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六月初四、酉末时分、青衣卫】
皇帝命高良士陪苦主终审落霜,高良士不敢怠慢,忙赍圣旨前往北境候府,那马夫人得知杀死爱子的凶犯已落网,不免泪眼滂沱了一番,又见圣上如此体恤,自是感激涕零,便跟着高良士一同来到青衣卫。
沈环也早已得悉了圣意,已在门口迎候。当下,三人不再多话,径往南厅的巡查千户公事房。
到了巡查公房,沈环便询问徐、李二千户可在?储吉康忙躬身上前回禀道,两位千户有要事正忙,一时均抽不出身。沈环皱了皱眉,心道旨意里虽未曾明言要你们二人作陪,然如此重要场合,你们二人竟一个不在,岂非太过恣意了些?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沈环虽心有不快,却也不便公然发作。
于是,沈环便陪着高良士与马夫人二人,进入公房的内室,又拧开木柜内的机括,打开里面的密室,从密室的暗门再下到地道内。
那地道需俯身下行,对于高良士与沈环而言自是轻而易举,然于五十多岁的马夫人而言,却甚是艰难。当时沈环便建言道,不如就请马夫人留此少待,他们将凶犯提至此处再审亦可。
不过,马夫人心性却有些倔傲,她偏要去看一看落霜呆在地牢中的模样,于是,沈环与高良士只好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将马夫人搀扶进地道之中。
三个人缓缓走过地道,终于走到了关押落霜的那间牢房铁门外。
马夫人双眼含泪,目中带恨,望向铁门之内,哪曾想,牢门内除了一张空床,几条碎铁链之外,哪有半个人影?!
高良士与沈环也是面面相觑,凶犯在何处?落霜人呢?!
沈环立时大声喝来两个卫卒,叱问人犯究竟关在哪里?没想到,卫卒望向铁门之内,也是目瞪口呆。
刚刚人犯还在里面,一眨眼竟不翼而飞!
没办法,沈环与高良士忙将痛哭流涕的马夫人又搀扶至地道之上,复又叫来储吉康问询,那储百户对之一无所知,唯唯诺诺了半天,自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沈环命储吉康赶紧去将徐、李二千户叫来此地。
……
……
过了约莫两刻辰光,徐恪与李君羡急急忙忙赶到了沈环等人的面前。
沈环冷哼了几声,质问徐恪道,落霜人呢?
徐恪与李君羡自得月楼赶来的路上,便已听储吉康讲明了此事的大概,然他们兀自不信,此刻不顾沈环冷言嘲讽,立时转身走入内室,拧开机括,进入密室中,复又下到地道内,直至看清地牢中确已空无一人之后,方才回到巡查公房内。
徐、李二人在地牢中仔细查看了一番,除了四条铁链均已碎裂之外,其余并无变化。
看来落霜并非不翼而飞,而是被人刚刚劫走,而且,那个劫走他的人,功夫深不可测,就凭他(她)随手拧断铁链,便能约略看出。
没办法,徐恪与李君羡回到公房之后,只得向沈环与高良士各自拱手道,是他们部署不周,防守不密,乃至凶犯同党趁虚而入,将落霜于地牢中劫走。
可是,就算沈环与高良士不说话,那马夫人却哪里肯信?她一听徐、李二千户的解释,立时眼泪滂沱、呼天抢地哭道:
“你们这地道挖得这么深,还有好几道铁门,里外都有人把守,要不是你们把人给放了,谁能把凶手劫走?!除非那劫走凶犯的不是人,是个妖精,能遁着地逃走!你们骗人骗鬼,今日竟还要骗我一个快要死的老妇人!可怜我的儿呀!你可死得惨啊!你真真是死得冤枉啊!好不容易凶手抓到,竟还被他逃走了啊!……”
其实,沈环与高良士都心知,马夫人这般怪罪徐恪与李君羡,确是豪无道理。要说青衣卫内有别人放走落霜还有可能,可要说是徐、李二人把落霜放走,那是断无可能之事。只因抓捕落霜的也正是他们二人,如果他们要放,自是半道上放人,任谁也不能傻到此种地步,非要等到此事已上奏天子,天子还派人来复审之时,偏偏将人犯放走。
可马夫人哪有此等缜密的心思?当时她既伤心又愠怒,自然将怒意全都撒到了徐、李二人的头上,这一番哭天嚎地,直把那徐、李二千户弄得连连叹息不已,一时惭愧无地。
沈环原本还想着当众切责徐、李二人一番,但见马夫人委实已闹得不像样,只得同高良士商议了几句,便由这位内廷大总管先将马夫人送回侯府,自己与徐、李二千户商量应对之策。
待高良士好说歹说,终于将马夫人劝走之后,沈环挥了挥手示意徐、李两位千户落座,卫卒送上茶盏。
沈环喝了一口茶,朝两位千户冷冷看了一眼,沉声问道:
“你们几时见落霜还在?”
李君羡叹了一声,道:
“申时三刻之时,我与无病还亲下地牢查看,当时那落霜被铁链锁身,僵躺于床上一动不动。哪知道……咳!”
沈环道:“本督与高公公下到地牢时,约莫酉时五刻时分,仅仅才一个时辰,落霜就已不见,我青衣卫内门户重重,防守森严,光天化日之下,试问匪徒如何能将一个大活人自地牢中劫走?那一定是暗中有人接应了!”
李君羡道:“沈都督是怀疑我们?”
沈环道:“人是你们抓的,要放什么时候都可以放,断不会这个时候去放。是以本督知道,此事任何人都有可能,唯独你们二位断无可能为之。本督只是担忧,我青衣卫内何时竟出了‘内鬼’?!”
“内鬼?……”李君羡取出一截碎铁链递给沈环,说道:“都督请看,能将这拇指粗的铁链随手拧断,我青衣卫内有此等内力者,除了都督,还有几人?”
沈环看了看手中的铁链,冷笑道:
“你们是怀疑本督?”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想请都督参详一二。”李君羡回道。
沈环掂了掂铁链,又仔细端详了铁链之各个断口,不禁蹙眉道:“若说随手拧断,就算本督也无这般膂力,若是借助外物,我青衣卫内,可查者多矣!”他说的自然是劫人者可动用利刃或斧锯之物将铁链斩断劈开之意。
这时,徐恪忽然插口言道:
“兴许,落霜就是被人劫走,根本无人为其接应呢?”
沈环冷笑道:“那就真的是如马夫人所言,劫走落霜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妖物!只怕就算是妖物,也未必有此等手段,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犯,从我青衣卫的地牢中凭空劫走!”
徐恪却道:“那劫走落霜的,兴许比寻常妖物还要厉害呢,那是一个女魔头!”
“一派胡言!”沈环霍然起身,不悦道:“本督好意为你们排解案情,你们却在此不知所云,本督还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
李君羡忙走上前解释道:“沈都督,徐千户说的是天音坊的坊主玉天音。此人功夫深不可测,说她是一个‘女魔头’实实也不为过。落霜是她手下,此番落入我青衣卫手中,这女魔头必不会坐视,说不定……”
“玉天音?”沈环略微一愣,问道:“你们见过她?”
李君羡回道:“不瞒都督,五月三十那一晚,我们四个人曾夜探天音宫,却都败在她的魔音之下!”
沈环两手一摊,朝君羡问道:“我不管你玉天音也好,玉地音也罢,如今人犯没了,李千户,你说该怎么办?”
李君羡拱手道:“落霜今日忽然被人劫走,此事我们也是猝不及防呀!个中难处,还望都督体察。”
沈环道:“落霜被人劫走之事,无需本督问责,高良士一回宫,皇上就会知晓,只怕明日就会有旨意传来,到时候,你二人好自为之吧!”
言罢,沈环又冷笑数声,顾自大步出门而去。
不过,他在走出公房门口之时,亦不忘回身阴恻恻地说道:
“今晚听闻你们同诸、张两位千户在得月楼中饮酒,怎么样,这一顿酒宴,味道不错吧?”
“想必酒是好酒,宴也是好宴,只可惜,‘落霜’这一道下酒菜却来的不是时候,对吧?哼哼哼!”
……
沈环离开之后,徐恪与李君羡坐在巡查公房之内,回想前事,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会凭空就消失了呢?
李君羡将所有负责看守的卫卒一一叫到近前,可无论他如何询问,回答就只是一句:
“小的只负责看守外面,小的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当时,李君羡见地牢内阴暗潮湿,便没有在铁门外加派卫卒,只是命人在外守着,他此时回想,不禁摇头。
此时地牢已空,但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竟无人能知。
徐恪问储吉康,之前可曾出现异常?储吉康只是摇头,回答也是跟那些卫卒一样,说自己只是守在外头,其余概不知晓。
没想到,这位劫狱者竟有如此通天手段,能在无声无息之间,就将落霜带走,而地道之上,居然无人听到异响,也无人看到劫犯。
试问,普天之下,能有如此手段者,除了玉天音,还能有谁?
两人商议了半天,均不约而同地以为,那位劫牢者多半就是玉天音了……
若果真是玉天音劫走了落霜,接下来想要再抓回落霜,那可真是难上加难了!
一想到这里,两人心中均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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