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骑着家里唯一的现代化交通工具,却骑出了一种美的风景。

    她在主街道上骑了个来回,却没找到敢卸箩筐的地方。大街道两边干干净净,一个摊位也没有。

    她很奇怪。

    “平常这里是有摊位的,上高中去书店买书经常经过这里。莫非?今天不让出摊,这一大箩筐豆角可咋办?”她紧着想停车,探个明白。

    她卖了力气,想支上车子。可她骑得二八车的车撑,哪是她一个小姑娘随便支上的?

    后坐架上装着七十五斤豆角的大箩筐,是她支车撑的最大障碍。

    她急得冒汗。

    实在没办法,她扶着车子四下里瞧。

    电线杆,她眼一亮。

    她把自行车靠在电线杆上。

    她走到不远处的烟酒店。

    “阿姨?今天街道上怎么回事?那么干净?”她问。

    “姑娘!今天城管通知,不让在大街道上摆摊。”说着,她瞧了瞧电线杆上靠着的车子。“卖东西?”

    “家里种的豆角。”她回得羞答答。

    毕竟,她是第一次,单独行动。

    “那些小摊都去了后边的小街,赶快去,晚了没地。”

    “谢谢!阿姨!”她说着飞般地去电线杆。

    小街显得特别挤,她推着车子好不容易才找个空地,可惜空地却紧挨着垃圾桶,这也是这里有空地的唯一原因。

    有了垃圾桶,却省了她找靠车子物件的事。

    她解绳子,搬箩筐,摆豆角麻利得很。

    摆好后,她终于透了口气。

    她有些害羞,生怕碰见熟人。

    她低着头,扭着脸……

    好大功夫,她都没开张,她心急。

    “姑娘,光站着,不吆喝,不行!”旁边的卖北瓜的中年男人说。

    她下了下决心,张了张嘴,却没喊出来。

    她偷偷瞧了瞧四周,见没人注意,便又一次下了决心,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这时她急出了汗,她感觉衣服好像湿了。

    稍停了半分钟,她鼓起了勇气,眼一闭,从内心里发出的呐喊:“豆角!长豆角!新鲜的!”

    小街两旁的人,聚了热烈的目光,恰似鼓励。

    她长出了口气。

    有了第一次吆喝,第二次吆喝便轻松多了。

    “豆角!长豆角!新鲜的!”

    他的大箩筐很快围满了人。

    “一块一斤,一斤一捆,一捆一块!”她的声音清脆,银铃般响!

    她感觉,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这里,聚焦的冲动无情地拷问着她:“你的生活,也许在所有人眼里是那么狼狈,可当你勇敢地面对时,生命的绽放会很美!”

    ……

    当她,把大箩筐绑在后车架上,她感觉轻松多了。

    她骑着车子特意拐了弯,她停在才离开一个多月的学校门口,“也许,这辈子再与上学无缘。”她想。

    当她骑上自行车急着往回赶的时候,她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种滋味叫她的心隐隐作痛。

    夏日的阳光正烈,她没舍得吃饭,从一早到现在。

    还差四五里地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头晕,眼冒金星。

    她停了下来,依靠在路边的柳树上,肚子叫得厉害。她咽了口唾液,觉的好些。

    快中午的时候,道上没人。

    人们都是起早干活,趁着凉快,一到十点来点钟,便回家休息,这样,躲开了日头的暴晒。

    她看了看四下,孤独寂寞纷踏而来。

    几声蝉鸣,惊了孤独,吓了寂寞,她站起来,觉得好多了。

    这时她多需要有一大碗面条,哪怕是一大碗米粥也行,她会狼吞虎咽地吃个精光。

    ……

    她觉得,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用童话般的梦点燃饱腹的希望。

    她笑了笑,站起身子,上了自行车向村子的方向骑。

    “砰”的一下,车链子断了。

    她下了车子,倒退着,把链子拿起来,却弄得满手油。

    “这车子,早不坏,晚不坏,偏在这地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气死个人。”她生气地小声嘟囔。

    她想大声,可从一大早到这?她哪有力气大声说。

    她把车链子放进大箩筐里,找了棵树,把车子靠了上去,她再没力气支这辆二八车的车支撑。

    她在地头,抓了把松土,在手里揉搓。这是清除手上的油最好的方法。

    她直腰的力气都没有,她弯着腰,看了看地里的幼苗。

    幼苗?

    “自己何尝不是幼苗?”想着,她抬起头,暴烈的太阳,正撒威风,她又低了下头,看了一眼,尺把高的幼苗。

    她站起来。

    ……

    她推起车子,走得飞快,幼苗?幼苗?她何尝不是尺把高的幼苗?

    “像幼苗样,在暴烈的太阳下成长。”他边推边想。

    几里的路,在她的脚下变短,这也许是一种叫信念的力量,使了魔法。她脚下的路在魔法的作用下变得松软。

    她的家到了,这是村里最寒酸的地方。

    她记起来,那次爸一手拉着妈,一手拉着她,说:“这北屋,可是有了些年头,六二年干旱时,还是祖上留下的老房子,那房子,宽敞光亮,干净,可六三年,海河发大水,老屋没了。家里的东西,被冲得干干净净。”说着,他脸色显得悲伤。

    “大水过后,多亏国家下放了救济款,才盖了这房,国家可是大包揽,折成了钱,让我们有了再还,我那时还小,你爷爷和我,十来年才还完,到七六年,唐山大地震的时候,那时候你妈正怀着你,半夜里,睡得正香,机灵些的我,忽觉的,地动山摇,咱住的这房,来回地摇晃。”说着,他更悲伤。

    “我紧拽着你妈,往外跑,也许她睡得沉?也许正做噩梦,被我猛得拽,或许被吓出了魂,出来后,便成了现在这样。”她看着他,那时候她还小,只能把这事烙在心里。

    她刚把车子推进门,见妈在院里呆呆地站着,见她进了院,妈冲她笑,笑那么直白。

    她看着妈,突然明白了,妈从早没见她,正在等她,见她来了,便笑了。

    她接受着妈妈的笑,其实她知道,那不是笑,那是爱。

    无论妈妈是美、是丑、是高、是矮、还是有疾病,她对儿女的爱是无私的,哪怕只是一个微笑,那也是发自内心的爱,永恒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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