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牛金率三千骑抵达昆阳大营,午间骑士在水河畔洗马。

    于禁受邀来到河畔,就见牛金在河畔擦拭一领鎏金明光铠。

    午后烈日灼人,于禁上前对着这套曹仁的盔甲微微拱手示敬,可见滴在盔甲上的水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蒸发。

    牛金擦完肩袖甲片才回头,对着于禁拱手:“老将军,仆若猛击敌寨,是白昼为好,还是夜中为好?”

    “皆非上策。”

    于禁跟随牛金到河边,牛金挽起裤腿泡脚取凉,于禁只是坐在河畔圆石,解下佩剑横在腿上:“马孟起、田孝先所布之阵头重脚轻,将军击斩其足,足以建功。”

    牛金拘水洗脸,浓密胡须滴水,有些不解:“仆也知其堵阳驻留兵少,心中狐疑,担忧是其计略,不敢贸然决定。”

    “非是计略,实乃马孟起、田孝先不得已之策。”

    于禁声音沉稳:“我军皆知田孝先矢志北伐,或进据关中回其故土。而汉主、关云长有意吞吴,田孝先愤懑抑郁做诗,此诗感人肺腑,却也恶了汉主、荆人。因而叶县之军,多系我军被俘之兵,或是孟子度这样关中人氏。”

    “汉主不发援军,今不过马孟起、田孝先顽固使然,有意效仿关云长襄樊之役,好成就不世大功。因而将军大可安心,彼辈无援矣。”

    于禁说着眯眼:“我闻田孝先破徐公明于堵阳时就尽起降军大兴屯田,得水田八百顷。可见此人志虑长远,所图之大。为国家计较,今破其军可振奋国运,再捣毁其田,可堕其志气。”

    “将军若发兵堵阳,老朽愿与都尉典满率八百健儿同行。”

    备足马匹,一个晚上的时间,足以运动到堵阳。

    可荆豫驰道两侧的乡邑、村落、田园早已荒废,荆棘、灌木、杂草丛生。

    田信又将荆豫驰道改筑为甬道,大军从甬道两侧的荒野行军,速度迟缓不说,还会加大马匹折损。

    最关键的是速度,走驰道两边荒地的行军速度肯定慢,甚至不如驰道内一半、三分之一的行军速度,还会额外耗费体力。

    如果暴露,这支奇袭队还没到堵阳,就能轻易被田信、马超追上,在荒野中吃掉。

    牛金必须谨慎,中原四分之一的骑兵力量握在他手里,更是他独自领军的第一战。

    于禁走后,军司马王双上前拱手:“将军,于文则一生用兵以严谨闻名,今却大胆冒进,令末将费解。”

    “是,我也有所疑惑。”

    牛金又来到曹仁的鎏金明光铠前,默默注视,将自己代入曹仁的性格中考虑当下形势。

    良久后闭上眼睛:“若镇南将军愿意发兵佯攻田孝先大营,我就与于文则联合出兵,断田孝先甬道。堵阳太远,又无大路行军,我军虽精锐,奔袭至堵阳人马乏困不堪战,如何能敌田孝先麾下虎牙锐士?”

    “镇南将军佯攻其大营,彼无力回援,你我可破垒而入。”

    “中护军见状,自会尽起大军倾力来攻。”

    这仗必须打,夏侯尚取得一场名义上的胜利就能巩固其在军中的地位。

    而自己不同,由曹仁的部将转为国家的将军,正处于过渡期,又是首次率领如此重要的一支军队。

    若不战而归,今后必然道路黯淡,难以起用。就算起用,也可能作为寻常的将军,很难再统率如此重要的军队。

    他回头与王双对视,两人俱有一样的考虑,默契早生。

    打赢了功勋是自己的,打崩了没什么好说的,亏掉的骑兵是大魏的,既不是曹仁的部曲,也不是自己的。

    澧水河畔,田信也在为蒙多洗澡。

    河畔周围芦苇收割一空,视野空阔,在这里能看到南岸远处一片小树林下乘凉的魏军探马。

    “君侯,南面有大队骑士奔来!”

    边上虞忠高声呼喊,大家跑马一圈出来洗马、洗澡解暑,连铠甲都无。

    田信目光锐利,细细看了会:“不足五十骑,不必惊扰。”

    他继续舀水给蒙多清洗脖颈粘稠汗液,丈八方天戟就立在一旁,边上还有紫铜剑匣。

    剑匣宽三寸高五寸,左右两端各露出三口剑柄,整体剑匣长三尺八寸,还不到九十厘米,算上剑柄,勉强四尺三寸长。

    河边部曲亲骑都在洗马,整个上午演练骑战配合,多劳累不已,出了一身大汗。

    未及多久,南边来的骑士放缓马速,扬尘渐落,只有三十余骑簇拥着曹休以更慢的速度靠近。

    曹休骑一匹神骏白马,身后两名骑将各擎旌旗,一杆是镇南将军曹,一杆是魏东阳亭侯。

    两名骑将下马持旗先行到岸边,曹休见对岸并无敌对意思,遂驱马靠近河岸十步处,高声:“听闻君侯在此洗马,曹休特来一会!”

    田信打量曹休座下的白马,曹休也在打量肩高七尺有余的骊马蒙多,直说:“听闻君侯与夏侯仲权相交,不知可看得起我曹文烈?”

    “孟起将军对镇南将军多有赞誉,让田某务必谨慎相待。”

    田信高声回答,不想曹休驱马下河,河水湍急堪堪淹没白马肚子,田信也翻身骑在没有马鞍的蒙多身上,亦到河中,蒙多腹部距离河面有近一尺距离,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一黑一白两匹马稳稳立在河水中,曹休抬头打量田信:“我敬重君侯,但更爱此马。”

    田信露笑:“我更想擒曹镇南归营。”

    曹休拍拍自己悬在腰后的宝剑:“君侯手无寸铁,恐怕今日你我只能始于礼,终于礼。”

    田信微微颔首:“是有些不值得动武,镇南将军所来为何?”

    “我与夏侯仲权不同,他好慕风雅之物,而我只爱骏马。我座下白兔极为神骏,愿与君侯座下神驹成就秦晋之好。”

    曹休说着抬手轻抚白兔马鬃,田信细看,的确马头似兔头,是兔头直颈,不计体型大小,仅论外形相貌的话也就比蒙多差小半筹。

    蒙多是直头直颈,从侧面看,马脖子是斜直的,马脸也是斜直的,是理论中完美的形体。

    而兔型头则是骏马常见的特征,所以这类马根据颜色就称呼为赤兔、白兔;而直颈特征之下还有鹤颈,有鹤颈特征的骏马,多用好听的鸟类名字来称呼。

    田信咧嘴一笑:“此事易尔,你家白兔所产马驹如何算?归你,还是归我?”

    曹休轻抚躁动的白兔:“此时讨论言之过早,待马驹产下,再与君侯计较可好?”

    “好。”

    田信轻踹蒙多转身回岸边,下马后一拍蒙多,对面曹休也到岸边下马,解下马鞍,放白兔在岸边散步。

    见蒙多主动趟河到对岸,田信身后的部曲俱是焦虑。

    曹休见一黑一白两匹马在南岸奔跑追逐,越跑越远,不由哈哈仰头做笑,高声喝问:“田君侯,可有悔意?”

    “曹镇南,须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莫要高兴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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