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外企就剩下写着拆字的墙体了,还是当初太辉人来这边搞的产业,初始效益很好,越往后越差,最后沦落到老板卷着钱跑路。从外墙走到破财的正门,老人往里面看了看,都是清一色的长条形房屋,没一点正规企业的样子。

    当年好多来这边发财的太辉人要赶时间,在建设上没下什么心思,能运作起来就行,安全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老人走近摇摇欲坠的房子外,从都是缺失的玻璃看内部,里面就有一些垃圾,但凡有价值之物一点没剩下,估计不是带走了就是抢没了。

    “是这里了吧。”

    老人站在坍塌一半的员工宿舍外念叨两声,随后推开了变形的木头屋门,由于形变严重,不用上点力气根本推不动。门卷着土挪开,宿舍里连一个床铺都没有。

    摇摇头,看来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老人走出这里,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淡淡的拆字,想来有一定年头了。

    叹息一声,他拄着拐杖原路返回,今晚是一个阴天,一颗星星看不见,他孤单的走回,却又在半路遇见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

    男人顿生好奇,谁家的老头大半夜的拄着拐走路?便不声不响的加快了速度,万一老头是个歹人怎么办?扶着车把慢慢提速,谁知那个老头一个侧布用手抓住了车子。

    “你干嘛?”男人一个不稳从车上翻下来,“告诉你啊,我家就在后面,你最好别……”

    “劳驾问一下,那边的工厂什么时候搬走的?”

    见男人还在警惕,老人取出了两张钞票:“放心,我一个老头子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当问路。”

    “不用不用,问个路而已。”男人把钱推回去,“你说那个地方啊,废弃了多少年了,一直说准备拆,就是没人接手这烂摊子。”

    “那你认不认识在那里工作过的人,这钱你拿着,不白问。”

    “这怎么好意思呢,嘿嘿嘿。远的不说,我老爹就在那里工作过,刚好我准备回家,上车。”

    看出来老人只是寻人而已,男人终于放下了戒备,拍了拍后车座。

    一路,男人变着法打听老人的事,老人只说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要寻找一位老朋友。

    男人家住城郊,三代人挤在同一所房子里面,老的在门外乘凉,后一辈的在里屋写作业。男人的妻子给孩子扇扇子,嘴里抱怨男人回来的太晚,回来晚也就算了,还是空着手回来的。

    见男人窘迫,同行的老人还是强硬的塞上了两张钞票。见到钱,一家人的脸色也都好看了起来。

    “这是我老爹。”男人搬来了一张椅子,“爹,他要打听一个人,你们聊着。”

    “打听人?”男人的父亲晃着扇子问道,“这地段是个人我都认识,你说吧,什么人?”

    “大概四十八年前,您认不认识同厂的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带着一个孩子,叫贝基。”

    “你打听这个人做什么?”

    “您认识?太好了,请您告知,她过的怎么样?她后来去了什么地方?”

    “多少年了,如果你打听别的人,我还不一定记得,只是她让我印象深刻。那年她应该十八岁了,带着一个小她十岁的傻孩子。真好看啊,我见过城里姑娘,那么好看的还是头一次见。别说我们这些工人了,当老板的太辉人都要两眼发直,非要她做秘书。

    姑娘不愿意,说做什么都可以,就是秘书不行。太辉人只是想了想,给了个会计员,好在那姑娘会写字也会算数。只是老板有些为难,毕竟还有一个小的跟着,也就安排他们住了同一个宿舍。初来乍到的,有些事情不会做,但是她学的很快,没几天掌握了日常的工作内容。

    她算的账比我们这边的老会计都要精准,一想也知道接受过不俗的教育,老板很是满意,隔三差五关怀一下,美名其曰照顾人才。拿鼻子想也知道,这老外另有所图,这事大伙都清楚,只有姑娘一个人蒙在鼓里。

    为了以防万一,你也知道,这种有知识的漂亮姑娘背后很可能是某个有钱人。所以我那老板找了个狗腿子旁敲侧击的问来问去,平日里有好事者也会打听,我们慢慢了解到了一些八卦。

    姑娘之前认识过一个男人,那男的给她舍弃了,家里留下来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傻小子。就在她来的前不久,这个姑娘埋葬了老太太。大概是这么一回事吧,只是不管谁去问,都问不出这个姑娘是哪里的人,好像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名字是她自己的。

    小贝会计人很好,热心大方,很快和我们这种生产线上的工人们混熟了。平静的日子大约过了一年多点,那个外国老杂毛憋不住裤裆了。我记得那一天全厂子的人都能听到那一声惨叫,老杂毛捂着那点玩意儿站在门口用外语骂,小贝会计怒气冲冲的回到宿舍收拾东西。”

    说到此处,摇晃的扇子停了,那个男人切了一盘子水果端出来给二位解暑。

    随口吃了一些,回忆再次浮现。

    “我们都喜欢小贝会计,和气的漂亮姑娘谁不想多看一眼?可在有些时候,长得好看不一定是什么好事。等小贝会计走了,有人当然是舍不得,也不知道哪里传来了消息,说进城后看见了小贝会计,她正在车站摆地摊。那年头才有火车,咕嘟咕嘟冒黑烟,汽笛嗡嗡响,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不敢坐那东西。”

    “请问是哪里的车站?”

    “我也请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正抛弃了她的那个男人。”

    “那你叫什么名字?”

    “左蓝。”

    “没错了。”

    男人的父亲感叹着站起来,用手里的扇子狠狠敲在左蓝头顶,又不解气的连续打了十多下。收手后依然不解气的说:“四十八年,你还真是一个混蛋,抛弃了一个人四十八年。那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回来还有什么意义?你要找的人说不定已经死掉了。”

    敲打声把屋子里的男人吸引出来,他拦住自己的父亲:“爸,你这是干什么?”

    “无妨。”左蓝理了理自己一头的白发,“我确实该打,您多打几下也没关系,只是请您告诉我,她后来去了哪个车站?”

    “打你算轻的。”

    男人父亲把扇子丢在地上,费力的搬起椅子,又想了想才说:“那时候只有首都有和几个大城市通了火车,你去找吧,首都最早的那个车站。不过我提醒你,世界千变万化,早变了样子。”

    左蓝抓着拐杖站起来,对着倔强搬椅子的背影道了感谢,之后不顾男人的挽留,拄着拐踉跄离开。

    翌日,贝当空着肚子去教室,家里要寄来的钱估计还有几天才能到。如果想挨到那时候,能省下来几顿饭最好,他也不想去借钱,更不想别人看出来他没钱。

    “老贝,老贝。你文采怎么样?”

    “还算可以吧?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知道你行的,我见过你写的文章,是又能婉约又能豪情。”

    “打住,你干脆说吧。”

    “大哥。”和贝当说悄悄话的邻桌抱拳行礼,“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您老人家可否应允。”

    “讲来。”

    “小弟最近恋爱了,还望大哥伸出援手修一封情书,改日必有重谢。”

    “情书?”贝当一脸坏笑,“谁啊谁啊?说说看,是咱们班的吗?”

    “大哥莫问。”

    “那我不写。”

    “一顿饭。”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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