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金吾狱大门前,一群金吾卫披着铠甲,端着长矛挡住了权万年等去路。

    那森森铁甲,锐利长矛,让权万年也不敢硬闯进去。

    今日狱中有一位法曹参军事亲自坐镇,闻声出来。

    先是打量了权万纪两眼,然后看到后面的殿内少监以及皇帝亲从羽林郎,上前叉手行礼。

    “左金吾卫法曹参军事李器,见过两位,不知何事?”

    权万纪看这人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便不客气的道,“奉旨提拿钦犯张蕴古,赶紧把人犯交出来。”

    李器却只是道,“我左金吾狱中,确实收押了张蕴古,乃是吴大将军奉有东宫监国太子之令,特从马台长那边提调过来收押的,怎么现在又要调回去?”

    “你一个小小的法曹管这么多?赶紧把人领出来!耽误了圣命,你担的起吗?”

    权万年现在只想马上把张蕴古给杀了,办了这件钦差,然后回自己的御史台去接管大权,哪有空跟一个小小的左金吾卫法曹废话,才正八品下的小官而已。

    “既是奉圣命,那可有圣人敕书?”

    “乃是奉圣人口谕!”

    “那抱歉,没有正式诏敕,恕我左金吾卫不能交人。”

    王闿站一边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笑着上前,“你可是丹阳公家的公子?”

    “家父正是丹阳郡公、太子右卫率,某家中排行第四。”

    “我说看着眼熟呢,你表字大志吧?你迎娶燕氏时我可是还来喝过喜酒的。”王闿笑眯眯道。

    李大志立马换了一副表情,对王闿恭敬热情起来。

    “王叔不是在骊山圣人跟前吗,怎么突然回京来了?”

    王闿也笑着道,“奉圣人旨意,回京来办个差事,那个张蕴古在你狱中?”

    “确实在,不过吴大将军特意交待过,若无太子令,或政事堂加盖中书门下之印的命令,我们不能交人。请王叔原谅则个,我只是个八品下的法曹参军事,不见诏敕可不敢放人。”

    王闿倒也没不满,“能理解,吴大将军现在哪,我先去拜见下他。”

    “大将军现在应当是在左金吾杖院。”

    王闿点头,“见了丹阳公记的代我问声好,下次休沐时定去拜访。”

    “走!”

    王闿下令离开,权万纪急了,张蕴古就在里面狱中,怎么却还要撤。

    “王少监,我们可是奉有圣人旨意的,左金吾卫敢不放人,直接打进去便是了。”

    王闿却只是呵呵一笑,“权公真以为这金吾卫狱这么好闯?这可是镇抚司的地盘,就算是权公,只怕也不愿意轻易得罪镇抚司吧?还是先去拜访下吴大将军吧,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

    王闿只是殿中省的少监,殿中省的少监只是从四品上,而且殿中省只是负责皇帝生活诸事,是皇帝的侍从机构,并没有多少权柄。平时大家给他们面子,也是因为他们是天子身边人。

    但说到底,王闿也不会不懂规矩,不管是镇抚司的张亮,还是左金吾卫大将军吴黑闼,人家都是正三品的紫袍大臣,更别说还是皇帝潜邸心腹旧臣,执掌的还是要害衙门。

    权万纪很急,王闿不急,张蕴古的案子,跟他又没什么利害关系,可不愿意为这事,而得罪人。

    带着羽林郎到了左金吾杖院,递上名贴拜见。

    结果回复说吴大将军不在。

    “请问吴大将军去了哪?”

    “大将军一早去探望卫公去了。”

    王闿笑着谢过,略做沉吟,心思转了一圈,“去平康坊。”

    “少监,我看吴广就是故意躲藏不见,他们这是想做什么,要硬保张蕴古吗?这可是谋反犯人!”

    “还请少监立即下令,带羽林郎打进左金吾狱,将张蕴古拉到长安街上,当街斩首示众,莫要误了圣命!”

    王闿却不理会权万纪,“权公,你可知道刚才被你骂的那个法曹参军是何人?”

    “那是太子右卫率、丹阳郡公李客师的第四子,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代国公是他伯父。李法曹人虽年轻,品阶也低,可前途无量啊,他的妻子燕氏,乃是陛下后宫燕贵人的妹妹。”

    燕家也是关陇名门,李大志妻子燕氏的祖父燕荣,曾任隋朝幽州刺史,因为暴虐而被赐死,燕荣的儿子后来虽仕途受影响,可婚姻却没受影响,依然娶了太尉、观王杨雄的第三女。

    因此李大志喊杨师道、杨恭仁兄弟舅舅。

    伯父是当朝宰相,两个妻舅也是当过宰相的,父亲又是太子右卫率,就这家世,就算现在只是个从八品下又如何?

    王闿毕竟是服侍皇帝的官儿,平日里整天研究的更多的还是各种人际关系,他才不会轻易去得罪李大志呢。

    带羽林郎打进左金吾卫狱,万一把李大志伤到碰到了,算谁的?

    而且这样做,必然要得罪左金吾大将军吴广,还要得罪镇抚使张亮,太没必要了。

    “少监要违背圣旨?”

    “本官何曾这样说过?只是如今人在金吾卫,总得一步步来。”

    权万纪见他这推诿的样子,恼怒道,“王少监若不敢得罪人,我来下令便是。”

    王闿巴不得呢,他一个四品的少监都不敢在长安乱得罪人,这权万纪不过五品的治书侍御史,倒是牛的很。

    于是果断的交权,任他去了。

    权万纪干脆甩开王闿,对几位羽林郎校尉直接下令,让他们随自己再杀回到崇仁坊去。

    王闿则趁机开溜,跑去平康坊找秦琅去了。

    平康坊,卫国公府。

    秦琅正跟吴广在烧烤,炭烤茄子,炭烤大蒜,羊油包肝,大肠包葱,炭烤韭菜,甚至还有烤生蚝,烤大腰子,全是大补的玩意。

    老吴吃的挺带劲。

    “这生蚝真是够新鲜够肥的,在长安也能吃上这玩意可真难得。”老吴吹嘘他当年在瓦岗带兵时,曾经打到东莱沿海,用八牛弩射过大鲸鱼,吹嘘说一条大鲸鱼他们几千人吃。

    “以前这玩意我们都不吃,没想到三郎弄点粉丝再加上点蒜蓉这么一烤,还挺好吃。”

    吴广这人其它的地方都还不错,就是有个臭毛病,爱吹牛。

    他爹隋朝时当过濮阳主簿,所以如今得封濮阳郡公爵位,当初从诛建成有功,事后得授新乡县开国公,授左卫中郎将,跟秦琼他们比起来差老远了,后来是秦琅拉了他一把,把他调到镇抚司。

    后来镇抚司下新设左右金吾卫,老黑有老上司秦琼的关照,于是一飞冲天先是升三品将军,不久后又坐稳了正三品的大将军,这几年差事办的不错,地位已经牢固,也算是军功新贵一员,爵位也升为了郡公。

    官阶高了,老吴爱吹牛的毛病一点没改,反而牛吹的越来越大了。

    这杀鲸鱼的故事,秦琅就听过好多个版本了,最初的时候说的是射杀了一只百斤的大鱼,然后变成了数百斤,再变成了千斤,到现在成了射杀了一条上万斤的大鲸鱼。

    用的武器也从最早的弓箭,到后来的马槊,再到踏张弩,然后到现在的八牛弩了。

    “都是公务缠身走不开啊,要不然,一定要拉上三郎你再去东海上猎鲸,猎他个十头八头巨鲸,拿船走黄河运回长安来,也让这些长安人见识见识下!”

    秦琅呵呵一笑。

    “那敢情好,鲸之大,一锅炖不下,吊起做烧烤,多放孜然和茱萸,一个秘制一个微辣,再来坛好酒······”

    老吴一听,拍腿,“这好这好!”

    两人正说笑着,称心进来禀报,“公爷,殿内王少监在外拜见,说有要事。”

    吴广拿起一个新鲜的生蚝,有些笨拙的撬开,将肥美新鲜的生蚝肉吸入嘴中,吃完一抹嘴,“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干脆别见。”

    “没事。”

    王闿被请进来,见以往在太子东宫里的称心,如今居然在秦琅府上,很是惊奇。

    “王少监来的正好,我们正品尝东海海鲜呢,你可真是有口福,刚好赶上,来。”

    王闿也不客气,过来坐下,先吃了两个生蚝,然后才说起这次回京的任务。

    “权万纪带人闯我左金吾狱抢人?岂有此理!”

    老吴听了一拍大腿。

    “这是陛下旨意?”

    “权万纪昨夜批星戴月的赶到骊山面圣,圣人听闻李好德案后很是震怒,连下数道旨意,免孙相公和马相公的宰相之职,还派羽林郎来京立马处死张蕴古······”

    “可有诏敕?”

    “没有,只是口谕。”

    秦琅点头,“圣人被权万纪骗了,幸好只是口谕,并没有正式诏敕,大错还未铸成。王少监有所不知,李好德一案,太子殿下已经发现案子办的有问题,已经责令重审,并已经审出结果了,李好德只是个疯子,张蕴古也没卷入谋反·····”

    “只怕已经来不及了!”王闿又拿起一个生蚝。

    “来的及。”秦琅对吴广道,“请吴大将军先去金吾狱,务必保住张寺丞,再请王少卿再辛苦一趟,先去东宫见下太子殿下,然后回骊山向陛下转告此案的真实结果。”

    王闿把吃完的生蚝壳扔到一边,抹着嘴道,“辛苦倒没什么,只是权万纪捧着圣谕,未必肯放手。”

    “这个请放心,权万纪又没有诏敕,只有一道未经过中书门下,也没经过翰林学士草诏的口谕,还翻不起什么浪来。长安城里,能制他的人多着呢!”

    王闿指着面前的烧烤,“卫公能否让俺老王再吃点再走?”

    “我让人给王少监你打包,路上也可以吃,等这次事了,下次王少监回京来,有时间我再好好招待你一次。”

    王闿于是笑着起身,“那我可就记的卫公的承诺了。”

    老吴则杀气腾腾的也告辞出去。

    “大将军可莫伤到权御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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