。
小田氏治转念一想,如果维和机制真的运转起来,自己好像的确没必要担心。
因为她是明年的非常任老中,谁选这个时候攻击她的领地,就不怕她利用规则,将整个关东侍所化为自己的力量,反击仇敌吗?
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利用老中的权柄,义银却主动提醒了她这一点,让人利用规则是推广规则的最好办法。
义银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小田氏治君臣,转移视线眺望宝箧山下的小田城,说道。
“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
小田家乃是常陆名门,小田姬数次丢失居城,却能奇迹般恢复家业,心智坚毅非比常人。
关八州战乱百年,我以御剑敕令开辟关东侍所为关东武家提供庇护,更是蕴意关东武家自发觉醒,渴望和平,重建秩序之志。
小田姬半生坎坷,想来对关东侍所之和平精神,一定深有感触。
我相信,只要关东侍所的所有武家同心协力,关八州之地重归和平繁荣的愿望,必能实现。
小田姬,你求错了人。
你不该求我庇护,而是要多多参与大评议,多多参与常务理事会,那才是正途呀。”
义银并非妄言,他的确挺看好小田氏治的。
在这战国乱世,普通武家失败一次,基本上就是家业尽毁,再无出头之日。可小田氏治数起数落,还能维持住局面,的确很不容易。
义银虽然始终不提自身立场,但这几句话却是说得大义凛然,给足了小田氏治安全感。
小田氏治鞠躬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早就听闻津多殿心怀仁义,今日方才知道君之大志,胜过我等庸俗之人百倍千倍。
小田氏治在此立誓,愿为津多殿效犬马之劳,一定努力实现关八州之和平繁荣。”
义银微微一笑,拍拍衣袖上的浮尘,说道。
“好了,这山景也赏过了,先回小田城吧。”
“嗨!”
一众人等前呼后拥就要下山,小田氏治又凑近过来,低声问道。
“津多殿,我听说最近不少人正在申请加入统战众身份,连佐竹义重与里见义尧也动了心。
这些人,关东侍所能接纳吗?”
义银看了她一眼,说道。
“这事你不该问我,统战众的授予权,已经是属于大评议的权限。
据我所知,里见,佐竹等家督的确是有向关东侍所提出申请,但最后能不能加入,还得看下一次大评议的全体表决。”
义银依然坚持着关我p事的精神,正面回复小田氏治的疑问。
春季大评议之后,统战众的权利再度飙升,许多观望的武家大名都动了心。斯波义银的慷慨程度,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不管是原有的关东体系内,还是之后被北条氏康篡夺的关东体系,或者上杉辉虎的新关东体系,关东大名都属于被驱使的地位。
虽然关东体系内也有武家评议,但更多的是执掌权力者对被管理者的压榨,分摊军费和劳役。
而斯波义银建立的大评议与常务理事会制度,却是新奇得很。
他把所有权利归于大评议,提高了统战众作为各家代表的话语权。常务理事会虽然负责具体事务,执政的法理基础却在大评议。
义银自己不搞独裁,常务理事会也没有集权的意思,只是通过三名常务老中,拥有一票否决权的相对权利。
而参与大评议的统战众作为各家代表,组成了关东侍所的最高权力机构,还有轮席非常任老中的机会,进一步参与实务,把握权柄。
这种顾及所有集团,允许所有集团代表维护自己利益的做法,很符合武家古典共和的理念。
比起北条氏康与上杉辉虎那种道义为名的支配,义银的制度优势明显太多,即便佐竹,里见这样的一方豪强,也忍不住想尝试一下。
小田氏治想问的,不是里见义尧,而是这些年一直压着她打的佐竹义重。
义银也没有说什么我一定会罩着你的安慰话,而是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老子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好的一切权利归于大评议,就要照规矩做事。
他这么一说,小田氏治反而安下心来。
斯波义银作为创始人,却坚持以大评议为先,不搞特殊化,这对所有游戏参与者都是一件好事。
规矩制定出来,就是希望所有人都遵守。如果规矩只对一部分人有用,那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你说规矩,我都觉得有些好笑。
小田氏治点点头,又说一句。
“北条氏政殿下给我来了一封信,信中提及她也有意申请加入统战众。”
义银正在下山的身形一凝,回头看向惴惴不安的小田氏治。
看你这中年妇女一脸忠厚老实,没想到心思挺深,一番话术原来就是在这里候着,等我跳坑呢?
小田氏治被他看得心虚,讪讪一笑,额头冒汗。
北条家和越后大军这几年狗脑子都要打出来了,北条氏政忽然说要加入统战众,任谁都得懵一下。
北条氏政让小田氏治帮忙试探斯波义银,小田氏治是不愿意的,但她没办法拒绝。
小田家周遭一圈全是敌人,小田氏治只能选择北条家当作外援,甚至送了女儿去当人质表示诚意。
现在北条氏政请她帮个小忙,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试试。
义银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五秒,豆大的汗珠已经从她额角滴落下来。
最后义银叹了一声,说道。
“我说过了,这是大评议的事,我不管。”
说完,他继续下山,身后的小田氏治松了一口气,赶紧跟着走。
只要斯波义银不反对,北条家大业大,有的是办法通过交换利益,换取足够的统战众们支持北条氏政进入统战众序列。
关东侍所大评议的阵容,可真是越来越精彩。
———
小田原城天守阁,北条氏政与北条幻庵对坐室内,私下密谈。
北条氏政说道。
“小田氏治派人加急送来信件,说津多殿并不反对我申请加入统战众,但需要走大评议的正规流程。”
北条幻庵摇头道。
“津多殿的心思,我也是猜不透呀。
他几乎放弃了所有具体事务的权利,吸引关八州武家参与,建立起这个大评议与常务理事会制度。
可即便关东侍所一时造出偌大的声势,日后津多殿离世,斯波家的后续家督又有什么理由来把握这份遗产呢?
今日所得,未来必失,这又有什么意义?”
北条幻庵辅佐了四代北条家督,年老成精。在她看来,斯波义银的做法完全是走上了歧路。
放权容易收权难,许多权利一旦松手,那就永远都拿不回来了。
北条家的做法就是稳扎稳打。
一代家督开拓伊豆相模两国,二代家督开拓南武藏与房总半岛,三代家督拿下大半个武藏,压制了房总半岛的反对势力。
一代代首领埋头苦干,不断扩大北条家的地盘,扎根关东,这才是让家业兴旺的正确做法。
斯波义银这种分权撒财的方式,当然能迅速得到关东墙头草们的支持。但长远来看,斯波家对关东侍所的掌控,只怕会一代而终。
斯波义银死了,他的后人还有什么理由高高在上,俯视关东侍所中关系复杂的各国有力武家?
除非,斯波义银成为被足利义满灭亡的天皇一族那样,脱离世俗,走上神道,变身现世神。
他的后裔心才可能像天皇后裔的源氏平氏,成为武家承认的神之血脉,从名分上压制天下武家。
北条幻庵想着想着,不禁哑然失笑,这怎么可能呢?
北条氏政自然不知道北条幻庵心中所想,自从北条氏康过世之后,她在北条家中的压力剧增,日子可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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