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全旭此番甚是窘迫的模样,再一联想到明日秦无殇起来那愤怒的模样,柳瓶儿就不禁咯咯咯的直笑,至于秦无殇所言刘盛将君临天下之象却不曾理会,因她早已知晓,也早已呆滞过,再闻一番,虽也激动异常,却无初闻之惊。

    全旭见柳瓶儿咯咯咯的笑个不停,花枝乱颤,不禁两手一摊,嘴露苦涩,言道:“军师若要罚我,我便与他言,昨夜里,军师乱语,旭不得不将军师打晕,如此一来,料想军师也不会责怪与我,且,他也拍我呐,旭之背尚痛也,抵了抵了。”

    柳瓶儿听言,捂嘴偷笑,此前全旭砍晕秦无殇之举她虽未得见,但秦无殇那甚是凄惨的叫声在她想来定是遭了不少罪,待明日秦无殇起来也不知二人又当如何,待笑两声,见全旭委屈巴巴的,柳瓶儿唤其小名,言道:

    “阿柱此番作为,定会让军师恼怒,你还不去想法子负荆请罪?若不然,郎主得知此事,也定要罚你!”

    闻此言,全旭眼睛一亮,喜道:“柳娘所言甚是,古有廉颇使君负荆请罪,今有旭也,哈哈,旭这便去寻些荆条来,待明日向军师请罪。”

    言罢,全旭就要前去寻找荆条,柳瓶儿见此偷偷一笑,忙唤住全旭,开口言道:“你还当真去寻荆条啊?瓶儿戏言罢了,以军师之秉性,阿柱明日赔罪一番便是!”说着,不禁又是笑起。

    全旭闻言摸了摸后脑勺,这一摸,不禁又想起他那一下一下又一下的将秦无殇打晕之举,手又感到隐隐作痛......

    夜已深,约是后夜寅初之时,本是夜郎星空的戌城迎来一片乌云将星光遮拦,登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霹雳之下,戌城时隐时现。虽有此象,然已入梦乡之人却不曾理会。

    督护府,意识被全旭给消灭的秦无殇还在入睡,但其意识在雷霆霹雳下已复其身,他此时正在梦中。梦中的他回到了那疏云竹影的竹屋,重回那日。

    但见梦中,那感染风寒的刘盛被柳瓶儿抱着怀内,对其言道:“殇,你说,我可是大鹏?”

    他犹记得那日他曾言:‘官家若非鹏,便无人可为鹏,愿官家身体无恙,殇便心安矣。’而在梦中他却是说出了真实之言,但见秦无殇作辑言道:“前日为官家占卜,得三卦,卦象之言,官家乃至尊也,如何不为鹏乎?便是龙,却也当得。殇有一求,官家可允之?”

    但见刘盛虚弱的抬起头,对其言道:“殇有何求,但讲无妨,若吾做得,无不允也。”

    闻此话,梦中的他神色肃穆,对将言道:“殇,但请官家若有一日登那大宝,坐拥神器,允殇南征刘宋,以报家仇!”

    言罢,秦无殇颇为紧张的看着他,便是现实中,秦无殇也是一脸的紧张之色,身子有些抖动。然,下一刻便是大喜,因梦中的刘盛咳嗽了两声,对他言道:“若我登得大宝,岂容吾辈之中国分裂,定当南征,到得那时,吾定让殇挂帅出征,何不允也?”

    闻此言,秦无殇面色大喜,作辑连拜道谢,现实的他,口口却也连连念叨:“殇拜谢官家,拜谢官家,呜呜呜......”

    念叨着,睡梦中的秦无殇竟是哭出声来,看来,他对家仇当是刻骨铭心。

    而刘盛若得知此事,定会再说一句:“我岂止不让中国分裂,且看谁再敢让吾鸡残之?便是那腿、那冠、那不全的尾,也得还我中国!!!”

    然,此时的刘盛却在盛乐入睡中,盛乐天空却也是电闪雷鸣,与戌城不同的是盛乐周边无数村内之百姓随着打雷之声尽皆起身。

    但见百姓无不慌张着穿起衣物,各个男儿还未待系好腰带便拿起一支火烛急急忙忙的出了屋,在院内抄起农具便往村中谷场而去,屋内妻子却也起身,但她却要照顾小儿,妻子将睡梦中的小儿叫醒,在小儿极不情愿之下,为其穿起衣物,待为之穿好,随后也从院内抄起农具,拎着几个麻袋、携带着小儿前往谷场。此情此景,发生盛乐各地。

    随着雷声急端,谷场之上已有无数男儿正在忙碌着,虽是夜间,却有着无数火烛亮起,然风声呼啸,每每将其吹灭,为之奈何,此时并无油灯以及灯罩,即便是皇宫的宫灯,却也拦不得大风,无奈之下,有数位儿郎在谷场内搭起几支土圆灶,圆灶仅有上口,诸位儿郎将一些柴火放置其内,在内生起火来,为之照亮谷场,随着谷场为之一亮,众人又开始忙碌起来。

    但见谷场皆是粟米,未脱壳的、已脱壳的皆有之,然脱壳者,还有半数未曾扬尘,但诸位儿郎却也顾不得了,将粟米连忙将灌入麻袋,这夜里打雷却是害苦了他们,有些粟米明日即可收纳归仓,可今夜电闪雷鸣,显然是要下雨了,若是粟米被雨淋之,便不耐藏了,说不得会发霉令人不可吃食。

    一时间,天上道道轰鸣,地上无比喧闹,无数小儿在谷场追逐嬉戏,有时乱跑却也会耽搁了大人的事就会被言骂几番,然小儿却如同未闻一般又随着伙伴追逐而去,却有的小儿被言骂后痛哭不止,让得家人还得来哄之,然此之际,大人却也不敢耽搁,将哭闹的小儿抱到谷场内,一边撑开麻袋一边哄着。

    此等小儿皆是不懂事的,此谷场中却也可见数位小儿竟是在为大人撑起麻袋,为父母帮忙。每每见此小儿,大人无不称赞,让得撑袋小儿笑容满面,更是被他人称为别人家的孩子。然此小儿,多数是单亲者,穷苦孩子早当家,穷苦又失父或是失母者更是如此。

    谷场喧闹依旧,然天公不作美,片刻后竟是天降无根之水,这曾被称为甘霖的雨水在此时却被令他们惊慌起来,瞬间惊起无数大喝,

    “快快快,天降水矣!”大汉怒喝。

    “天降水矣,郎君快些收谷!”妻子焦急的督促着丈夫。

    “糟也,糟也,天水降之,天水降之,阿奴你快些啊。”焦急的丈夫颠着木掀对来不及撑袋的妻子呼喝道。

    “阿父!”

    一失去阿娘约有七八岁的小儿无助的看着焦急的父亲,却生生的言道。

    他小小的手儿早已被麻袋磨得生疼,天又降雨,父亲的木掀又一掀一掀的往袋内灌米,但因阿父如此之快,却是将尚未装得半数的麻袋上半部压住,他幼小的身子提了数次未曾提起,如此一来,当是耽搁了阿父收米,他深知他父子二人的一年吃食全在此米之上,这若被雨淋了,往后可如何吃食啊?想到此处,小儿眼中便有泪水打转,有些无助,甚是委屈。

    而其父又是一掀而来,却未曾灌入麻袋,抬眼一望,见他如此,又见得麻袋之状,却也未曾训斥,对小儿和蔼一笑,走来将麻袋提起,对小儿道:“是阿父之过,不赖全儿,阿父慢些便是。”

    说着,全父蹲下身来揉了揉这名叫全儿的小脑袋,全儿闻言却也未耽搁,擦了擦泪水,幼小的身子又将麻袋撑起,抬起小脑袋,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父亲说道:“阿父岂能慢之?皆赖全儿身子弱小,阿父还是快些收谷吧,阿奴尚可,若谷被天水淋之,阿父与阿奴往后便要挨饿了。”

    全儿说着,又擦了擦新冒之泪,待手放下,撑起袋口,对阿父露出坚定的目光。

    全父见此,极为痛心,心言:“全儿如此懂事,前世定是大善人,何投我儿啊,我为其父却是耽搁了全儿,皆赖我无能,连吾妻尚不能保,且又不能让全儿读书写字做那官家。”

    想着,全父语咽一声,对其言道:“好,全儿,为父这便收谷!”

    言罢,全父转过身去,夜中的他嘴巴一抿,眼睛微红,竟险些哭出声来,他妻子在全儿出生两年后便被索虏迫害而去,留下父子相依为命,他一个糟汉子却是让全儿遭了不少苦,但全儿如此懂事,怎不让他心疼?

    伸手将眼睛揉了揉,全父收拾心情,拿起木掀又忙碌起来,但却慢了些速度,而因此,却也比常人慢了半拍,雨淅沥沥的而下,就在父子二人只感到粟米将被淋之大半之时,却有几位已收起粟米的男儿抄起了木掀赶来为其帮忙,留下了妻子收尾。

    见诸位男儿前来帮忙收取粟米,阿父又在忙着未曾抬头来看,全儿忙抬起小手对其作辑言道:“多谢诸位叔伯救粟之情,全儿勿不敢忘,待全儿后报之。”

    全儿此番言语,让得诸人无不笑谈其懂事、懂礼,而他阿父听闻此话却是也抬起了头,见有几位丈夫前来帮忙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忙对诸人言谢一番,众丈夫一边忙活着一边对其回言,这些丈夫皆是知晓全儿家的情况。

    比之全儿家,尚有失父之人在他处,若有将米收完的丈夫也定会去帮忙,若是未曾收完自家米,他们却也是顾不得孤儿寡母的了,这个世道,大家都为了活着,我之米未收去帮你,你不曾挨饿了,我却要挨饿,这可就要不得了,唯有在我温饱之时再去帮衬你了。

    此等情景年年有之,便如全儿一家,在全儿小时,若天水而下,全儿一家便要节衣缩食,从未吃饱过,也仅是三五分饱便不敢再食,生怕往后缺粮,直饿的全儿小肚儿咕咕叫。

    全儿确实懂事,从未向阿父索要过食物,每当此时,全儿唯盼桑树结果之时,以那鸟食桑椹为食,以饱其腹,每每还将桑椹带回家中与父同食,全父初见时还对其言此乃鸟食,人岂可食之?但在夜内实在饿得慌,饥不择食之下却也将其吃了,此后,桑椹,又是父子的一段吃食,但却被村民笑话吃鸟食,显然这些村民是饿得轻。

    .......

    月去日来,虽不曾见月,却也迎来新的一天,然,今日却也不见大日升空,皆因天空一片灰蒙,他们也不知是何物将大日遮拦,被人称天水、甘霖的无根之水绵绵不绝自天而降阻人之行。

    昨夜谷场一番忙碌,收谷归仓,又逢秋雨绵绵,众人无不闲赋在家,不知何时,雨竟是越下越大,全儿家是身处村正东第一家,此时他正在家中倚门望天,揉着因昨夜撑袋而起了些水泡的小手。

    某一刻,全儿好似听闻到些许声音,他顺声望去,雨雾蒙蒙中,他突见一骑在雨中冒进,那马背上的人穿着蓑衣戴着笠帽,即便有此雨具,全儿却也知晓此人身上定是湿了,皆因那风儿时时吹来,令得骑人身上的蓑衣不断摆动天水则趁势而入打在其身,见此一幕,全儿心有所想:

    “骑得上马儿的人定为不凡,不若我请其来家中一坐结交一番,我戴冠之后,却也可寻其帮助求一表字,若是官家,尚能谋求一番出路。”

    想着,全儿便对那骑行渐进的人稚嫩的呼喝一声:“郎君此番冒天水而行耽搁行程不说,说不得会感染风寒,不若在舍下暂且歇息片刻,等天水歇去再行?”

    全儿言罢便看着骑人从门前而过,而那刚从其门而过的骑人闻那一声稚嫩之言,扭头望去,乍一看还未见到人,再往下一看,便看到一位七八岁的小儿,而他坐下的马匹却也将他带远了。

    全儿看着那骑人未曾理会他,径直而去,眼中登时露出些许失望之色,心道:“哎,也是全儿多想了,我之黎民,何人愿与我等结交?况且我才如此年岁,怪不得他人,皆赖全儿不该有此之想。”

    “全儿,你在对何人说话?”

    屋内的全父听闻全儿之言,忙出了门来,站在屋檐下朝外看去,见外无人,不禁回头对全儿问着。

    小小人儿叹息一声,对全父道:“阿父,我方见一骑冒天水而行,便想将其引入舍内歇息一番再去,可那骑人却不曾理会全儿。”

    全父闻言轻叹一声,全儿打小就异于常人,聪慧不说更是能说会道,村里的村民对全儿比他这个阿父还要受欢迎,宛若小大人一般,见全儿委屈巴巴的,全父蹲下身子,摸了摸全儿的小脑袋。

    对其言道:“全儿啊,往后可不能再乱言,能骑马之人定是不凡,但若是歹人,你岂不是引贼入门乎?”

    全儿闻言说道:“阿父,全儿醒得,可此人一人出行,定非歹人。”

    “哦?小郎君何以见得?”

    一道少年的声音从二人前方传来,二人乍闻此言不禁抬头望去,只见正是那蓑衣人牵马回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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