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术禅功

    毗那罗什这一次本是跟着惠应大师前来赴会,惠应修行有成,一颗平常心坦坦荡荡,哪里晓得毗那罗什心里头存着逞强的念头。毗那罗什一下站起身来,自是大出他的意料。只是人既然站出来了,再去阻拦总是不美,便在那里自管摇了摇头,未曾再言声。这时候见到毗那罗什一意逞强,出言辱及那道人,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口里低低念了一声“我佛慈悲”。

    清虚子听到毗那罗什出言藐视自己,面上倒是没见动怒。只是静静的反问:“大和尚有什么法门,尽管拿出来献一献宝,贫道不才,总是接着你的就是。”他说的的话听着气气的,其实话里的意思大有不满,就是要和毗那罗什下场见一见高下。毗那罗什站出来争这个风头,心里存的本就是这个意思。这一下听到清虚子说话,倒也是正合己意,于是不屑地说:“你这定身的咒法太过简单,可有再厉害些的么?”清虚子听见了,一脸倨傲,懒洋洋地说:“这是小定,贫道跟家师学的还有大定。将定身咒的符篆写满周身上下。到时不说本身一动也动不得,便是旁边十个八个人来抬,也抬他不起。”毗那罗什听见了,咧着嘴哈哈一笑,说:“很好很好,就是这样。你便把你的大咒写在我身上,瞧我能不能破了你的。”

    清虚子听见毗那罗什在那里大言炎炎,竟是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一时气往上冲,只是竭力压着。心中暗暗冷笑,只想着是你伸个牛头过来,让道爷往牛桩上栓,到时候出起丑来,也不要怪道爷做人不厚道。毗那罗什说话咄咄逼人,清虚子面上瞧着不大动怒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是气的不行。只是他一时摸不清这番僧深浅,总想着既然敢出头,总不能一点能耐没有。是以他不敢托大,这才压着火气,没有说出什么过头的话。这时候听到毗那罗什放出大话,意思竟是要任凭他放手施咒。心里不由一阵得意,面上更是丝毫不露神色,生怕毗那罗什后悔起来,不肯再让他施展。本来他忌惮这番僧有什么过人之处,心里总还有些个打鼓。这时候见到毗那罗什逞能,心中一时倒是笃定了起来。心忖等我把你定在当地,你哪里还能伸手张口,来破了我的咒术。若是手不伸,口不言,只凭心中一念起处,便能把师傅教的大定给破了,清虚子心里可是万万的不相信。

    毗那罗什嘴里说着话,一步步走到狮子跟前,伸手落在狮子头顶之上,轻轻抚摸着那一头金灿灿的鬃毛,摸着摸着,突然照着狮子头顶心一拍,口中断喝“畜生,还不速速离开。”那狮子也真是听话,这一掌拍在头上,口里低低的呜咽了一声,夹着尾巴就跑开了。旁观众人先是一愣,见着狮子一动才算明白过来。方才毗那罗什那一掌,竟是把道人先前施的禁制给破了。棚子里的人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晓得这一回是有好戏瞧了。

    清虚子本来心下颇为笃定,存心要用大定身咒困住毗那罗什,好重重折辱一下这个出言无状的番僧。这一下看他随手一拍,便破了自己的禁制,心中也是暗感吃惊。他对这番僧怎样动的手脚,竟是完全看不出端倪,心里不由机灵一下。跟着又加意宽解自己。心说这番僧便解得了小咒,也未必解的了大咒。师父说这大咒厉害非凡,便是施在他的身上,一时也未必就能解。这番僧本领再大,还能强过师父去?到时我看你浑身动弹不得,又怎么样自己解咒。嘴里这样给自己打气,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有些惴惴不安。

    他尤其见到毗那罗什在那一头雄狮面前夷然无惧,两相一比较,自家方才幅样子就立时落了下风了。其实他这真是不知道,天竺虽然不产狮子,可是王公贵族家里豢养狮子为乐的再所多有。毗那罗什自少时便游历四方,这狮子见的也实在多了。所谓见惯不怪,眼前这一头狮子他见了自然是无动于衷,又岂足道哉。清虚子自少长在中土,这庞然大物他真可以说是向所未见。因此这一下突然见到,心里有些镇骇也是人之常情。清虚子见了毗那罗什方才一副镇定如恒的模样。只当是番僧胆略过人,哪里晓得毗那罗什竟是见惯了狮子的。毗那罗什赶走了狮子,大步走进狮子笼里,盘腿望地上一坐,坦然轻喝:“小道士,你来写符罢!”

    道士见到毗那罗什走到狮子笼里,开始还不大理解他的意思,转念一想这才明白。心里于是又暗暗地冷笑起来,心想这番僧必是要让人把门锁了,待会儿不但想要破了我的咒,还想要脱笼而出,在圣上面前大大的露一回脸。只是你也太过狂傲,便算准了能破我的咒么?要是到时候吹得满了,叫我困在那里动弹不得,看你怎样下台。心里各种不服,只是见着毗那罗什一副大剌剌的模样,却也不敢小觑,大袖一拂,大步跟了进去。果然道人后脚一跟进去,毗那罗什两个碧莹莹眼睛一张,冲着开笼门那个昆仑奴说:“那个番子,快快把笼子门锁上。”众人眼见他自己就是一个番子,还在那里“番子,番子”的叫,都不禁发出一阵哄笑。

    清虚子虽则本事有限,他师父白眉道长倒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都知道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长安城里这些修真的,没有不知道昊天观白眉的。白眉生性内向,不喜交际,对这些个迎迓往来的事情素来不爱掺和。这一次天子宠召,势必不能推脱。他自己不想出头,想来想去,便假称有恙在身,足疾发作,叫了一个弟子代为赴会。这清虚子若是论起才学,在白眉的弟子里亦不过是中下之选,只是有一点好处,最肯听师傅的话。因此白眉叮嘱了几句,要他去了千万不可造次。见到清虚子唯唯诺诺的答应了,心里才算放心。

    白眉自以为想得周全,哪里晓得徒弟到了地方,竟被边上几个人就上来撺掇,让他在大伙儿面前露一小手。清虚子面皮最薄,耳朵根子又软。禁不住旁人几句话怂恿,袖子一掳就下场了。下场也还罢了,偏偏后面又冒出个不服气的。两下里互不相让,最后竟然在天子面前杠上了。白眉素来督率弟子严格,向不许弟子们在外头显本事逞能,更加不允许弟子们与人斗法。他总说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要弟子们约束自己,千万不可造次。以免遇见高人,自招其辱。他要是知道他最听话的徒弟清虚子,竟然和一个西域番僧杠上了,要在酒席宴上施技斗法,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

    说话的功夫,昆仑奴得了吐突承璀的授意,拿了大锁就要上去锁门。毗那罗什却是大手一摆,又把人给拦住了。说:“且慢!“昆仑奴来到中土时日不久,汉话能听得一些,自己却是说不好。他见着毗那罗什那副模样,猜他是天竺人。那昆仑奴在天竺呆的时间,比在家乡怕还要多些,一口天竺话倒是说得流利非常。于是就在那里叽里咕噜的用天竺话跟毗那罗什说话,果然一说就对上了路子。两个人嘀嘀咕咕在那里说个不停,在场的除了另外一个昆仑奴,便连一个听得懂的也没有了。这天竺俚语与梵文虽出自一脉,论起来却大有不同,两个一个是民间俚语,一个是正经的书面文字。因此在场的虽然有惠应这样通晓梵文的高僧,与这天竺土话也是难解其意。

    在场几百双眼睛盯着笼子里面,只见两个人在那里说了一阵,那个昆仑奴大步走到笼子一角,一把将地上盘着的一卷大铁链子抓在了手中。只见这大铁链子一根根铁茎望着足有拇指粗细,真是坚固异常。却原来这链子本是拿来栓狮子的。昆仑奴怕狮子放出来不知进退,虽然不至于伤到什么人,可是若惊到了主子,总是不美。因此备了这一条链子,把狮子放出来的时候,总要先牢牢地拴上才好。今日他们有心吓唬那道士,自然就没栓。这会子突然过去拿起那大铁链子,众人初时都是一愣,见到昆仑奴把铁链在毗那罗什身上一圈一圈绕将起来,这才恍然大悟。明白原来是毗那罗什要让昆仑奴把自己用铁链子牢牢地绑缚起来。

    这番僧不但要道士给他下定身咒,还要再用铁链把自己牢牢地绑上。这才能显出他破咒脱困的手段。李逢吉和裴度看到这里,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那里缓缓地摇了摇头。裴度素性沉稳,自然是觉得这番僧行事太过张扬。李逢吉却是奸狡多智,城府深沉。心想这番子本事或者不小,只是性情倨傲,哪里知道“刚极易折“的道理。裴度与那惠应禅师本是故交,平素也常去到寺中,与老禅师谈禅。他晓得这大和尚看淡名利,是个最随和不过的人。这番僧跟着惠应同行,自然也是一寺中人。只是两个人性格如此天南地北,却不知道又怎生走到一块去的。其实这裴度心智固然过人,颇有识见。然而因为自身所处的格局所限,又哪里能明白老禅师虚怀若谷的圆容境界。惠应修行多年,早已经过了以一己之喜好度人的层次了。在惠应眼里众生一面,毗那罗什脾气是硬是软,也全然没有什么分别。

    昆仑奴动作甚是麻利,片刻功夫已经把毗那罗什从脖子一路下来缠的密密匝匝,又把链子头在笼子的铁枝上紧紧地扣住了,这才退出笼子,把笼子门从外面用大锁锁上。毗那罗什声音平平直直地对清虚子说:“小道士,你来写符罢。“清虚子在边上站着,早已经酝酿多时。这一回见到毗那罗什要他出手,口里说了一声”得罪“,一个大步跨上去,在毗那罗什身前来来回回走动起来。他心里虽然恼恨番僧傲慢,可是这一下施起法来,倒是诚心正意,面沉若水,一副板正端肃的样子。他一面走动,一面口唇翕动,也不知在念叨些什么,一根手指头悬在空中写写画画,竟像是在写字一般。

    清虚子每在空中写得一字,毗那罗什身上便是一亮,显出一个字来。只是时间不大,旋即又隐没不见。裴度伸长了脖子在那里瞧看,瞧着那些字一个个形制古雅,一个个瞧在眼里却又浑不知道是何意思。他想起当朝宰相武元衡对金文素有研究,便用质询的目光望向武元衡。怎知道武元衡见他望过来,也是缓缓地摇了一摇头。裴度在那里引颈观看的时候,武元衡早已经眯着眼睛瞅了多时。瞅来瞅去,清虚子写的这些个字,他也是一个也不认得。其实道家支脉尽多,就以符箓一派而言,各家的符篆也多有不同之处。单说白眉所授的这一套符篆,便悉数源自于自创。这些字符本来也不是字,几位文臣见了不识,自然也不奇怪。

    几个老臣在那里索然不解,清虚子那里却是越写越快。到后来一根手指在空中划来划去,连戳点笔画都已辨别不清。他开始时一笔一划,一顿一挫,看着还像是魏碑一流的大字,这会子走笔龙蛇,酣畅淋漓,已经变作了怀素大和尚的草书。到最后手指上下翻飞,一个一个字眼见着就像是连在一起似的。也不知道写了有几十几百个字符,就听他口里一声“咄“,一下停住手势,单掌问讯,念了一声”无量天尊“。众人才知道他已经施完大咒,都急忙去瞧那番僧。只见毗那罗什被铁链子绑的牢牢地,闭着双眼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道人定身咒给定住了。于是一个个都平息凝气,拿眼睛死盯着笼子里头,想看看毗那罗什要如何施为。看热闹的人自然都不怕事情大。他们都不想这番僧一下被清虚子制住了,再没什么热闹可瞧。都在心里盼着番僧能显一显本事,破了道人的咒术。而道人最好还留着什么后手,两个人一下都个难解难分,才最合大家伙儿的心思。至于最后是道人技高一筹,还是番僧本事了得;只要能瞧上热闹,在他们其实也都没有什么关系。

    只见毗那罗什坐在那里不言不动,过了片刻,周身竟然腾腾的冒起一阵白雾。清虚子眼见毗那罗什周身白雾,不晓得他施的是什么法术,当下立时盘腿坐在地上,口中念诵之际,一个指头向上一指,顶上三尺立时出现一个光晕流转的罩子,一下便把他一个身子牢牢地罩在了里面。原来他摸不透毗那罗什的深浅,也不晓得这白雾有没有毒性,因此当机立断,给自己下了一个天罗大罩,和外面隔绝开来。这天罗大罩本是茅山术里最了得的一桩自保法门,一旦施展起来,一个罩子团团护住了身周,外头便再有什么水淹火侵,雷劈电击,可也伤不了里头人的分毫。

    清虚子坐在那里,见烟雾果然不能侵不进来,心下感到稍安。如此这般又过一会,外头只见到烟雾越来越浓,慢慢扩散开来,最后把一个笼子也遮的严严实实,再也瞧不清楚里头的状况。众人这会子再去看,哪里还能看得见什么。正在那里猜疑,只听到雾团里平地一声霹雳,不知哪里吹来一阵清风,把烟雾吹得干干净净,也不知道吹到了哪里去。这时众人急忙再看那大铁笼子,只见里头空空荡荡,地上散落着一盘铁链,连着毗那罗什,加上清虚子,居然全都没了踪影。这一下变故实在是大出诸人意料之外。场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又过了片刻,只听见宪宗一个声音喊了一声“好“。大伙儿这才纷纷鼓掌,喊起好来。原来这时候大伙儿才见到,一个毗那罗什,一个清虚子,两个人竟然都好端端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两个人方才都被锁在笼子里面,这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脱身出来。众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出的笼子,只想着果然都有一身好本事,是以在那里大声喝起彩来。都想毗那罗什破了禁咒自然了得,清虚子在铁笼之中瞬乎来去,当真也不简单。只是两相比较起来,似乎还是毗那罗什那番僧技高一筹。众人只顾夸赞,却没瞧见两人面上神色都不大自然。

    原来毗那罗什自少跟的一位师傅,那一位无名头陀,便身具诸般秘术神通。毗那罗什跟着他旦夕苦练,学了一身的能耐。这时候在大唐天子面前有心一展所长,是要一举压服清虚子,一战而成名。毗那罗什心里早已经计议停当,他坐在那里闭目凝神之时,其实已经施了障眼之法,只留了一个幻象在笼中坐禅,真身早已遁入地下藏匿起来。其实茅山术便有五行遁法,那清虚子也不是不知道此一类秘术,只是他一时念不及此,竟被毗那罗什瞒天过海骗了过去。等到毗那罗什遁入地下,闭了浑身毛孔,不使一丝气息外露,清虚子哪里还能察知他的所在。是以后来清虚子一番施咒,不过是施在了毗那罗什留的一个□□之上。要知那大定身咒厉害非常,他又怎知自己能不能破。所以有恃无恐,不过是安心想要偷梁换柱罢了。可怜清虚子一时大意,上了毗那罗什一个恶当,画了半天的符语,全不过是白费功夫。

    毗那罗什闭住气息匿在土中,等着□□开始消散之前腾起阵阵烟雾,趁着这会子清虚子分心,悄悄地挪移到了道人盘坐之处,只等着雾气完全遮住大家的视线,才要从地底跃出,拿住清虚子。待得雾气消散,□□早已蒸发不见,地上自然只会余下一捆铁链。众人这时再见他出现在道人的罗罩之中,还把道人给制在了当场,越发要以为神乎其神,这一下精彩绝伦,众人想必巴掌也要拍烂了去。任是让他们想破了头,也想不到毗那罗什是从地下跳出来的。那罗罩护的周身严丝合缝,偏偏护不住身下的一方土地。真要说起来,毗那罗什的神通也未必压过清虚子多少。只是他脑子灵活,应变机巧百出,此一点清虚子却是万万不及。

    毗那罗什隐在土中越想越得意,他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口中念着遁术的口诀,涌身往上一钻,满拟就要出现在清虚子背后。谁知道他身子方才一动,耳中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了一声“得罪“,跟着觉得手腕一紧,耳中风声呼啸,霎时便好端端坐在了先前所坐的一张胡椅之上。再去看身边,方才拖他的人却是连影子也见不到一个。毗那罗什知道这一下遇见了深不可测的高人,面上神色微微一变,也没说破。他在那里五里雾中,清虚子又何尝不是一脑袋糨糊。他人坐在那里,正在竖着耳朵辩听动静,也是觉得手腕一紧,耳中跟着听到一声”随我来“。再一睁眼,已经坐在了原先的座位上。他抬眼一扫,见到毗那罗什好端端坐在另一席,也不知道是怎生样出来的。想着方才耳际喊的那一声听着甚为熟悉,不由面上颜色一变,心中一虚,已经隐隐猜到了方才在耳边发声说话的是谁。这时肚皮里再有什么话憋着,可也不敢张口说出来了、

    众人瞧得精彩,哪晓得里头还有这许多变故。拍了一阵巴掌,宪宗皇帝起身徐徐走到二人面前,伸出两只手拉了两个人的胳膊,哈哈笑着说:“两位出家人各具神通,孤家见了好生喜欢。“宪宗皇帝明明看着情况,晓得该是番僧占了上风。可是心里有心回护道人。心里只想若是让我中土的能人矮了半截,我这大唐天子面上恐也不大好看。当下不分彼此,把两个都夸赞一番,又吩咐吐突承璀打了赏。皇甫镈这个鬼地成了精的,才一边见到这个情况。跟着就是一番善颂善祷。说什么我大唐德被四海,八方景从。天底下有本事的人,谁不想来我中土大唐一展平生抱负。如此自然不分僧道,都已在陛下阶前献技为荣。他这一顿马屁拍得火候不轻不重将将好,叫李纯听了虽然知道他谄词滔滔,心里还是着实觉着受用非常。在那里一面抚着胡须,一面微笑不语。清虚子晓得自己落了下风,见皇上不出声点破,自然没有二话。便是毗那罗什立在一旁,心里想着还有高人窥伺在侧,自然也就不复多言。宪宗给两个人都打了赏,这一段小小插曲,到此也算圆满收场。

    经过这么一回,毗那罗什暴得大名,一个长安城里也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宪宗瞧着这番僧有趣,便不时的把他召进宫来。有时让他露一手玩玩,有时又让他讲一讲密宗奥义。其实大唐自开国以来,一直以道教为国教。虽然大唐天子胸襟气度不凡,并不轻慢外来的和尚。可是究其根底,总还是把道教摆在头里,摆在头一位的。宪宗那时还没有开始信佛,他喜欢召毗那罗什进宫,好玩的意思还是占了多数。而且他听皇甫镈那老儿说起,只说这密宗还有一样合籍双修的法门、宪宗闻之一时心痒难搔,总想从毗那罗什口掏出修习之法。只是碍着天子的颜面,总是不好意思开口提起。他让毗那罗什讲一讲密宗要义。毗那罗什讲起来滔滔不绝,偏偏一次也没有说起过双修的秘法。

    毗那罗什平素只在那大兴善寺中盘桓,连城门楼子也没出过。照理和三宝琉璃寺的无垢禅师应该没有什么瓜葛。他是天竺人,自少便长于天竺。若说与无垢禅师有什么旧谊,只怕也扯不上。可是看他大雪夜探三宝寺,又似乎对这一处寺庙并不陌生。连着跟无垢禅师,也全不像是初回见面。这里面的玄虚奥妙,还真是让人一时猜想不透。毗那罗什大喝一声,现出真身。只听见无垢一个声音平平和和,悠悠扬扬从塔上飘落下来,说:“毗那罗什,你半夜到我三宝琉璃寺来,可是信不过我么?“毗那罗什口里”嘿“了一声,说:”那东西果然是在你手里,现下可敢让小僧瞧上一瞧么?“他这时候说话语气抑扬顿挫,已经和汉人说话相错不多,显见这几年之中,对这”平、上、去、入“的四声音训下了不少功夫。只是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那样东西“,究竟是哪样东西。毗那罗什一语问过,塔上无垢禅师一个声音又懒洋洋的响起来了:‘你若安心要瞧瞧,却怎生还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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