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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渐临,行人渐疏,原本喧闹的街头似乎在一瞬间就变得安静了下来,人们赶着在坊门关闭前或离开,或归来,显得行色匆匆,寡言少语。

    李府。

    李漠还没有回来,想必此时应该被醉月招的假母扣下了,或者正在琢磨着怎么从醉月招伙计们的包围中溜出来,李浈心中暗想,但却一片坦然。

    李浈面带忐忑地走向父亲的书房,这个时间父亲应该正在读书,或者正在为朝廷写奏折,总之这是只属于父亲的时间。

    府里所有人都知道,一直到吃晚饭以前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到父亲,但自己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踏进那间屋子。

    论官职,刘睿仅仅是个小小的从五品长史,这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职位,在大唐俨然已成了贬官的首选官职。

    而江陵府尹可是从三品的地方要员,手握政务大权,二者相比可谓云泥之别。

    但李浈心里清楚,刘家的后台是当朝宰相白敏中,也许要不了多久刘睿便会飞黄腾达,这样的人无论是自己还是父亲都惹不起,尤其是刘睿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更让人心中倍感不安。

    无论是现在的大唐,还是一千多年的以后,但凡官场都遵循着这样一个法则:交其顺之先,弊其祸之后。

    说得简单些就是拍马屁要在他飞黄腾达之前,若是坑他害他则要在他倒霉了之后。

    刘睿没有倒霉,而是即将官运亨通,显然这并不是坑他的好时候,为了避免父亲受到牵连,李浈知道自己必须低头,不是向父亲低头,而是向刘家低头。

    也许对父亲来说确实是小事一桩,但这个代价却是自己的脸面,不,是父亲的脸面才对。

    书房的烛火透过窗子映出一片桔红,但书房外却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影,好似一把不屈的剑,扎在地上一动不动。

    “萧叔?”李浈走到那人跟前,神情有些诧异。

    此人名为萧良,字仲离,乃是李承业的侍卫,也是其唯一的一名侍卫,其年近四十,身子瘦得倒真如一把剑,尤其那张瘦得没了人形的脸,李浈有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风干牛肉”

    不过虽然萧良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你若真的这么以为便错了。

    据父亲说萧良乃是南梁皇族兰陵萧氏之后,虽然如今的兰陵萧氏依旧是大唐的顶级门阀之一,但他这一旁支却是败落已久。

    然而尽管如此,在萧良的身上依旧能够找到士族门阀骨子里的那股子傲气,萧良很少说话,更多的时候自己只是看到他在反复擦拭着手中那把从不曾出鞘的铁剑。

    父亲说,萧良善剑,在武宗会昌三年时曾与嵩山少林武僧方丈释远和尚在嵩山之巅煮茶论剑,七日方休,而就在这七日期间,萧良与释远试剑二十一次。

    没有人知道这七日中二人论剑的细节,但自那次之后,释远决意此生弃剑不用。

    当时的释远在整个大唐早已是闻名天下的剑术大师,能够逼得释远永不用剑,可以想见萧良的剑术是何等精妙高超。

    但尽管如此,李浈却从未见过萧良出剑,甚至有一次父亲在酒后竟感叹道:若能得见萧良出剑,我此生也算无憾了!

    而这句话足以说明就连父亲都不曾见过萧良出剑,那么问题来了,这样一名士族门阀之后的剑术高手为何甘愿低就于父亲身边。

    当然,以李浈的性子根本懒得去追问父亲其中的原委,也许即便问了,父亲也不一定会说。何况此时自己只想尽快见到父亲说明今日发生的一切。

    萧良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如自己所料的那样,他并没有回答,只是依旧挡在门前,而且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萧叔,我寻父亲有要事!”李浈开门见山地说道。

    萧良的回答也很简单粗暴:“不行!”

    李浈顿时气结,望着自己面前那张毫无表情的“风干牛肉脸”,突然有种好想狠狠扇上几巴掌的冲动。

    当然,李浈很有自知之明,恐怕在自己动手之前,萧良会非常愉快地用一只手先把自己的脸扇成风干牛肉,而且还是风干了十年的那种极品中的极品。

    “萧叔,我真的有要事,否则我爹就要倒大霉了!我爹倒了霉你也就离倒霉不远了!”李浈耐着性子解释道,心里却以最快的速度将整个兰陵萧氏骂了个遍。

    萧良看了李浈一眼,而后扬起脑袋目视前方,直接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让那混账逆子进来吧!”

    正在此时,屋内传来一道很和蔼的声音,至少李浈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萧良闻言默默地将身子一侧,双眼依旧目视前方根本看也不看李浈一眼。

    李浈很生气,这种被人无视的滋味很不好,但面对这样一个变态高手,自己不敢说更不敢做,于是当李浈经过萧良身旁的同时,心里瞬间涌现出千万只草泥马这种可爱动物呼啸着奔腾而过的壮观场景。

    李浈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正看见老爹埋头提笔疾书。

    李浈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一场狂风暴雨的到来。

    片刻,李承业将竹笔轻轻放下,而后抬起头看了看李浈:“今日之事,我知道了!”

    “请父亲大人责罚!”李浈在外虽万般混账,但在父亲李承业面前不敢有丝毫不敬,此时只见其垂首而立,倒像是一个认错的态度,但心里却在寻摸着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

    李漠此时还在醉月招,显然不大可能是他。

    “坐吧!”李承业用眼神扫了一眼李浈,轻轻说道,语气中并没有之前想象中的愤怒。

    李浈看了看地上的那张蒲团,又想了想自己的膝盖,果断拒绝了父亲的提议,摇了摇头答道:“还是站着吧!”

    李承业起身轻抚袍衫,缓缓走到李浈跟前,轻声说道:“这些年来,你在外面做了多少混账事或许我比你还清楚,但为父所谓的惩罚也不过是让你多读些书,你可知为父的用意?”

    李浈想了想答道:“父亲大人是让浈儿从书里多学些本事,多明白些道理!”

    却不料李承业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呵呵,你说的也对,也不对,本事不一定要在书里学,一辈子不曾读过书的庄户人家也不一定不懂得道理!而那些祸国殃民的奸佞之辈又有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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