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范延光的煽动书信在张从宾身上,居然收到奇效。如此成功的经验当然要大力使用,不能只用一回了事。于是,范延光派出了更多的密使,携带着密信前往各地,煽动那些对现状不满的军人,起事响应自己,他的努力很快有了成效。

    在许州,有一个著名大盗墓贼温韬。他有三个儿子温延浚、温延沼、温延衮,自从父亲被明宗皇帝赐死以后,温家三兄弟虽然有钱,但是被朝廷压抑很久,一直愤懑难平。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想起了他们,他们自然是立即拿出家财,私下招兵买马,悄悄聚集起一千多人,准备起事。

    造反这种高风险的事情,自然是参加的人越多越能壮胆。他们到处联络亲友,于是温延沼的女婿、右武卫上将军娄继英,被他们说动,参加进来。此人此时正在汴梁,护卫在石敬瑭身边。

    另一个在石敬瑭身边的右卫大将军尹晖,是靠在凤翔城下倒戈,帮助李从珂得到天下而高升的。李从珂被石敬瑭干掉之后,尹晖这个前朝功臣自然时时担心,自己会遭到清算。所以他也接受了范延光的鼓动,参与了反晋密谋。

    不过,人多虽然力量大,却也意味着更容易暴露。计划还没有开始,反叛的密谋便泄露了。娄继英和尹晖急忙在第一时间,逃出了汴梁。尹晖想学习卢文进,去投奔吴国。但是从汴梁到吴国,比从安州去吴国远多了。尹晖走到半途,被追兵捕获斩杀。

    相比之下,娄继英逃亡的目的地要近些。他成功逃到了许州,投奔自己的岳父温延沼。由于汴梁传来叛乱未遂的消息,忠武节度使苌从简马上在许州加强了戒备,在每个关键地段都增派了军队把守。

    温家三兄弟一看这情况,不敢按计划起事。可他们又怕夜长梦多,汴梁那边一追究,这边难免不暴露。温延浚和温延衮觉得,不如杀掉娄继英,来个大义灭亲,用他的人头来换取温家的安全。但是温延沼坚决反对:不是你们的女婿,你们凭什么大义灭亲?何况那样做,也不见得能脱罪。

    商量来商量去,温家三兄弟最后决定,乘着还没有暴露,与娄继英一起逃出许州,去洛阳投奔张从宾。不久,娄继英得知了温家兄弟曾经打算出卖自己的事,极为愤怒,便向张从宾诬告温家人有异心。于是,温韬的三个儿子全被张从宾抓了起来,一并斩首!

    就在娄继英、尹晖的密谋泄露之后,为了防止人心进一步浮动,石敬瑭仿效刘秀、曹操,急忙在第一时间下了一道诏书道:“请大家注意范延光的阴谋,他正故意伪造书信,诬陷朝廷忠良!今后,凡捕获范延光密使或间谍而获得赏赐者,应将其密使或间谍一律处死,但他们携带的密信就地销毁,不用上报!”

    这道诏书是石敬瑭在范、张叛乱发生后,一个比较明智的举措。有温氏三兄弟的下场作为比对,有不少潜在的谋反者中止了他们的

    冒险计划。不过,石敬瑭的整体形势并未得到立杆见影的好转,后晋王朝就像风暴中的小舟,一个惊涛骇浪迎面打来,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此时,在汴梁的北面,白奉进与符彦饶的联军驻守于黄河南岸的滑州,杨光远部驻军于滑州东北面的白皋渡口。他们排开的战线,正与北岸范延光部将孙锐、冯晖统领的叛军对峙中。

    由于暂时没有战事,晋军中的有些骄兵悍将便无视军纪国法,自己找机会发财。一天晚上,有军士擅离军营,闯入民家,强抢民财。白奉进得报,马上去维持秩序,当场抓住五名犯事的军人,一查,其中三个人是白奉进自己的手下,另外两个隶属于符彦饶。

    白奉进有个女儿,是刚遇害的楚王石重信王妃。因为他正得到了亲家翁石敬瑭的倚重,就没有通知符彦饶,自作主张,下令将五人一起斩首!

    符彦饶虽是一代名将李存审的儿子,但是他对部下的违法乱纪,毫无约束之力。只有姑息纵容,治军能力远不及其父。当夜符彦饶得知白奉进不知会自己一声,就杀了他的人,十分恼火。

    第二天一早,白奉进在左右劝说下,决定还是来面见符彦饶,表答一下礼节上的歉意。符彦饶一见白奉进,怒气上涌,斥责道:“军中法度,一向是各部管各部的事,你杀你的人就好了,为何将我滑州的军士也一并处斩!什么时候主人家的事,轮到客人来管了?”

    白奉进认为自己理直气壮,见符彦饶不给他好脸色,也是火气上冲,干脆怒怼道:“军士犯法,何分你我?我都已经向你表示歉意,你还不罢休?难道你要和范延光一起造反不成!”

    话不投机半句多,白奉进一拂衣袖站起来就走。符彦饶一扭头:“不送!”如果仅仅是不送还好,可义成军在软弱的符彦饶管理下已经骄悍成性。他们一看杀了自家兄弟的白奉进要走,于是根本不等主帅的将令,就大声喧哗着围了上来,将仅带了几名护的白奉进当场拿下,乱刀砍杀!

    白奉进的随从拼死逃出,直奔本部军营告急。整个联军军营像炸了锅,各军穿上盔甲,拿起武器,展开了不知所谓的大乱斗!白奉进的副手,都校马万正不知所措之际,正好遇上严整军队开出营房的次校卢顺密。

    卢顺密先是制止住了本军的骚乱,然后高声大喝道:“符公擅自杀害了白公!他肯定和魏州的叛军串通好了!这里距离汴梁只有二百里,咱们妻儿老小都在那里。咱们只能誓死报国,决不能附从叛逆,自取灭族之祸!现在,大家跟我来,抓住符公,献给皇上,建立大功!听令的重赏!不听令的砍头!谁也别想有二心!”

    这时,马万的部下有人不服道:“咱们的马都校都还没说话,你一个归降的卢次校充什么老大?”于是有几个人跳起来高喊,要煽动士卒抗命,卢顺密立即抓住这几带头闹事的,手起刀落,当

    场处决!这下在奉国都这里,场面终于被镇住了。白奉进的三个主要部将,由排在第三位的卢顺密带头,加上都校马万、都虞候方太,统领全军进攻符彦饶,为主将白奉进报仇!

    滑州发生兵变的消息,很快扩散到距离滑州不远的杨光远军驻地白皋渡,只是详情还不清楚。杨光远大营的士卒们禁不住蠢蠢欲动:咱们该不是又要换皇帝了吧?如果真是滑州那边出了个新天子,那咱们没有参与,顶多受下等赏赐。还不如就近拥立杨大帅为皇帝,咱们个个都当上开国功臣,受上等赏赐!

    一大帮士卒马上由心动发展到行动,一起拥到了杨光远面前,说道:“请大帅登基称帝!”这一刻,如果杨光远同意士卒的请求,加入了造反队伍的话,得国不正、根基薄弱的后晋王朝,肯定是很难撑过这一**乱的。

    杨光远虽然不是什么忠义之士,但他眼光还是有的。他比起这群拥在他面前、要他当皇帝的大兵们看得自然长远。中原最近出现过的三位天子,也就是李嗣源、李从珂、石敬瑭,明显不同于之前的朱温、李存勖。他们没有一个是靠实力打天下,都是倚仗之前积累的声望,或者有强大的外邦介入,因此迫使禁军与地方藩镇重新站队,进而轻取社稷。

    杨光远却没有他们这样的资本。虽然众多战功赫赫的老前辈已死,但在还活着的藩镇大帅中,杨光远进不了前列,名声呗并不响亮。就算石敬瑭真的不行了,禁军和藩镇想要重新找个声望较高之人的话,那人多半是范延光,而不会是他。

    其次,石敬瑭目前仍然得到了强大的契丹帝国全力支持。虽然由于距离的原因,这种支持可能会缓不济急,但比起根本没有外援的杨光远,优势仍然巨大。就算杨光远运气超好,获得了短暂的成功,接下来又如何对付契丹大军的报复呢?

    因此杨光远忍住了巨大的诱惑,拒绝了士卒的拥戴,大义凛然道:“皇帝大位岂是任由你们贩卖的商品?当初晋安寨的投降,只是出于不得已。现在咱们如果再有二心,就变成了真正的反贼!”于是,有可能挑翻后晋的白皋兵变,总算被制止。

    在滑州的一番大乱斗之后,卢顺密等击溃了义成军,攻入子城,生擒符彦饶,押送汴梁,滑州乱事于是被平定。石敬瑭下令,在汴梁东郊的班荆馆将符彦饶斩首。他同时强调,罪人只符彦饶一人,决不牵连亲属。他的兄弟依然官居原职,没有变动。符彦饶死得也不算冤枉,他治军不力,能力不足,又担当了一个自己难以胜任的职务。

    因为从滑州送来的奏报,是由马万领衔署名,石敬瑭便任命马万为义成节度使,接替符彦饶。排第二的方太任赵州刺史,排第三的卢顺密只得到了一个空头的果州刺史。因为果州在后蜀境内,根本不属于后晋。稍后,石敬瑭了解到,其实卢顺密才是此次平乱的关键功臣,马上升卢顺密为昭义留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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