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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琮笑道:“以前魏晋的时候,以气度文雅、风骨清俊的郎君为美,到了大唐,就是以英姿勃发的郎君为美了,不过,肤白俊美的郎君还是比肤黑皮粗的受女郎热追呀,如同阿琰这样的。”

    萧琰噗一声,心道:我又不娶小娘子,要她们热追做什么?

    转念一想,她也是比较喜欢肤白貎美的如花郎君。

    这么想着,对覆面具也不再抗拒了。

    最重要的是,四哥说了这么多,又是说先祖又说轶事的,就是宽解她,说萧氏子弟戴面具是寻常事,她不是被差异对待的。萧琰心中感动,觉得阿兄真是很好,连事实对梁国公强令她覆面具的郁气也消散了。

    至于梁国公此举是什么目的,萧琰当然不认为是四哥说的让她“护面”,但也不想去深究了。梁国公不想让她见人又如何,迟早她会带母亲冲出国公府的藩篱。

    沈清猗端了茶汤给萧琮,萧琰这才觉得口渴了,起身去了茶案前端了茶汤喝着,只脸上戴面具还不习惯,喝得有些小心翼翼的。

    萧琮便说道:“阿琰屋里不用戴,解下好了。”

    父亲应是不想让外人见到阿琰,才让人送了面具,但他这屋里服侍的都是父亲精心挑的人,连阿沈的侍女也是,忠心自不待言,又有萧荣和萧承忠的严格调.教,口风紧,不需担心。

    萧琰闻言立即搁了茶盏,抬手解了面具,扭了扭脖子舒了口气,笑嘻嘻道:“还是不戴舒服。”

    沈清猗正给萧琮搁茶盏,便伸手接过去,说道:“别搁几上,小心茶汤溅着了。搁书案上吧。”

    萧琰立时直了背,神色端敬道:“谢阿嫂。”

    沈清猗忽地想起母亲养的那只小松鼠,平素就喜欢在母亲身上蹦来跳去,待她一去,立即跳长榻上抻直身,两只小爪子搁胸前,说不出的规矩。跟眼前这孩子一样。

    沈清猗神色一和,向这端正的少年郎淡淡笑了一下,却也只唇角略牵了牵。

    萧琰觉得四嫂好像没上次那般“寒气逼人”了,或许是因上回初见的缘故吧。萧琰心里开心,觉得新阿嫂也不是那么难处。

    她很喜欢阿兄,自然想和新阿嫂相处和谐,这样阿兄也开心。

    ……

    沈清猗将面具轻轻搁下。

    面具很薄,拿在手里很轻,触感韧而柔软,戴上应不会硌脸,应是足银掺轻质合金百锻而成,表里都光滑如玉,内外见不到一点瑕疵,绝非一般工匠打造得出来。

    心底按下的古怪又浮了起来:梁国公真的恨弃了萧十七?

    沈清猗眸光一闪,转身又是沉潭般幽静。

    ……

    萧琰坐回榻前,欢快说道:“阿兄,长辈说,以后我可以逢十就过来。”

    商清的原话是“不可耽误了练字”,萧琰觉得,每个月只抽三个下午过来四哥这边,不会耽误练字。

    萧琮很高兴,虽然比他期望的差了点,但商娘子能同意阿琰过来那就很好了,连声说道:“这很好,很好。”

    “阿兄,我带了柳河东的最新游记,《钴鉧潭西小丘记》,我读给你听吧。”

    “柳河东”姓柳名宗元,出身乙姓河东柳氏,是大唐当世最负盛名的文学大家之一,流传有许多脍炙人口的文章,士人皆称“柳河东”,萧琮和萧琰都喜欢他的山水游记,两年前柳子厚升迁永州刺史,士人遂都期待他的永州山水,萧琰说的这篇正是三月新出的“永州山水第三记”。

    萧琮欢悦应道:“好。”

    萧琰从宽袖内袋取出一方叠绢,是她抄写的游记,顺道是练柳少师的字,她打开朗朗读起来。

    沈清猗回到长榻前,见萧琮靠着隐囊微笑听着,便体贴的移了下隐囊,让他躺得更舒服些。萧琮向她温温一笑,示意她坐下也听听。

    “……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

    因母亲喜欢“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萧琰读到此句时,忍不住重复吟了一遍。

    其实萧琮已经读过柳宗元新出的这篇,但他很喜欢听萧琰的少年清脆声音琅琅读来,只觉比自己看文生动十分,那清丽自然的景色便被声音引出成了活的画卷,在眼前迤逦延展开去。

    沈清猗也听得出神,想起以前常给母亲读新出的诗词,母亲笑语“听文茵读文,文色增三分”,当时只觉是母亲对她的爱,如今听萧琰读文,便觉这音色果是能增文色的。

    “真想身临其境啊。”萧琮一脸慨叹神往。

    “阿兄说的是。”萧琰读完也一脸悠然神往,心中很是渴望外面的天地,很想和母亲一起去经历这些山山水水。

    萧琮见她神情微笑说道:“等阿兄病好了,咱们一起去看。”

    “好!”萧琰眼眸灿亮。

    ……

    沈清猗坐到屏风那面,忖着萧琮的医治方案,耳边传入萧琮和萧琰的谈笑声,心里思量着:

    萧琮这几兄弟,老大萧璋沉稳持重,但和萧琮面和心不和;老三萧琤和萧琮一母同胞,但为人骄纵跋扈,和萧琮性情不相投;老五萧玳年岁尚轻却一身戾气,也不为萧琮所喜;唯独被“幽禁”的老四萧琰得了萧琮的缘法——恐怕除了萧十七性情令人喜欢外,也有兄弟俩“同病相怜”的因素在内。

    默忖一阵,她忽地提笔濡墨,在空白的药方笺子上,落下清峭有锋的四字:

    心可入药。

    ……

    睿思堂在前府,是梁国公萧昡的起居之地。

    五间五进的院落宏阔,萧昡的正院位于四进,堂厅的东次间是他的书房,悬匾“睿思斋”。

    他坐在黑檀漆金的翘首书案后,手里拿着药笺沉吟不语。

    萧荣跽坐在书案前,微微垂首,身板挺直如旗杆。

    良久,梁国公抬眼,目光威沉,“这些时日四郎气色如何?”

    萧荣恭敬回道:“每日巳初和酉初,郎君分两次服药,药后便由郡君施针。针灸后,或一起看书,或陪着说话。卑职瞧着,郎君近日的神情气色,都比以前松快了些。”

    萧荣以前是梁国公的亲卫校尉,因稳重心细兼周全,被梁国公选到承和院任大管事,仍以亲卫时的卑职自称,而这种称呼在梁国公府是荣耀,属于“家臣”而不是仆。

    他说的郡君就是沈清猗,萧琮是国公嫡长,有从四品勋轻车都尉的爵勋门荫,他的正室按朝廷外命妇诰敕制,可封从四品的郡君,朝廷诰命已在二月颁下。

    “唔。”梁国公神情莫测,拿着药笺没说可,也没说不可,只幽幽沉沉念着,“心可入药?”

    这药笺萧荣接过来时未折,上面清峭的四字他看得很清楚,也清楚国公此时问的意思,是问当时情景。

    当时萧荣拿到药笺后,心里琢磨着,出了书房就在廊上候着。果然,端砚跟着出来了,说郡君吩咐,萧大管事有事就问。萧荣暗暗点头,细细问了晌午后书房中的事,然后才揣了药笺出承和院睿思堂,当下向国公详细禀说:

    “晌午后,十七郎君过来了,郎君很欢喜,因见十七郎君对戴面具不喜,便和郡君一唱一和,说了掷果盈车的轶事;郎君又讲了河西先祖伯器公‘金面温侯’、‘金面梁公’和高宗皇帝当年视河西的轶事;又讲了长房十七郎主当年宴席上戏唱您和八郎主‘白面将军’的轶事,十七郎君笑得前仰后合,对戴面具也没了抗拒。郎君很高兴,又叮嘱十七郎君要保持肤白,才能娶到美貌的小娘子,十七郎君大乐。郎君很高兴。

    “之后,十七郎君给郎君读了柳河东新出的永州游记。郎君很高兴。

    “再之后,郎君给十七郎君说《大唐新语·元和朝》,十七郎君听得很欢乐。郎君很高兴。

    “一晌午,郎君笑声不绝,咳声都少了许多,很是精神。”

    梁国公一边听着,神色似喜又似悲,平时威严的细长双目,一双瞳子宛如两星幽火,明灭不定。

    萧荣说完后,他沉默良久,似喟叹、似低语:“心!可入药——”

    他们夫妻越爱阿琮,越让阿琮心里沉重——担心自己会死让萧氏没了嫡长子;担心自己会死让父母双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担心自己死了一母同胞的弟弟失了兄长以后就要担重担,担心他担不起。

    父母的爱,让他沉负;

    兄弟姊妹,也不交心。

    阿琮,他的嫡长子,太沉重,也太孤独!

    病痛二十一年,沉负二十一年,也孤独了二十一年。

    要治阿琮的病,不止要入药,还要入心。

    温暖的陪伴,真心的欢喜,畅怀的大笑,被亲人信任和需要,这都是阿琮的“药”。

    十七那孩子……做到了这些。

    梁国公神色似悲又喜,心中苦涩涌出泛到嘴里,好像嚼了一枚苦药丸子,从舌上又苦到心里。

    然而他终究只是闭了下眼,只一瞬,睁开眼时又是威严沉肃的梁国公。

    萧昡搁下药笺,从黑檀镇纸下取出萧荣上回拿过来的药方子,真正的药方,声音冷肃,“按这新方子,五月初一起用药。”

    萧荣心中舒口气,这是信任郡君开的方子了?

    “喏!”他神情郑重接过去,仔细折好揣入怀内,行礼退出。

    梁国公长身而起,踱到到窗前,冷肃幽沉的眼神转厉。

    ——沈十七,你可别让我失望!

    ……

    萧荣回到承和院已近酉时二刻,侍卫统领萧承忠已送萧琰回景苑。

    萧琰一走,萧琮的精神一下如潮水落去,这才觉出疲累,遂移到书房隔间的寝卧休憩。

    沈清猗在他睡沉后,才回到书房,笔锋走纸。

    萧荣进来回话,说新方子的药已经拣好,问郡君还有什么吩咐。

    沈清猗知道萧荣这是在表示“国公同意用药”。

    她提笔继续,因心中思量已久,药方早在心中,笔锋毫无停滞,又提笔在右上角圈了个婆罗门数字“2”,搁笔语声凛冽,又坚如金石:

    “你手中的第一副方子,只用一旬。这是第二副方子,也只用一旬。虽然需下猛药,但四郎久病体虚,这猛药也得徐图缓进,每副方子仅加重一分,都必须配合药浴、行针,疏通脉络,助血气运行,药力才可通达脏腑透入肌髓,否则,药方用得再多,也是事倍却无功!”

    萧荣听她声音凛冽让人生寒,语气如金石不容置疑,却反而比温言细语更让他增加信心,神态也更显出恭敬。

    郡君若治愈郎君,就是他们承和院所有家臣仆婢的恩人!

    沈清猗将墨迹未干的第二副方子递给他,萧荣立即告退,这第二副方子也得递去睿思堂,郡君提前开方就是这意思。

    ……

    沈清猗不担心萧荣不尽心。

    无论是她,还是这些“卑职”、仆婢,生死都系于萧琮一身。

    她很清楚,梁国公之所以容许她代姊换嫁入府,一则是看中她心性,冷静、镇定,比起被陆夫人娇宠的沈清妍更适合萧琮;二则,也是最重要的因素,是看中她的医术,她曾经蒙孙先生亲自指点七年,此等际遇,除孙先生道门的弟子外,世间再无第二人。

    但说梁国公信任她的医术,恐怕最多只有五分,她给沈清妍下毒是一份投名状,连吴兴沈氏的大药师都查不出是中毒,可见她在毒经上的造诣已达入神的地步,但下毒和治病是两回事,梁国公纵然信了她在毒经上的造诣,也不会认为她的医术就超过孙先生了。

    沈清猗也自认医道上远不及孙先生,但孙先生不敢下猛药,她敢!

    所谓“病去如抽丝”,这是对病者来说,也是对医者而言。孙先生不下猛药,不是不会,是因为没有这个时间精力去“抽丝”。他是道门高人,怎可能长久待在萧府?而以孙先生的身份,梁国公也没法强留他在府中。但病去抽丝,沈清猗却可以做到。

    然萧荣将药方子递上去,梁国公却拿捏着犹疑不决。

    日子越是拖下去,对萧琮越不利,二十一年沉疴,身子已经拖不起。

    沈清猗正筹思着如何说服梁国公,萧琰的出现让她灵光一闪。

    ——心可入药,开的不是药,是信心。

    ……

    五月开始。

    六月过去。

    七月尽头。

    萧琮用沈清猗的药方已经三月。

    每换一副方子,入药便重一分,药浴和行针的痛苦也随之加重一分。

    初时萧琮尚能咬牙不吭声,到后来,能够呻.吟出声已是奢侈,多数时间是在昏迷中度过。

    换了六副方子后,萧琮便想昏过去也是不可能了。

    药浴时骨头里像是被火燧石在烙烧,每每让他痛得昏去又醒来;之后的针炙,则像在骨头缝里抽髓,痛到全身麻木那痛都还在脑子里折磨着,无法驱除。

    每当这时萧琮都无比庆幸给他医治的是沈清猗,虽然她的声音冷清一点都不温柔,却让萧琮在火烙刺痛中感到一种凉凉的安心。

    阿琰的插科打诨也减轻了他的痛苦。

    清醒时他常常想,如果没有清猗和阿琰,自己很可能就撑不下去了。

    初时,父亲和母亲过来陪他施针,但坐在那里沉重的氛围反而让他压力更大,身为萧氏嫡长的责任也让他不愿意在父母面前表现出软弱,后来,父亲和母亲没再过来。但萧琮知道,萧荣和萧承信每天都会去父亲的睿思堂和母亲的盛华院。

    ……

    进入八月,河西天气开始变得寒冷。

    今年秋寒来得格外疾,八月初连绵秋雨后,气温就陡降,宛然进入冬十月了。

    每年秋冬都是萧琮最难熬的时候,越冷咳疾越重。他体内难生阳气,一入秋就要移到楼下,起居洗浴都要在烧了地龙的屋子里,坐卧都要在热炕上,虽然不受寒了,于他病体却是无益。

    这些外来的燥火与沈清猗用药汤和针灸逼出的体内阳火不同,后者是将寒毒从内往外逼出,而外来的燥火却会逼得寒毒越发往骨子里去,更加难以拔除。

    咳声早晚不止,伴着冷冻的秋雨,时急时缓,却没个消停,让侍卫仆婢们都心躁不能安宁。

    萧荣等人忧心忡忡,眼见郎君的病情已有了些起色,怎的又突然加重了?

    贴身伺候的端砚、白苏八侍更是焦虑,手脚都轻得不能再轻,连呼吸都放缓了,唯恐一个大气惊了郎君。但这满腹焦心只能搁着藏着,不敢露出丝毫来,唯恐郎君见了难过。

    萧琰每每听见阿兄咳得撕心裂肺,似要连心肝肺都咳将出来,就难受得恨不能以身相代!

    这段时间,她来承和院都很勤,一半功课都搁了,每天近午就过来,陪着阿兄经历最痛苦的药浴和行针。

    这日施针后,沈清猗开了一剂安神方子。

    萧琮服药后终于如愿“不要清醒着”。

    萧琰在寝居陪着阿兄直到他沉睡去,才起身出了寝居上楼。

    楼上安静,沈清猗思索医案时仍在楼上书房内。

    萧琮移到楼下起居,书房内的间隔屏风就撤了,沈清猗坐在清神宁心的香樟书案后,一时翻阅医案,一时落笔,一张药方子被她写了划去,划去后不久又写上,反反复复,斟酌,思量,眉毛始终蹙得紧紧的。

    萧琰没有出声打扰,足袜轻踩地毯,去到书架前取了卷书,静静落坐到书案对面,慢慢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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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婆是狐妖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小亚飞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八章 获得奖励:神格面具!-我的老婆是狐妖小亚飞作品,我的老婆是狐妖,笔趣阁并收藏我的老婆是狐妖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