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直到天大亮的时候,楚天舒才睡醒来,窗户洒进的那一抹阳光照得楚天舒全身暖洋洋的,他的整个心仿佛也充满了阳光。他微闭着双眼,对着窗外的太阳久久地微笑,好像看到了阔别已久的老朋友一样,那种亲切,那种默契,犹如曾经彼此血泪相容过一样。

    楚天舒洗脸漱口之后,草草吃了早点,他今天不准备出去登山赏景了,他怕万一苏舒到了不住客栈的话而误了事。这几天忙得没有时间去专心研究《观心术》了,今天正好可以潜心钻研钻研。

    拿出了《观心术》,他又想起了太师父,不知他在石庙中可好,想去看看,但是自己进来的收获甚微,大有辜负老人家的意思,还是不要了吧。更何况太师曾经嘱咐的是在自己有解决不了的难题时再去找他,现在似乎并没有什么难题,即使有自己还没尝试解决呢,总之还是作罢的好。

    《观心术》的确是博大精深,研究起来又觉得难以捉摸,它不像练武功那样,一招一式有形有样,就是是内功也是有章可依,有法可循,可是这种心理研究方法完全是一种空想,楚天舒只得通过回忆平时所见到的人们常见的眼神、表情以及情绪等等加以分析,然后再将分析的结果通过观察周围的人做出印证以判断自己分析的是否正确,领会的是否完全。虽然前天与苏舒在关帝庙前比武的时候通过苏舒眼神的凝聚点准确地判断到了她的意图,算是牛刀小试,然而苏舒毕竟是个不更事的单纯的丫头,如果遇到老成的人,就不会那么准确了。楚天舒每次看每次都有心得,怎奈进度太慢,几天之中所真正掌握的其实少之又少。

    楚天舒从起床后一直看到中午店小二给送来午饭,才停下来,他满脑子都在琢磨着书中的精义,竟是食不知味,直到他吃完了所有的饭菜,他都没有留意今天所吃的饭菜到底有哪几样。

    匆匆吃过饭后,楚天舒又开始研究起《观心术》来,店小二看着他心无旁骛的专注神态,竟还有些纳闷,他本来想告诉楚天舒他还没有见到那个青衣公子到来,见他那么专心,就打消了念头,反正等来了告诉他就是了。

    一直到日头西斜,楚天舒才满意地放下书,他今天终于领悟到了四五种情绪变化所代表的思维的变化。“功夫不负有心人,看来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潜心细究的话,最多两个月便可将书中的精髓尽数领悟。”想着想着,楚天舒竟自己十分满意地笑了起来。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才发现太阳即将落上。想着店小二尚未告诉他有关苏舒的消息,他竟十分紧张起来。从广武镇入关,也就半天的时间,怎么都快一天了她还没有到?莫非遭遇了不测?

    楚天舒急忙去找店小二,只见店小二正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不住地向外张望着,楚天舒相信店小二是不会错过的,可是到现在竟还没到,过一会儿天色就暗了下来,山间的峡谷就更黑了,苏舒一人在间行路实在是不安全得很。楚天舒想到这儿竟是十分的焦躁,他之前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焦躁过。

    他决定顺着出关的路走一趟,哪怕再来一次步行追骏马也无所谓了,只要苏舒能够安然无事。

    楚天舒把店小二叫过来后,告诉他自己要出去一趟,叫他记得给马儿调料的。

    店小二满口答应道:“楚公子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马儿的。”

    楚天舒让小二切了两斤熟牛肉包好了带着身上,他将断水流提在手上,和店小二道了别,转头便向门外走。正待他左脚欲跨出门槛时,却见门外闪入一袭青衣来,不用细看光是那熟悉的香味,他就知道是谁来了。

    见门口有人,苏舒抬头一看竟呆住了,嘴里喃喃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天舒故作惊讶道:“哎,这么巧,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苏公子。”

    苏舒见他叫他苏公子,竟飞红了脸问道:“楚公子什么时候离开大同的,你这是要去哪儿呀,竟也住在这关前客栈里?”

    楚天舒道:“我昨日在同乐酒楼吃饭时,收到家父书信,说我家在四川的绸缎庄发了些事儿,让我急速赶过去料理一下。当时我就快马前行,一路狂奔,今天中午到了这里,看着马儿累的有些吃不消了,我就准备在这客栈住上一宿,明天再赶路。苏公子准备去什么地方呀?”

    苏舒道:“巧得很,我也是到四川,好久没有见到家师了,我心里挂念,就准备去看望看望她老人家。”

    楚天舒心道:“说的倒不是假话,只是不全而已。”

    想到这便道:“真是巧啊,咱们可以搭伴前行了,路上还好有个照应。”

    苏舒听他这么一说,倒是十分的开心,心道:“他并不知道我此去还有要事要办,如果一路有他,就可以少了许多麻烦,就凭他那身武艺,定可以帮我料理强敌,真是再好没有了!”

    于是她一笑道:“那敢情好的很啊,那就有劳楚公子一路上的照料喽。”

    楚天舒道:“应该应该。”

    尔后附近他耳朵轻声道:“苏公子,你的笑容还是那样的好看,这不太好吧?”

    苏舒也侧头轻声道:“楚公子,你嫉妒啦?”

    楚天舒神秘一笑道:“嫉妒的很啊,不过,苏公子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大约的确会让天下的男人都嫉妒吧!”

    苏舒一皱眉,心道自己并没有用胭脂水粉呀!不过她瞬然间就明白了,自己这么多年使用胭脂水粉,虽然女扮男装后未曾用过,但是那种香味似乎已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了,那是洗也洗不掉的!

    想到这不禁哈哈大笑,楚天舒也是哈哈大笑。

    楚天舒转头向店小二道:“小二哥,这位公子是我的好朋友,就让他和我住一个房间吧!”

    苏舒听后,满脸通红道:“这不可,我喜欢住单间。”

    店小二看着她道:“公子,真对不住,客栈的客房全满了。”

    楚天舒微笑道:“苏公子,出门在外,将就一下吧。”然后又对店小二道:“小二哥,吩咐厨子做几样好菜送到我房间去,然后你去把公子的马牵到马厩里,上最好的草料,上新鲜的山泉。”

    店小二道:“两位公子放心吧,小的这就去办!”

    楚天舒笑着对苏舒道:“苏公子请吧!”

    苏舒没好气帝瞪着他,几乎是撅着嘴走上了楼梯的。

    直到她进了房间看到是里外两间,适才愤怒的表情才从白净光滑的脸上滑落下来掉在了地上。

    “我睡里间,你睡外间,听到了没有?”苏舒故意瞪着眼向楚天舒说道。

    “我喜欢睡里间,再说了得有了先来后到了,我先来的,而且我都在里间睡了一中午了,你不嫌弃吗?”

    “我再说一遍,你搬上你的被子睡到外间去,我要睡里间,你听到没有?”她几乎是咆哮着说的。

    楚天舒道:“好好好,你睡里间,你睡里间,这么大嗓门,你不怕把深山里的恶狼招来吗?”

    苏舒向他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后居然得意地笑了。

    不一会,店小二用盘子端着四五样菜肴和一壶温好的竹叶青进来了。将菜放好,将酒壶酒杯筷子放好后掩住门出去了。

    楚天舒见酒菜齐全了,忙给苏舒面前的酒杯斟满酒,殷勤道:“恭请苏公子用膳!”

    一句话竟将苏舒逗得扑哧一笑,尔后哼了一声,一把抓起筷子开始夹菜吃。楚天舒见她夹一道菜,便介绍道:

    “这是爆炒狍子肉,野味十足,绝对是难得一吃的佳肴。”

    “这个是红烧山鸡翅,这山鸡翅,肉质紧实,有嚼头,堪称名菜。”

    “这个是……”

    “酱卤獭兔头。我吃过的比你见过的都多。”苏舒见他以为自己第一次吃这些菜肴,不禁打断他的话,替他介绍道:“这獭兔完全由青草和青菜饲喂而成的,不喂一点粮食,所以毫无油腻之感,喝的全是山中的清泉,清泉必是新鲜的,过夜的绝不再喝,这样肉质才新鲜纹理才细腻。”

    楚天舒看着她讲得如此内行,突然醒悟,人家本就是雁北人,这些菜肴真的是不知道吃了多少遍了,自己是江南来的,没吃过,倒觉得新鲜,今天还给人家介绍解说,真是班门弄斧了。想着想着,竟悄悄地红了脸。

    苏舒见他这样,倒觉得好笑,忙给他台阶下道:“多谢楚公子的美意,来喝一杯!”

    楚天舒慌忙端起杯来,竟是一饮而尽。

    苏舒见他这样,笑着轻轻啜了一小口。

    楚天舒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尴尬,也不多说话,自己一人大吃起来。

    苏舒见他不说话,有意打破沉寂道:“楚公子,你们的绸缎庄居然在四川那么远的地方都有分店,你们家的生意做的真大呀!”

    楚天舒见她故意找话,忙搭话道:“也还过的去,苏绣虽然出名,但是四川的蜀绣也是很好的,所以在四川做绸缎生意不怎么好做。”

    苏舒问道:“哦,那天你给爹爹的贺礼,就是苏绣吧?”

    楚天舒道:“正是,那正是苏绣,你觉得好不好呀?”

    苏舒道:“那方锦绣真是美极了,有机会了,我要去你们的店里买好多好多苏绣,你可要照顾我哦,人家说无商不奸,咱们可是朋友,你可不能坑我宰我哦!”‘

    楚天舒被她说得竟是不禁一笑道:“本来是要好好敲诈一下你这侯府大小姐了,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只好童叟无欺了。”

    苏舒道:“嚯,你要是欺骗敲诈我,我和你没完!”

    楚天舒道:“哈哈,还没敲诈你了,你都跟我急了。”

    苏舒抿嘴一笑,又拿起酒杯来,轻轻啜了一口。

    楚天舒喝酒喝得多,喝得快,苏舒刚喝了两杯的时候,他已经喝了七八杯了。

    他执着酒壶,正准备给苏舒斟第三杯的时候,苏舒竟把杯子抢去了,摇头道:“不喝了,不喝了。”

    楚天舒道:“再喝一杯吧,久闻你们北方人人人海量,怎么喝了两杯就不喝了呢?”

    苏舒道:“楚公子一再劝酒,难道不怕我喝醉吗?你是不是故意想把我灌醉,然后,那个,呃?”

    楚天舒登时脸红的像初升的太阳,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自斟自酌,不再理她。心道:“这一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难堪在等着自己受了,这丫头说话没头没脑,没分没寸的。”转念又一想:“人家一个姑娘还不害臊了,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害臊的红了脸,真是没出息。”

    于是心里暗暗道:“下次一定不要脸红,一定不要不好意思,看谁的脸皮厚!”

    这顿饭足足吃了半个时辰,要是楚天舒一个人吃,只怕一刻钟也就吃完了,现在不是有苏舒吗,人家女孩子吃饭将就得是优雅,细嚼慢咽,搞得楚天舒吃得也慢得好像是八十老翁舞太极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老翁舞的全身舒坦,而他吃得浑身不自在。

    总算是吃完了,楚天舒招呼店小二过来收拾了桌子,又让店小二提来一桶热水放入里间屋中,以备苏舒洗漱。尽管苏舒弄得楚天舒非常尴尬,但是,楚天舒想到苏侯爷的遭遇,竟是万分的同情苏舒,所以他决定一定要尽己所能好好照顾着她。苏舒看着楚天舒竟是这么细心地照顾她,她也是十分的感动。

    她突然又想起爹爹来了,爹爹此次进京是万分的凶险,虽然荣封公爵,但是性命堪忧,难道那个素衣男子真的是来害爹爹的?自己势单力薄,无计可施,只得去找师父,看她老人家能不能想出什么万全这策来,可是到了四川找到了师父最快也是一月后的事了,倒时候会不会误了大事呀!

    她越想你里越乱,越想就越想哭。楚天舒见她泛红的眼眶,便知她必是挂念担心苏侯爷了,楚天装着没看见的样子,兀自一人坐在桌边看外面的星星,直到苏舒进了里间,关上了门,他才上床歪着躺下来。

    苏舒边洗脸边自伤,竟无声抽搐起来,她多么想让爹爹平安无事啊!公爵,侯爷有谁稀罕?只要爹爹平安就好。想着自己五岁的时候娘就病逝了,就是爹爹一手把她带大。爹爹名上虽贵为侯爵,其实过着朴实平淡的生活,还免不了日夜心惊胆战,生怕卷入政治纷争中以至于万劫不复,可是谁知尽管他谨慎了一辈子,最后还是免不了这一劫。而她自己心有余力不足,关键时刻竟帮不了爹爹,每天还不能哭丧着脸,得笑着,得开心着,生怕别人怀疑自己此去四川的真正意图。这个楚公子虽然看上去是个不错的人,可是谁又能知道他的内心呢?那个素衣男子还不是看上去仁义皆备,谁料居然是蛇蝎心肠,用他的假仁假义骗得爹爹说了实话?唉,真是人心难料啊!

    楚天舒躺在床上也是百感交集,虽然他明白自己的心,明白自己的立场,明白自己的责任,可是苏舒能明白吗?自从被素衣男子骗了后,苏舒必是防范之心甚重,即使自己装作与建文复位的事毫无关系,即使自己真的是去四川处理绸缎生意,她必然也是心存一万个提防,更不要说去明着问她了,她不断地开玩笑来掩盖她自己内心的痛楚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是如果跟她坦陈,告诉她其实自己也是拥建文帝复位的,她不但不会相信,反倒会刀剑相向。可是就这样拖着,于建文帝,与苏侯爷都无半点好处,反倒是在耽搁他们。真是棘手得很啊!

    楚天舒很苦恼,他感觉自己真的很无能!

    其实他也明白,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护送苏舒到四川,如何探得线索去寻觅建文帝,那根本就是后话。

    楚天舒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可是根本就无法入眠,苏舒的洗脸的水声,地上的走动声,铺床的窸窣声,无不像晨钟暮鼓一样声声撞入他的耳朵里。

    当一个人关切另一个人的时候,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颦一蹙,都好似琵琶仙子的纤纤素手,无时无刻不在拨动他的心弦。

    现在苏舒就是她最为关切的人,所以他心甘情愿地为她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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