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还有一天过年。

    虽是灾年,但人们总是想方设法的庆祝一下,哪怕是一碗比平时稠一些的粥。

    不知是不是天气寒冷的原因,大街上聚集的逃荒者都不见了踪影,几家店铺甚至还升起了红灯笼。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望着灯笼,默默叹了口气,又回忆起了以前盛世时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会有客人来,所以时不时的就跑到自家店门口来观瞧。

    他家里是开酒店的,可这荒年小镇里,连粮店都关张了,哪有人喝的起酒?

    一个中年人跑了出来,对老人说道:“爹,都快过年了。我们就歇了吧。”

    老人不甘心的点了点头,道:“我怕这一歇,明年就开不起来了。”

    “那也没办法。”中年人便要上去卸下门板。无意一撇时,却看见漫天风雪中,一个高大男子正向店铺走来。

    “爹,来人了!”中年人急忙喊住了往回走的老人。

    那人果然进了店。让他二人惊讶的是,他衣着单薄,怀中还抱了一个婴儿。

    老人只看了一眼,便激动起来,踉跄着迎了上去。

    “恩公,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杨破云,而那老人则是他在武当山太子坡搭救的张二九。

    杨破云一愣神,方才认出张二九来。

    “是老掌柜?你们一家怎么会在这里?”

    “恩公,外面天冷,赶紧进屋里说。”

    张二九一边把杨破云让进了屋里,一边叮嘱儿子把门关好,连灯笼也都熄了。

    “恩公,那日在武当山我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回到了阿果姑娘那里。

    我们一家不敢旧留,风风火火的就回到了老家。这里就是我们家祖屋。”

    杨破云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你一家老小可都平安吗?”

    张二九的儿子急忙道:“托杨大侠的福,都挺好的。”说罢大声喊道:“屋里头的,快带孩子出来拜见恩公啊!”

    一个妇人抱着杨破云救下的孩子走了出来,便要下拜。

    杨破云急忙拦住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张二九早就烫好了酒,给杨破云奉上满满一大碗酒。杨破云单手接过,一口饮尽。

    “恩公,这孩子可是你从武当山上救下来的孩子吗?我听阿果姑娘说,你们不是去西藏求药去了?”

    杨破云苦笑道:“本来是要去的,可是中途碰上了对头。”

    “陈姑娘没跟你们一起,难道她已经……”

    杨破云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正在四处找她呢。”

    杨破云自从地裂深峡出来以后,便到处查问陈曦薇的下落。但他带着花生,不敢叫人知道了行踪,所以并未找到丐帮。

    好在他知道应该怎么办。第一自然是找到封无命,第二便是去武当山找风如晦。

    那里毕竟是二人初次相见的地方。

    封无命身背巨大棺材,十分容易辨认。稍加查问便知道了他的去向:却是带了一队官兵往石龙山方向去了。

    因此他日夜兼程往石龙山赶去。只是带着孩子多有不便,速度慢了许多。

    张二九儿媳看了看花生,道:“和我们家榔头同月出生吧?这孩子太可怜了。恩公,你平日里都喂他吃些什么?”

    杨破云登时想起一件事,连忙从腰间取出一个裹了层层狼皮的葫芦,向张二九儿媳道:“大嫂,麻烦你给我装些热米汤。我等会还要赶路。”

    张二九儿媳急忙摇头道:“恩公,这样不行的。我知道你们大侠都不用吃饭,可是这孩子若不进奶食,恐怕长不大的。”

    杨破云自然知道,看了看躺在母亲怀中的榔头,叹了口气。

    张二九忙道:“恩公,你若是不嫌弃,不如将这孩子先留在我这里。等你忙完了再来接他如何?”

    杨破云想了想,与其自己这样带着花生四处奔波,倒真不如暂时寄养在此地。

    他出深峡之时不是没有想过将花生留在那里。但一想南风音的天魔音就害怕起来。

    若她再一次失控,没了优昙保护的花生肯定挨不过去。况且那里环境怪异,难以预料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但张二九家不一样,这是一家普普通通的老实人家,家中富裕不必担心饥荒,阉党和封无命、长空他们自然也找不到这里。

    这真的要比跟着自己安全很多。

    便谨慎问道:“不知方便不方便?”

    “自然方便,恩公问的这是什么话!我儿媳妇奶水足的很。”张二九这话一说完,儿媳妇脸瞬间涨红了,从杨破云手臂上一把接过花生,抱到里屋喂奶去了。

    杨破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捧起桌上酒坛,仰头狂饮起来。

    地裂深峡中虽然有甘醇美味的果子酒,但却缺少这辛辣刺鼻的味道———江湖的味道。

    他喝完半罐,站起身来,将九段刀重新收拾背好。

    张二九急忙问道:“恩公,你这是往哪里去?”

    杨破云道:“我去石龙山,那里应该能问出内人的下落。”

    张二九道:“恩公,今年是小进年,明儿个了就是除夕了。小老儿斗胆,留恩公在家一日,把这个年过完。此地去石龙山半个多月的路程,不差这一天了吧?”

    张二九儿子也急忙道:“恩公,我读书少,但也知道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

    杨破云望了望被雪水打湿的靴子,和一身乱糟糟的行囊,心道也该整理下了。其实他更关心的,还是花生,留一日看看情况也好。

    “这位兄弟,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恩公,我叫张厚。就叫我阿厚好了。”

    “好,我便叫你阿厚。你也不要再叫我恩公。我比你大些,便叫我杨大哥好了。”

    “好。杨大哥,哈哈哈哈。”

    杨破云洗了澡,换了衣服,躺了下来。

    他脑海中思绪万千,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找到陈曦薇是当务之急,可是寻找父亲、杀司无相、灭魏奉朝,又该先去做哪一件?

    每一件都可能让自己丧命,都可能会留下遗憾。更重要的是,若寻着陈曦薇,自己是否还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想着想着,就抱刀沉沉的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砰”的一声巨响,杨破云翻身而起,横刀身前。

    “砰,砰砰,砰砰砰……”

    原来是鞭炮声!自从在宁夏与黄衣人大战之后,他开始对火药燃爆之声异常敏感。

    回想起那些黄衣人所用的火器,威力要比贺云暖组建禁军火器营凶猛的多。

    若是有军队能大批持有,恐怕没有攻不下的城,灭不了的国。

    他推开房门,就看到张厚与他媳妇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在哪里玩耍。

    两个孩子都穿上了喜庆的红色新衣,被逗弄得咯嗝大笑。

    “若是花生能和榔头一起这样生活,倒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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