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下,灵宝难求,更莫说通天物这等足矣令世间仙家恨不得抢破头谋夺的通天物,依许多修行大才所言,当今天底下通天物与灵宝这般稀罕物,不过是吃前人所留的老底,皆因当世修行凋敝,更难祭炼出那般神妙无穷的宝物,即便是许多已然迈至五境,俯瞰人间的高手,也难再找寻稀罕灵材,哪怕是灵宝亦是一件难求,何况是神妙功用无数的通天物,倾国半壁钱粮,亦是难求。

    早在那座东山城之中,云仲得来那枚碧空游的时节,摩鸠摩枳两人便已言说,即便是少年气运算不得高,只堪堪获取一枚处在灵宝中下品的碧空游,寻常修行山门恐怕亦要眼红,此等用一件少一件的稀罕物,哪怕品阶再不入流些,也是难求至极,更莫说从获此物之后,少年的确凭此得来无数好处方便,仅是数日之前凭此与钟台古刹老僧互通信件,或与徐进玉相商以己为饵种种,皆是仰仗此物神妙。

    不过眼下半空当中悬止的足足九件通天物,饶是境界微浅的少年,也能看出其中流光涌动,本该是无智无识为人所用的法宝物件,如今看来竟是犹如自开灵智,华光流转盘桓,瞧来威势奇重。

    “外物难加己身,并非修行正途。”老僧望向天际犹如星河分流的悬停通天物,原本金光烁烁的面皮当中,竟是亦被法宝宝光映照得略微变色,看向半空当中摆袖的范无疆,“早些年倒是听说过有范无疆这么号人物,修行天资颇高不说,更是心思手段过人,硬生凭还未至四境的修为,袭杀那位足足四境的陷宝门门主,虽说老衲颇瞧不起这般行径,但要依修行中人而言,你这胆魄心性也算得是高明,可惜误入歧途,再难寸进。”

    范无疆笑笑,抬起那张堪称丑鄙的面皮,狞笑不已,“修行本就是独木行路,倘若不曾将身前人逐个踹入河中,老夫又岂能位在人前,老秃驴身在五境本事过人,未必就不可借通天物之威取胜,莫要去管我如何取胜,总归可将你这颗头颅取下,便算是老夫的能耐。”

    并不曾有半分拖沓,范无疆抬手挥起数道昏黑内气,尽数灌入悬止半空之中的通天物中,当中一口飞剑先行,携滔滔剑气奔涌而下,大河腾跃一般丝毫不加敛芒,竟是将山岭周遭数十贼寇也一并笼入剑光当中,顷刻之间化为血水,横行无忌,更是有大印钟鼎,纷纷而下,近乎瞬息之间紧随剑气而去,纷纷奔至老僧近前。

    来势甚大,那位年轻首座神情亦是肃穆,将原本交错于丹田处的两手抬起,当胸合十,诵经声响越发浩大,使通体金光化障,护住身后云仲温瑜二人,额间青筋暴起,周身轻颤。原本制住场中千八数目贼寇已是难比登天,眼下再度分神护持二人,纵是僧人修为深厚稳固,眼下亦是犹如凭两肩挑山,再无余力。

    乌行岭为数件通天物威势压垮,足有大半山岭登时炸碎,四处皆是滚石山岩,烟尘四起。

    而老僧通体金光,仍是不曾暗淡半分。

    可远空当中的范无疆,此刻却是大笑不止,其掌心当中托有枚钵盂,通体乌黑,其中乌光流转,分出数道似是树藤丛蔓般交错纷乱的枝节,牢牢缠绕老僧通体上下。

    “凭九件通天物强行破开一瞬护体金光,近乎耗费老夫半数内气,境界虽不如你,可总也能仰仗此等数目众多的通天物暂且击溃这层皮,不过杀机却在后头,”范无疆长笑,手头那枚乌黑钵盂当中乌光暴涨,竟是将老僧浑身金光皆尽困束,再无丝毫外泄,颇得意道,“佛门神通最是讲究个万法不侵,但天底下从未有过无敌手的法门神通,老夫藏匿的这第十件通天物,本就是古时背离佛道的妖僧所留,困心蛊念,最是可污金身,更何况窦莲境界虽说颇浅,但周身诸般孽业缭绕,两两相加,足矣暂且将你这秃驴削下五境修为,岂有不胜之理?”

    算计环环相扣,场中明眼人皆可瞧出,那老僧浑身金光退去过后,威势果真是消退大半,且额头处原本六枚香疤,如今竟亦是有污浊光华流动,眼见得不复方才那般境界,如是万千邪祟加身,磨牙探爪,蚕食鲸吞原本佛身。

    此孽业与邪劲之盛,连带原本盘膝稳坐的年轻僧人,亦是深深皱眉,周身晃动愈发明显,如今依旧苦苦支撑,可围绕残破乌行岭周遭的千百佛光,眼下亦是缓缓消退,如是油尽灯枯再难相抵。

    “此事尚不动手,意欲何为?”范无疆轻喝,扫视身侧几人,阴测测道,“即便是方才催动九枚通天物,老夫仍旧留有余力,倘若是几位仍旧要藏私,便埋怨不得老夫手毒,佛宝还未到手的时节便出手清理诸君,想来本就是下策。”

    窦莲咬牙,方才相助范无疆手中钵盂的时节,已是将浑身内气耗费大半,眼下再度出手,已算是再无半点余力,可怎奈半空当中那数枚通天物光华烁烁,盘桓范无疆周身,也只得咬破二指,当即化作条通体昏黑鳞甲森森,如蟒如蛇的一道乌光,直奔那位老僧而去。

    康宗正负创亦是不浅,但此刻将掌中那柄窄长古怪的环首刀横在胸前,周遭八面风尽数汇聚而来,须臾之间刀芒破空而去,锋锐难当,足有近十丈刀光,飞瀑挂涧一般覆压而下;那位老不死亦是口中念念有词,而后由打背后脊骨处引升数道枝杈奇多的枝条,直奔山间那位浑身再无金光的老僧。

    场中除却已然无力再展神通的冯家数位三境与那两位被自个儿法宝崩碎所伤的中年人外,尚且有足足六人,其中范无疆依旧把持那方钵盂,其余四人皆是倾力出手,可唯有宇文越始终不曾上前,而是立身远空,静静观瞧,眼见得四人递招而出,才缓缓行至几人身前,递出一掌搁在始终跟于范无疆左右的四境老者后颈处,看向山间那位神情冷峻的少年,微微一笑。

    那老者被宇文越搭住脖颈,颇是有些狐疑,还未等回头观瞧,身后男子袖口之中,已是有百千毒虫冲出,恰如饿中虎狼得见鲜灵血肉,瞬息已将老者周身上下裹得严实,且更是探出数道嶙峋藤蔓,形态怪诞的植株,贯入老者穴窍四肢,近乎是瞬息之间,便将此人周身血肉筋骨化尽,唯余下张瘆人外皮,随浩荡西风飘荡落地。

    范无疆最先瞧出异状,催动数枚通天物伤敌,宇文越却是并不退让,无端由打背后生出棵数人合抱粗细的古木,瞬息之间抽节生芽,郁郁葱葱,树冠扭转到面前,竟是凭此拦下数枚通天物攻伐,树冠碎裂,而年轻人除却面色苍白两分,再无其余伤处,闲庭信步似借势落在山岭之间,并不曾去理会在方才攻势中嘴角溢出血水的老僧,而是直直走向那山间少年,立身于年轻僧人眼前止步。

    “南漓毒尊乃是在下半个师父,今日来此,收毒尊所托,专为护佑小兄弟性命,家师曾托我带句话,传与小兄弟。”

    “区区二境,何急赴死。”

    年轻人笑声颇为爽朗,可出言时节,两眼眯起,分明是有些促狭意味,瞧着眼前仍旧疑惑的少年,缓缓出言,“毒尊当年授我豢养毒物之法,且前后共交与在下数十类花草,正是凭此才有今日四境修为,但并未有幸拜入毒尊门下,故只算是半个弟子,虽才破入四境不久,在下仍会倾力保住小兄弟与这位清丽姑娘性命,至于这两位僧人,我倒是并不在意生死。”

    说罢宇文越回头,摆开双袖,于周遭播散下几十枚木种,当即升起数十不知名讳的奇花异树,将整座残破乌行岭连同老僧一并裹起,由打巨木枝杈缝隙当中,看向天上悬止四人,咧嘴笑起。

    “老子当初就已言说,为寻一位少年而来,冯家虽在南漓势头一时无二,可咱未必就要替冯家卖命不是?四境的拳头很大,冯家壮硕,可总也不愿平白挨上两拳,岂能随意命我来去往复。”

    分明是大雪隆冬,新木早花,纷纷而起,形同一座大阵牢牢护住几人身形。

    唯有年轻人轻狂言语,传开甚远。

    “老衲不喜此道,借毒虫伤人的能耐,最是有违天和,手段过于残忍,那毒尊本是天资世上难寻,何苦非要行这般孽业深重的羊肠偏僻小路,无需小友相助,速速撤去就是。”老僧周身袈裟鼓动,丝丝缕缕金光同盘桓乌光交杂一处,杀得难分难解,艰难抹去嘴角血水,冷哼讲道,“如此手段虽说暂且可将老衲压落五境,但即便是以四境修为,魑魅魍魉,老衲亦可胜之。”

    宇文越挑眉瞧瞧老僧,后者于方才几人倾力出手之下,肩头肋下已是多出数地前后通透的血孔,尤其左腹处深可见骨,血水已是浸透袈裟,摇摇欲坠。

    “其实毒虫又有什么错处,甭管是修行何道,不作恶多为善即可,人皆言说狼鹿牙棒上阵杀敌,多要砸得旁人血肉迸溅,筋断骨折,最是有伤天和手段残忍暴虐,但与刀剑又有何分别。”

    “修行手段与修行道路,不过为人所用,心意倘若始终立身良善二字,有何分别。”

    年轻人说罢,略微摇摇头,振振有词。

    “所以说在下不喜欢你们这等佛门中人,纵并非是佛口蛇心,亦是满口慈悲为怀,实则却是古板得很,就如一枚滚圆脑袋偏偏要使高香烫出六道疤来,好生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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