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静下众人,刘盛回头看了眼库狄之辈,对众人说道:“侯莫陈允一部,犯者诸多,然其部队主悬崖勒马,并有检举之功,其部可功过相抵,念众将士初犯,闲时从宽之规,我也可许尔等检举之事,以抵所犯之罪。”

    说着,伸手指向库狄等人:“侯莫陈队主曾言,众将士本不欲触犯军规,实乃此辈相逼,我允尔等之机,检举其人之罪,可回落,可留此戌边,不入奴籍,战死沙场者,家眷吾养之。”

    说着,扫了眼众人,冷声道:“警醒诸君,侯莫陈队主及其队兵与尔等相处日久,不说与诸位皆相识,但大数应当识得。

    诸君可莫要说谎啊,若不愿检举,吾也不强人所难,说出自身所犯何罪于军中领罚,可倘若言不由心,但有隐瞒,待由侯莫陈队道出,哼,那吾也只好与其斩首之刑了。”

    众人闻言,浑身一颤,看向库狄等人的脸色极为痛苦。

    库狄之辈,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部落,他们这些将士,也都是来自这些部落的阿郎。

    换句话说,库狄等人能当领头的,可都是他们极力拥簇的,他们或相识、或玩伴。

    现在,刘盛让他们告其罪,能不为难吗?

    这就相当于你兄弟知道你生活艰难,非常仗义的带着你卖粉。

    有一天,哥俩都被逮了。

    他们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检举你兄弟、提供他的犯罪证据,你不仅无罪还有功,你会怎么做?

    仗义的呐,咬紧牙关,咱哥俩一起死。

    不仗义的呐,自然会说出来。

    就像那一首童谣:

    星期天的早晨雾茫茫,十八岁的小孩抢银行,我抢金,他抢银,我跑了,他抓了,我在家里吃馒头,他在牢里挨拳头,我在家里嗑瓜子,他在牢里挨枪子,我的瓜子磕完了,他的小命玩完了.......

    虽然是个童谣,但也说明了两种人格。

    这里面的我,显然是自私的性格,不然不会仅跑了一个‘我’。

    而里面的那个他,是个仗义的性格,没把‘我’供出来,不然那个‘我’不会那么安稳的坐在家中又是吃馒头又是磕瓜子的了。

    所以,是要好好活着,还是玩完?

    这是一个深奥且自私的问题。

    如果是私下来说,可能大部分人会选择自己好好活着,自私是天性,仗义是人性,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换个角度来讲,人的自私也是会被削弱的。

    比如,众目睽睽之下,你是供还是不供?

    不供,完蛋。

    供了,那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一个不仗义的完蛋玩意,并且会越传越广,自己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唾弃你,可能某天走在路上,就会被人指指点点。

    这是一个深奥且自私的问题。

    令他们陷入两难的,便是这仗义在作祟。

    俗话讲,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讲义气呐,多半是从事卑贱职业的普通民众,而有知识的人却往往做出违背良心、背弃情义的事情。

    而他们,大多数都是那屠狗辈。

    倘若,刘盛不以家国大义来压,这些人并不会犹豫,他们会坚决的保持沉默。

    可刘盛上来便是拿独孤部的忠义来讲话,暗示他们甚么叫大义,然后再道出关隘的重要性。

    这明里暗里可都是在说:你们推选出来的人都是在破坏国家的稳定,而我独孤部为了家国的稳定现在连女人都上战场了,你们还要再捣乱吗?

    身为部落的人,他们可以不顾国家的存亡,但身为男人,他们可不想连女子都比不了,可这,却需要他们将个人仗义放置一旁,这也是他们不愿的。

    场面寂静无声,唯有那风儿刮过吹出些响声。

    刘盛目光平静,在人群里不断扫视。

    卢长宇说,他队里有个很聪明的人,昨夜情况危急之时他让这人混入了这些人中,以保安全,他不知道这个人能否帮到刘盛,但却也将他的名字告诉了他的郎主.

    那个名字,就叫王憨字锡山.......

    刘盛找的,便是这个人。

    自他知道俘虏里面有着这么一号人的时候,他就想出了一条更好的办法,当然,这个办法得需要那个叫王锡山的人来配合。

    刘盛不知道这个人到底聪明到甚么程度,但能当得卢大一声聪明人,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突然,刘盛笑了,在他视线的某处,倏忽之间伸冒出来一只手臂,这只手臂在半空划了一圈又落下,出现到消失的过程很是快速。

    “还蛮谨慎的吗”刘盛笑道。

    他没有贸然行动,那地方的人很多,手臂也仅是一闪而过,他没有确定到底是谁。

    他瞪着眼睛,目光锁定那块区域,静待那手臂的再一次出现,他知道,如果是那个聪明人,他一定会看到自己在找他。

    如其所想,等了一会儿,那手臂便再一次出现、落下,刘盛看清楚了,大声叫道:“既然诸君不愿当那为首者,那吾便点兵了。”

    说着,指向那手臂的主人:“汝来!”

    众人闻言,登时回望,想要看看刘盛指得是谁,可那一片区域有不少人,谁也不敢确定是谁。

    被刘盛所指的地方,人群一片恐慌,唯有一人却是慌乱中带着平静,他便是那王锡山,但他没有主动站起来,反而在尽力的和其他人保持一样的姿态。

    刘盛笑了笑,随手指了两个将士,对其说道:“去,将那臂束红带之人押出来!”

    二人朝人群看了一眼,登时便看到那手臂束着红带的王锡山,忙应命道:“是,将军!”

    言罢,便冲入人群,直奔王锡山而来。

    看着甲士奔来,王锡山周边的人都慌了起来,王锡山见状,也连忙装作慌乱的样子,直到被甲士架起来。

    周围的人看着挣扎且无助的王锡山,不禁松了口气,也为王锡山默哀着。

    但他们却不知道,这王锡山,特么的是个暗托啊......

    洗脑,怎能没托呐?

    刘盛笑咪咪的看着眼前的小郎君,那灰头土脸的样子掩盖不住他的书生气。

    “汝先来。”刘盛指了向库狄他们。

    王锡山闻言,朝后看了一眼,表现的慌慌张张,有些犹豫的样子。

    这演得,可以啊。

    刘盛心里赞道,但他已经不想浪费时间了,走上前来,拍了拍王锡山的肩旁,大声说道:

    “汝是何人,吾不问,何人部下,吾也不问,你只需道出其人何时何地所犯何罪便可,一罪抵一罪,说的越多,罪责越轻,待讲完,去军令官处上报名姓即可!”

    王锡山抬头看了眼刘盛,眼中满是笑意,但身子却是颤抖着,礼道:“谢将军!”

    说罢,他便指向一人,缓缓道出他‘所了解’的事情,说完一人,他未曾罢休,又指向一人说道:“此人如前者一般,于..........”

    一个又一个。

    看得刘盛是目瞪口呆,这王锡山做的,比他想的更好,他以为王锡山顶多也就是开个头,随着指着一个人说上一番就好了,哪成想,这是要把一十六人全给说一遍啊。

    说完,下一个,说完,下一个。

    下方人群,开始有人对其怒视,说一个,怒视他的人便会多一些。

    直到,他除了侯莫陈外全说了一遍,那充满愤怒的目光已是多不可计。

    但王锡山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的脸色全特么是灰,谁认识谁啊?

    刘盛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做得不错,卢大在医官处,你可去寻他。”

    “谢将军!”

    王锡山满是喜色的说道,但却不见其身子动,也不见其嘴唇张开,还在极力的表演着。

    刘盛挥了挥手,笑道:“去军令官处定罚吧!”

    “是,将军!”王锡山扶胸一礼,便径直前往那山羊胡所在。

    此时,山羊胡军令官处早已摆设了十六张案几,案几旁竖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部落,正对应那一十六人的部落。

    诸多人看着小郎君安全得离开,不由得心动了。

    刘盛回望,心道:“差不多了,有了人开头,你们的罪恶感也就不会那么强烈了吧?”

    想着,刘盛便道:“已有阿郎诉其之罪,所言罪者诸多,吾有言,一罪抵一罪,阿郎无罪之,而此辈,仅凭阿郎供词,我便可定其之罪。

    我念诸君不易,予尔等之机,诉其罪者,少一人不少,多一人不多,若过巳时,该斩之人当斩,该杀之杀当杀,诸君好自为之。”

    言罢,刘盛便转过身,朝那医官走去。

    .........

    随后的事,也如刘盛料想的一样,有人踌躇的站了出来,战战兢兢的诉说着一些罪状。

    起初,很多人心里还过不去那道槛,忿忿的看着那些上前诉罪之人,可慢慢的,人数多了,他们也便麻木了。

    毕竟,是选择日后的衣锦还乡,还是选择现在的狼狈模样,他们都有各自的计较。

    而那些被其怒视之人,心中好似有着些许的愧疚之感吧,说话时倒也是实话实话,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诌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可慢慢的,事情就变了,很多人为了减轻罪责,开始往库狄等人身上按放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都说万事开头难,有了开头,后面的就不怕了,越来越多的罪状,让人听得是目瞪口呆。

    很多人想起了刘盛的话,少一人不少,多一人不多。

    这么一想,他们释怀了。

    是啊,那阿郎‘王锡山’把所有人的罪责都说了一遍,这些人已是必死无疑,要怪也得怪那阿郎‘王锡山’,怪不到自己身上。

    借着一切都是阿郎‘王锡山’的错,他们说与不说都没甚么区别的想法,秉着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为了我无事,你就辛苦一下吧,反正你必死无疑的态度,他们的人更多了。

    他们都想当那个回家吃馒头和磕瓜子的人了。

    时间缓逝,眼瞅着巳时过半,许多没上前说话的人都开始急躁了。

    说。

    不说。

    说。

    不说。

    两个小人一直在打架,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说的小人越打越猛。

    然后。

    叭叭叭~

    叭叭叭~

    一群人站在前面,指着库狄等人一顿叭叭叭,喷的库狄他们是脸色黑又青。

    这时候,汤官来了。

    他对侯莫陈允说了一句话,便走了。

    看着汤官的背影,库狄他们知道,他们栽了,栽得很彻底。

    因为刘盛这一招,会让所有人成为杀死他们的帮凶。

    而事后,有了这次的背叛,这些部落的儿郎也将不会再和睦相处了,他们都会防着各自的阿郎。

    刘盛将会完全掌握这一支部曲,他将他们的仗义、道义全都玩弄于鼓掌之间。

    抬头看了眼侯莫陈允,库狄笑了,他知道,侯莫陈允也是被刘盛利用得。

    这是一把刀,既斩儿郎之心也斩他头颅的刀。

    侯莫陈允见库狄面露揶揄之色,内心苦笑一声,从刘盛开口说他有检举之功开始,他就没了回头路。

    午时三刻,他侯莫陈允还得当一次刀,一把,锋利的刀.......

    日头渐中,晒得人们暖洋洋的,那风也不是那么刺骨了。

    那些俘虏在刘盛的操作下,纷将跳了出来,倘若不是刘盛觉得让他们朝库狄等人身上吐口吐沫会让他们很难接受,或是写上一封罪责书让他们签名有些麻烦的话,库狄等人身上一定会非常好看。

    娘子军在慢慢集合,她们要准备进驻戌城。

    城里面也来了不少人,他们推着板车,将一位位伤员放了上去。

    在将卢长宇放到车上的刘盛又回到库狄等人面前,陈白、汤官等一众将官随行左右。

    出乎刘盛预料的是,巳时未过,那原本挤了满满当当的俘虏之地,已是再无一人。

    他们没有一个是死忠的吗?

    这让刘盛很疑惑。

    怎么说他也是看过不少小说、历史书籍的人了,也看过不少毒害、魔改、武侠化、轻功化、功夫化、一人敌万化的电视剧,这里面的将领,无一例外,都有一些死忠、愚忠。

    可在这里,他没看到,事情顺利的让他有些恍惚,直到,他看到了那一群光屁股的人,他才知道,原来死忠,早已经被他给抓了。

    对于死忠,刘盛是很喜欢得,可他喜欢的是死忠于他的人,而死忠于敌人的,那不好意思,你即便再有才,那也得死。

    午时三刻,是个行刑的好时候。

    侯莫陈允的部曲将库狄等人押在地上,使他们跪向南方,一片刀光闪过,十六个头颅带着血花绽放。

    人群不忍,死忠哭泣。

    侯莫陈允的刀上,鲜血直流,死忠之士,对其露出仇恨的神色。

    在他们想来,若不是侯莫陈允,他们的‘首领’或许不会死。

    可就在他们仇视侯莫陈允的时候,他们也被押了上来,随着一声‘斩’,侯莫陈允狠狠得挥下马刀......

    又是一片血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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