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起身的时候,已经听见远近各处隐约传出的喧嚣。

    没片刻,房门被重重拍响。

    小蝶打开门,看到的是一张少女焦急的面庞。

    对方喘着气满头大汗地道:“狗子哥跟他的娘被官老爷抓进了大狱,大伙儿正要去县城讨个说法!过来是通知你们一声,免得你们惊慌。”

    小蝶跟面前这个五官清秀、脸上长着雀斑的少女很熟悉,她们到了渔村后,对方经常带着些鱼干果子之类的东西过来,算得上是朋友。

    对自己跟赵玉洁的身份,小蝶的说法很简单很合理:

    他们是从关中躲避兵灾的富人家,赵玉洁是夫人她是丫鬟,但是半途遭了乱兵、山贼,家中的人都被杀了,全靠男主人与护卫掩护,她们才勉强逃出来。

    少女每回过来拜访,都会跟小蝶说一阵话,言谈举止间,不难看出她对大家闺秀这种存在的羡慕高看,这也是她亲近小蝶的原因。

    “我知道了,你们去吧。”小蝶没打算掺和这事。

    狗子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无论打渔种田都是一把好手,而且品性端正性格热情,被看作是下一任村正的不二人选,也是眼前这个少女要嫁的人。

    今天狗子跟他的娘去县城置办物件,却不知怎么被官府抓了进去。小蝶不想惹麻烦,她们现在最重要的是隐蔽自身。

    就在少女转身要走的时候,赵玉洁的声音忽然响起:“我们也去看看。”

    小蝶讶异回头,发现赵玉洁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眼下正在穿衣裳。她不明白赵玉洁为何愿意蹚这趟浑水,但既然赵玉洁发了话,她就会无条件遵从。

    少女见赵玉洁要同行,肯为自己的情郎助威,既感动又担心。

    赵玉洁来到门前,笑容平和:“小蝶之前没跟你们说,其实我们是将门子弟,虽然只是旁支,眼下没落了,无人在军中当差,但好歹懂一些拳脚。”

    说着,她指了指小蝶:“别看她娇小纤瘦,实际上是个修行者,如果不然,又怎么能护着我逃脱乱兵、山贼的追杀呢?”

    少女瞪大了眼睛,先是惊讶,而后恍然,最后看赵玉洁跟小蝶的目光愈发崇敬,高兴地拍手说,既然小蝶是修行者,那一定能帮上忙。

    小蝶不理解赵玉洁为何主动暴露她修行者的身份,更加不理解赵玉洁明明有伤在身,为何还要跟着奔波去县城,受这种苦。

    不理解归不理解,小蝶跟赵玉洁两人,最终还是坐在了渔船上,跟撑杆的渔民一起顺着河流往县城赶去。

    渔村近二十户人家,除了老人孩子,近乎是倾巢而出,声势十分浩大。

    赶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上午,碰巧赶上县令开堂审案,处理的正是狗子的案子。

    在渔民们赶到县衙的时候,狗子跟他老娘已经跪在堂中,两人脸上都有伤,狗子鼻青脸肿的,一只眼睛偶尔往外流血,只能闭着,看起来很痛苦。

    另一边是四个男子,看起来没什么伤。

    在来的路上,小蝶已经弄清了事情缘由:

    狗子跟他娘经过县衙门前大街的时候,四个喝了酒的男子撞倒了狗子他娘,还没等狗子说话,四人便叫嚷着狗子他娘走路不长眼,对其一顿拳打脚踢。

    亲娘被打,而且是被四个男子欧打,狗子哪里会有半分犹豫?他是个人,又不是狼心狗肺的畜生,为了保护亲娘,当场便跟四个男子扭打在一起。

    他虽然身体强壮,到底是以一敌四,吃了不少亏。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结果是狗子被当场抓进大狱,另外四个男子啥事没有。

    跟他们一起到县城置办物件,打架时没在一起的渔民,得知此事后立即跑回渔村,将此事告诉了大伙儿,这才有众人来县衙的场面。

    “陈二,你在县衙门前当街行凶,事情明了证据确凿,本官现在判你四年刑期,你还有什么话说?”光明正大四字匾额下,满面威严的县令拍下了惊堂木。

    渔民们听到这里,气得破口大骂,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揍县令。

    狗子立即大喊冤枉:“是他们动手打人在先,小民是为了保护亲娘,大人......大人不判他们有罪,怎么反而要关小民四年?!”

    县令冷哼一声:“你伤人是事实,既然是事实,本官依律叛你有罪,合乎律法。至于旁人如何处理,那是本官的职权,你没有干涉的权力。”

    此言一出,公堂外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狗子呆住了,想要反驳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是睁大了流血的眼睛,悲愤无助地低吼:“那请大人告诉小民,当母亲被人殴打时,儿子应该怎么办?!”

    县令老神在在:“自然是报官。”

    狗子痛苦万分:“官差赶到之前,母亲被人打伤打死又如何?身为人子,难道要在一旁看着?”

    县令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随你怎么办。但如果你与人斗殴,亦或者伤了人,那就是触犯了律法,要被治罪!”

    狗子瘫坐在地,彷徨迷茫,仿佛天塌了。

    这时,围观者中有一名书生大声道:“大人,律法有明文,遇到他人侵害,可以正当防卫,此案中陈二是正当防卫!”

    县令乜斜那名书生一眼:“陈二防卫过当,便是伤人。”

    书生不服:“那四人没有多少伤,陈二怎么防卫过当了?”

    县令冷笑一声:“判案的权力在本官手中,本官自有论断,岂有你置喙的余地?”

    书生嗔目结舌,气得脸红脖子粗:“敢问大人,若是一件案子可以有多种判法,彼此间还天差地别,那我大齐的律法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我大齐究竟是法治还是人治?!皇朝到底是依法治国,还是依官治国?!”

    县令顿时脸色一沉,喝斥道:“给本官闭嘴!咆哮公堂,无视本官威严,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再敢胡言乱语,律法不饶!”

    书生:“......”

    百姓们的起哄声更大了,却被一声惊堂木给压了下去,小蝶已是气得双手发抖。

    这时,狗子突然直起身问县令:

    “大人要小民在母亲受害时报官,可当时事情就发生在县衙门外,还有官差在门前,如果官府能主持公道,官差为何坐视不理?”

    这个情况很多人都知道,听罢狗子这话,立即把目光锁死在县令脸上,都认为县令已是无话可说,必须得认错认栽。

    谁知县令脸不红心不跳,淡淡道:“他瞎了。”

    此言一出,堂外的渔民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大骂县令卑鄙无耻。

    小蝶沉声道:“差役收税的时候,在车马通过城门,分辨各种问题罚车夫钱的时候,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当不法之事发生在县衙门前时,官差的眼睛竟然坏了不能用了?

    “你们县衙是干什么吃的?这是个什么县衙?这到底是光明正大的县衙,还是专门藏污纳垢的粪池?!”

    听到小蝶这番话,百姓们无不拍手叫好。

    县令瞥了她一眼,冷漠异常:“事实就是如此——你能奈何?”

    饶是以小蝶的见多识广,也不由得神色一滞。人至贱则无敌,县令无耻到这种程度,就是仗着手里有权力为所欲为。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赵玉洁拉住。后者摇了摇头。

    “娘......姐姐?”小蝶不明所以。

    赵玉洁看着公堂声音平淡:

    “那四个人敢在县衙门前打人,就是有恃无恐,显然跟官府关系匪浅,这个县令虽然不做人,但如此保庇那四个打人者,不会没有理由。

    “狗子不可能得到公正判决,你们再如何嚷嚷也没用。

    “这样吧,你跟县令一同去一趟二堂,帮帮狗子。”

    她没说小蝶怎么跟县令同去二堂。

    小蝶眼前一亮,精神振奋的点了点头,开心地像个啄米的小鸡。而后,她转过身,再看向县令时,俏丽的脸庞倏忽一肃,明亮的眸子已满是杀机。

    她一步踏出,脱离围观人群,挺胸走向公堂。

    前面阻隔人群维持秩序的差役,见状立即将水火棍横过来,狗仗人势的厉声呵斥:“谁让你出来的?还敢冲撞公堂不成?退回去!”

    小蝶扫了他一眼。

    如看石头一般冰冷。

    一刹那,差役如同被惊雷劈散了魂魄,浑身一僵双目呆滞,满面惊恐的软倒在地,水火棍当的一声滚落在旁。

    小蝶继续向前。

    县令注意到这一幕,不由得心头一紧,连忙大喝:“你是何人,竟敢袭击衙役,在公堂上胡作非为?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来人,给本官拿下!”

    堂前两侧衙役们,立即前冲两步,高举手中水火棍,先后向小蝶砸了下来!

    水火棍落下了,落在地上,跟那些冲出来的衙役一起。

    没有人看清小蝶是如何出手的,只看到那些衙役倒飞出去,接二连三噗通噗通摔倒在地,一个个痛得直打滚不断哀嚎。

    其中还有个御气境修行者,倒飞出去的时候,撞断了廊柱,口吐鲜血当场昏迷。

    异变来的太突然,让人措手不及,丰收村的渔民们愣住了,围观的百姓们也都目瞪口呆,堂中的狗子和他娘则是振奋不已,如见英雄。

    县令一惊而起,吓得满脸纸白,额头冷汗如雨,他想都没想,转身就要往后堂跑,却在刚挪步的时候,就被小蝶一脚踹在膝盖上,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你,你竟敢冲击县衙、袭击官吏,你,你眼中还有王法......还有朝廷吗?你就不怕成为皇朝通缉犯?!”县令一边不断往后缩,一边色厉内荏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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