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家只是在堺港发展了一个津田宗及,就不再有新的动作,这让所图甚大的南蛮教非常失望。

    弗洛伊斯冷静下来之后,不得不面对现实,意图激化织田家与一向宗的矛盾。她的想法与京都的明智光秀,是不谋而合。

    这时,堺港的港口区,弗洛伊斯正在教堂中与一人交谈。

    “奥古斯都,我的姐妹。关于保禄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

    被弗洛伊斯称为奥古斯都的是一个岛国年轻人,她的体态娇小,长睫毛,大眼睛,双眸中充满了理性的光华。

    此人名叫小西行长,被小西隆佐收为义女,迎娶小西之子,成为小西隆佐的继承人。

    小西母女两人都是南蛮教徒,小西隆佐教名保禄,小西行长教名奥古斯都。

    小西隆佐在帮助南蛮教上洛之事中,担当了重要角色,与今井宗久联络颇深。

    事后,高田阳乃为了防止一向宗追究此事,查到斯波家身上,干脆在小西隆佐外出之时灭了她的口,伪装成遭遇盗匪劫掠。

    小西屋是药材商,战乱时期,粮食,军械,药材都是硬通货。小西隆佐在堺港商人圈的地位不低,她的死亡是南蛮教的具大损失。

    小西药材的一个重要客户,是备前大名宇喜多家。小西行长之前被小西隆佐安排在备前国的冈山鱼服屋,与宇喜多家贸易。

    在一次意外中,小西行长救了宇喜多家督直家,因此被提拔为姬武士,在宇喜多家出仕。

    小西隆佐就是要去备前国备货,顺便看看儿子义女,结果不幸死在了路上。

    小西行长这次回来,一方面是为宇喜多家收购军需,另一方面也是想搞清楚自己义母死亡的真相。

    她在胸前划过十字,口吟圣号之后,问道。

    “尊敬的弗洛伊斯,我的心中有些疑问。

    母亲常年行走于山****,买卖药材。她对地方上的情况非常熟悉,行动也很小心。

    我实在很难相信,她的死会是一场意外,您觉得呢?”

    弗洛伊斯肃然道。

    “奥古斯都,你说的很有道理。

    保禄在死之前,曾经为教会办过一件大事。

    相信你也听说了,教会再次上洛,向幕府申请传教权。只可惜在佛教诸派的抵制下,这件事最终还是失败了。”

    小西行长敏锐察觉到一点,问道。

    “教会一直想要上洛与幕府交涉,只是被佛教诸派阻挠,始终不得成行。这次能够上洛,可以算是突破性的进展。

    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让教会能够摆脱石山本愿寺的阻挠,成功上洛的呢?”

    弗洛伊斯苦笑道。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上洛是保禄找到了合作方,为了防止一向宗察觉,保禄作为唯一知情人,与合作方保持着联系。

    而在合作结束后不久,她便意外离开了我们,回到了*的怀抱。

    事后,合作方再没有与教会联系过,我甚至不知道保禄给了对方什么好处,才达成这次合作。

    也许,对方并不在意一个药材商的出价,仅仅只是想做成上洛这件事。”

    小西行长凛然道。

    “所以,母亲是受人利用之后,被杀人灭口了?”

    弗洛伊斯感叹道。

    “死人会紧紧得闭上嘴,死亡能够掩盖一切阴谋。

    我已经写信给罗马,教会不会忘记殉道者的付出,我们会永远记住保禄姐妹的牺牲。”

    小西行长不甘心的问道。

    “难道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望着真诚看向自己的小西行长,弗洛伊斯心底浮起一丝愧疚。

    南蛮教对织田信长的引导几乎失效,负责京都地下传教的包蒂斯塔与受她领导的姐妹们都死了。

    杰潘尼出仕织田家,虽然受到了重用,但狡猾的织田信长只是想吸收西方关于铁炮的军事技艺,却对南蛮教最渴望的事情视而不见。

    弗洛伊斯急切得希望取得新的进展,可南蛮人很难融入这个保守传统的岛国,介入织田家的事务,只能借助当地信徒的力量。

    优秀的小西行长已经成为姬武士,得到了备前大名的青睐,接受了武家教育,是弗洛伊斯现在能找到的最好选择。

    小西隆佐为信仰而死,弗洛伊斯却想用一些模棱两可的线索,把小西行长引向南蛮教希望的方向。

    她的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罪恶感,即便用为了传教事业来自辩,也无法彻底散去自身的愧疚。

    见弗洛伊斯犹豫,小西行长显然误会了,她诚恳道。

    “如果教会有所察觉,请告知于我,我将感激不尽。”

    弗洛伊斯压住心中的愧意,正色道。

    “亲爱的奥古斯都,并非教会想要对你有所隐瞒,只是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保禄是这件事的唯一知情人,我没有实证。

    她的死亡,让我只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去猜测,难以确定真相。”

    小西行长冷静道。

    “那么请告诉我教会的猜测,我保证不会胡来。”

    弗洛伊斯沉默一下,说道。

    “保禄在死之前,似乎与斯波家的今井宗久来往甚密。今井宗久是一向宗信众,保禄却是我们的虔诚教徒,这很反常。

    而在教会成功上洛之后,幕府中反对我们获取传教权的最大阻力,来自于斯波家的明智光秀。

    石山本愿寺对斯波家的援手非常感激,与斯波家的合作关系变得更加亲密。

    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该在没有证据下胡乱猜测。但我的直觉认为,教会可能是被人利用了。

    三好家在堺港的统治已经终结,现在是织田家与斯波家共同治理着这个重要的港町。

    在这个时候,我们不能为了一些没有根据的揣测,对斯波家抱有恶意,这不利于我们的传教事业。

    我非常抱歉,亲爱的奥古斯都,教会无法给你一个真相。我甚至不能去试探,以免恶化了与斯波家的关系。”

    弗洛伊斯的话,其实是掺入了部分引导。她是用结果反推,认为斯波家从这件事中获利,就假定斯波家是幕后黑手。

    但其实她并不知道今井宗久与小西隆佐是否有交往,也不知道斯波家是否真在幕府中坚决反对,南蛮教没能力获取那么详细的情报。

    可偏偏无巧不成书,她的刻意引导歪打正着,竟然猜中了真相。

    小西行长皱眉道。

    “斯波家。。高田阳乃。。今井宗久。。”

    小西行长作为堺港商人圈的一份子,对作出北陆道商路这般大事业的斯波家町奉行高田阳乃之名,是如雷贯耳。

    弗洛伊斯点点头,说道。

    “不错,今井宗久的背后是高田阳乃,斯波家的重要家臣。对于她们的恶意揣测,只能到此为止。

    你应该很清楚,石山本愿寺已经给教会带来了太多的麻烦。对斯波家,我只能保持理智。”

    小西行长点头道。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尊敬的弗洛伊斯。”

    她说完就想要离开,却被弗洛伊斯喊住。

    “织田家的羽柴秀吉正在堺港活动,她已经拉拢到津田宗及,在堺港商人圈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堺港的市场库存是有限的,斯波家与织田家却都希望从这里得到大量的商品。

    高田阳乃与羽柴秀吉为获取身后主君的青睐,必然要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

    奥古斯都,虽然教会无法在明面上帮助你,但我的心与你同在。”

    弗洛伊斯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明着提示小西行长。

    小西行长点点头,说道。

    “非常感谢您。”

    弗洛伊斯犹豫一下,说道。

    “你身为宇喜多家的姬武士,与其他家的姬武士往来,是否会有麻烦?”

    小西行长笑了笑。

    “尊敬的弗洛伊斯,您的日语虽然说的很好,但对武家做事的原则还是了解得不够深刻。

    织田家与宇喜多家的领地距离很远,和没有敌对关系的姬武士礼仪性交往,不会受到家督的忌惮。

    即便有一天,织田家与宇喜多家发生冲突,双方交往武家也可以充当彼此的外交役,为家督服务。

    如果织田家足够强大,我与其交往的价值很大,家督甚至会要求我改侍织田家,为宇喜多家争取更多的利益。”

    弗洛伊斯听得连连摇头。

    “沉沦在贪欲中的罪人,只为利益驱使的政治动物。

    ****,感谢你,赞美你。

    愿*拯救这些邪恶的灵魂,赦免她们一切的罪恶和过犯,让她们成为圣洁来到您的面前。”

    听了小西行长的解释,弗洛伊斯心中的最后一丝愧疚散去。她引导小西行长亲近羽柴秀吉,靠近织田家,算不上陷害。

    两人面色肃然,念着求*拯救的祷告。阳光从教堂顶上的琉璃层中撒下,映照在彼此虔诚的脸上。

    ———

    在近幾,不止是明智光秀与弗洛伊斯两人,希望看到足利织田双方反目成仇。

    如松永久秀,如朝仓义景,如本能寺日玄,有无数人在背后翘首以盼,暗做手脚,不再多作复述。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看似是以自己的意志走向决裂,但各方对现状不满,正在推动加速这个过程。

    而此时的关东,义银已经用关东姬武士团漂泊在外一年,定然思乡心切为由,将山中幸盛连同她麾下姬武士,打发回了越后国。

    山中幸盛本就是枥尾城的领主,这次回来应该在那里主持关东侍所事务,恩赏关东姬武士团的功勋,这才是要紧的正事。

    她虽然恋恋不舍,但还是服从了命令,迅速回返。义银假装难舍难分,其实心中盼着她赶紧走。

    直到山中幸盛离开满一日,义银才慢悠悠回返大胡领,完美错开了两人的行程。

    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在岛胜猛的大胡城过冬,因为这里是隶属他的关东斯波领,名正言顺。

    若是北上沼田城与上杉辉虎汇合,难免又要让外间产生某些不必要的联想,不如就在大胡领驻跸。

    岛胜猛对义银的到来,是欣喜万分。她让出城中居馆,迎请主君入住。可没高兴几天,她才发现,自己似乎没什么机会和主君独处。

    现在的斯波家法度,已经越来越完善。

    义银将斯波同心众提拔为同心秘书处,准备进一步扩大同心众的人数,从地方上接管一部分权力回到中央手中。

    收回部分自治权,就意味着中央需要对地方上许多申请进行批示,许多事务进行指导。

    也就是说,义银变得很忙。

    虽然有秘书处帮忙,但许多事必须由义银拍板。秘书处还在草创期的这个冬天,义银更是加倍忙碌中。

    大胡城,居馆内。

    义银坐于主位上,身前的案牍上满是文书。在他左右下首,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的面前案牍,也是如此。

    岛胜猛与雾隐才藏坐在下首中央,恭谨等候君上说话。

    义银先对岛胜猛笑了笑,板起脸抖了抖手中情报,问雾隐才藏。

    “北条氏康死了?”

    雾隐才藏点头道。

    “禀告津多殿,北条家已经公开发丧,北条氏康在五天前病逝小田原城。

    据说这一年,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得平衡家中不满,寻求机会挽回北条家的颓势。

    等上杉殿下败退下总国,北条家卷土重来之后,身子便越来越不行了,可能是积劳成疾。”

    义银叹了一声。

    北条氏政在佐野领合战,几乎输光了北条家的老本。内部家臣骚动,外间上杉辉虎咄咄逼人。

    这一年,北条氏康撑得太苦。拿着一手烂牌,忍辱负重等待机会。好不容易把局面扳回来,心里一口气松下去,这老人就不行了。

    义银叹道。

    “我会派人送一份帛金过去,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你先下去吧。”

    雾隐才藏鞠躬之后,却不告退。义银眯了眯眼,问道。

    “还有什么事?”

    雾隐才藏小心说道。

    “有一个传闻,据说北条氏康死前是在为北条氏政准备婚配事宜,却遭到北条氏政百般推搪。

    原本北条家还没人知道北条氏康身体出了大问题,直到她被气得吐血身亡,大家才发现这位家督早就患有重疾,只是一直瞒着外间。

    为此,北条家中对北条氏政颇有些不满的声音。

    因为北条家现在的局势不错,又有北条幻庵这个一门众之首从中斡旋,家中才没有闹出什么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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