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兄台,何谓西信风?”

    生于西域腹地之国从未见过浩淼汪洋,对于这位林兄的信风之说也是甚为好奇。

    “贤弟有所不知啊!我们远洋航海经商之人向来以海风为信,啥时启程啥时归去都是有讲究的,这里面的学问大得很那!”林兄打着哈哈道。

    “小弟愿闻其详!”我拱手相问道,并给林兄斟满杯中的美酒。

    “这大海之上,不同的季节风向与海流也各不相同。我们中土每年的盛夏时节,这波斯海上的洋流都是随着西信风沿着海岸由西向东流淌,遇到前方的海岸阻挡之后再转为东南。如今我们从波斯海岸乘船东去一路顺风顺水直达僧伽罗,再从那儿顺流南下至柔佛国的蒲罗中诸岛。等到来年春天西南信风刮起再扬帆北上。途中如无飓风、海盗之类的变故,在明年的端午之前,为兄便可以到达我的南安郡老家啦!”

    如此算来林兄走海路一个来回也是两三载春秋,飓风、暗礁、海盗之类林兄虽然轻描淡写,但在四面汪洋无处逃生的大海之上,其中的凶险丝毫不亚于陆路上的山贼巨盗、冰山戈壁。

    这世间的商道不管陆路海路,都是世间的危途啊!

    世人只知我们豪门巨贾的千金美眷,但福祸甘苦只有我们走过来的商者心中自知也!

    “林兄的意思是,汪洋中航行如果错过了时节便如在大河之中的逆水行舟寸步难行!”

    “贤弟聪慧过人一点就透!呵呵!”林兄挥手让罗马侍女给我们斟酒,一边举杯邀我。

    “不过大河上逆水而行尚且可以借助人力,汪洋之中如不幸遇到惊涛骇浪的逆风之日,我们就只能听天由命啦!呵呵,十年前在蒲罗中以北的南海上,为兄的商船在一次风暴之后偏离了原有的航线,我们在大海上正正漂流了三个多月,才在一处从未到过的大陆靠岸。”

    “林大哥,这个大陆上有人烟吧?是个啥样的国度?”古兰朵被这位林兄如此惊悚的经历深深吸引,不禁好奇道。

    “野人国也!男女老幼肌肤棕赤、不着衣衫、刀耕火种、围猎为生,我们平常人等在那边一天也呆不下去!那个大陆上有一种诸位从未见过的生物,似鼠却比鼠大上百倍,如驴却又是两蹄直立跳跃如飞,速度之快虽你们西域汗血宝马也不能及也!腹部有一天生的皮囊,新生幼崽无需哺乳直接呆在里面!呵呵!贤弟,朵儿小姐!为兄我也算见多识广,但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国度,如今想想都是后怕啊!”

    林兄拂须笑道,品了一口水酒。

    “那后来你们怎么出来的?找到回家的海路?”古兰朵初涉江湖,对什么都好奇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们全船连同伙计二十多人,在那个大陆的海岸边待了小半年的时间,修好受损的海船,终于在第二年遇到了一股东南至西北方向的海流,把我们送回了东土。”

    林兄说起这段往事捋须而笑风轻云淡,似乎在说别人的故事,我们听者却是惊心动魄。

    “兄台真是福大命大之人啊!小弟佩服!”我拱手向这位中土商道的前辈表示由衷的敬意。

    “是啊!我们的商船在东土的吴兴郡靠岸,再从那儿南下回到晋江边上的故土家园,距离我们离家远航已经过去了五年!哎!家中的父母妻儿以为我们早已死在了外乡,连衣冠冢、祭奠的牌位都有啦!”

    说到这里,这位林兄的脸上才显露出一丝丝的酸楚。

    同样远在异国,我们也是同病相怜。

    途中任何的困苦险境都无所谓,就怕故土亲人们的惦念。

    说话之间夕阳已经落山,林兄在客栈外场院上让酒家备上了三头肥羊的烧烤盛情款待了我们。

    “这罗马诸国的餐饮料理不堪入肚,唯有这烤肉美酒还算凑合!诸位汉家兄弟、江湖同道!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今夜不醉不归!”

    几碗酒水下肚,林晋乡兄台东土侠士之风毕现,举碗相邀道。

    更是挥手招来罗马侍女,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不长功夫,侍女并带回了十来位丰胰婀娜、身披布袍的陪酒佳人。

    云海西国女子美艳**,每位佳人身上弥散着迦南薰衣草的香味,还有这良宵美酒,让人意乱情迷乐而忘归。

    “朵儿小妹,我们商道中人今夕不知明日祸福,给本家兄弟们找点乐子。万望小姐见谅,不要笑为兄粗薄!”

    有点微醺的林兄台生怕怠慢了古兰朵,端着酒碗来到我们的身边哈哈笑道,言语中充满了抱歉之意。

    “林大哥过虑了,你们尽情的戏耍吧,不要管我。呵呵,有我哥陪着就行了。”

    烤架旁边的石台上,古兰朵亲密的偎坐在我的身边嘻嘻笑道。

    我对着林兄台无奈的苦笑着摊了摊手,自从有了这个跟班,再也不能如以前那般的放浪形骸无所顾忌了。

    “那好吧!你们兄妹自便,酒食浆果尽管让侍女送来!”

    林兄会意,招手让罗马侍女过来给我筛酒。

    倒酒的瞬间佳人**的秋波差点没把我淹死,这个地方我再也坐不下去了。

    “林兄!偌大的贝罗埃亚有没有适合女眷消遣的地方?”

    “当然有啊!半山剧场近来每晚都有雅典卫城过来的剧团在那儿演出,今晚的剧目听说是啥《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不过这罗马国的戏剧与我们东土的歌舞不太一样,没啥子看头!”

    林兄指着半山处巨石垒砌的圆形剧场摇头笑道。

    “戏剧!好久没看樱兰姐姐她们的演出了,我们快过去看看吧!”听说此地还有罗马人的歌舞伎表演,古兰朵喜出望外的央求道。

    生长于客栈之家,西域歌舞早已融入到我们骨头里,我们兄妹在这方面的喜好是相通的。

    秦冲、刘真儿、沙米汉他们与林兄手下的几位伙计早就称兄道弟的打成一片了,又有美艳佳人在侧,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也。

    鲁尔、兰顿大哥也许是我和古兰朵在场的缘故,不好意思放下脸面像年轻人一样的嬉戏玩乐,很庄重的坐在一边喝着闷酒。

    也许我们离开之后,这老哥俩才能无所顾忌的放松一把。

    和林兄台临时告辞后,我们兄妹并兴冲冲的直奔半山剧场而去。

    夏夜的山间凉风习习,半圆的月儿如水一般的沐浴着整个古城。

    白日喧嚣之声早已消散,四周只有夏虫的鸣叫,还有从剧场方向传出的隐隐约约的人声。

    待客周到的林晋乡林兄自己虽然没有过来作陪,却派了两名罗马侍女与我们同行。

    一人提着装满葡萄酒浆的橡木小桶,另一位女子提着装满食材浆果的藤篮。

    看着两位异国佳人上山吃力的样子,我干脆把她俩手上的东西全部接了下来,任由这三个丫头欢声笑语的走在了前面。

    圆形剧场由一个玄石铺就的中央舞台及其四周拾级而上的一圈圈半圆形玄石台阶构造而成。

    舞台的四角,燃烧的火油铜灯把整个剧场照耀的白昼一般,连银色的月光都被淹没了。

    台阶上疏疏落落的坐着百十位看客,舞台中间的石堆上立着一根铜柱,那个称作“普罗米修斯”的演者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了铜柱上。

    下面十几位载歌载舞、叽叽喳喳,一律灰白色布袍的歌舞姬们,古兰朵称之为河神的女儿们。

    她们正在想办法拯救这位盗取天火拯救人类的侠者,这位西方上古时代的天神,还真有点像我们东土古圣中射日的后羿。

    但如此的表演,确实与西域、东土长安的歌舞演出不太一样。

    一段段没完没了的台词简直就是在演说,就如我们春秋战国时期周游列国坐而论道的诸子百家一般。

    古兰朵完全沉入到剧情之中,不再做我的翻译。

    我很是无聊的坐在石台之上,抬头仰望穹庐之中的疏星朗月,不禁想起前年冬日长安桂之坊酒肆中的《江有汜》和《凤求凰》来。

    还有痴迷“周礼之乐、南国之风”的燕喜小姐,佳人如斯兮!不可求也!

    第二日,受林晋乡兄台的垂爱,我们以青天为证,对着东土故国的方向焚香叩拜,结为金兰异姓兄弟。

    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相约他年东土再见。

    贝罗埃亚城外的古道路畔,我们两支汉家的商队洒泪惜别。

    林兄台沿着我们的来路前去巴比伦,再往东到达波斯海岸的港口,从那儿踏上归途。

    而我们的下个目的地,则是距此地五百里、地中海岸边的安条克城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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