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战的真面目,就是人类,与轮亥的战争!”

    西泽如遭雷劈,彻底愣在了原地,他颤抖着手指按在这句话的第一个字上,重新将这句话读了一遍,确保每个单词组合在一起所表达的意思都准确无误,而不是自己理解出了问题。

    但最终的结果仍旧没有改变。

    西泽看了眼莎尔,她正在一旁低头摆弄着八音盒,丝毫没有注意到某种骇人的信息就记录在距离自己半米远的地方,这是她距离世界秘史最近的一次。

    在注意到西泽的视线以后她好奇地看了西泽一眼,西泽摇摇头,示意没什么,继续向下读。

    “人类与轮亥奋战,最终以人类的惨败告终,我和你的父亲都参与了圣战,而我们最初的对手却是人类自己的产物......不,不该这么说,事情很复杂,我们最初面对的敌人,是个拥有着轮亥神明身份,却以人类姿态降生世间的孩子。”

    每一个字都如鲜血般刺目,每一个字都如雷霆般震慑人心,每一个字都如卡在纸上的刀片,仅仅是拿着就让人感觉刺痛。

    轮亥神明,以人类的姿态降生世间?

    西泽几乎发出痛苦的呻吟:他妈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大不列颠王都中一个鼎盛家族族长的私生子,从小就被家族遗弃到军中寄养,伦瑟所经历的造神计划其实是项目完善之后的第一次正式实验,而这孩子,却是计划尚在襁褓中时,作为计划雏形的第一个试验品,结果是他失败了,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品,但在机甲操纵上远超常人的天赋让他活了下来,在执行了一次大不列颠的重要任务之后这孩子获得自由,但之后的事情却愈发恐怖离奇,最终他与王都彻底决裂,在极端的愤怒中他化身为神,就此点燃了圣战的开端,令我们诧异的是,在只身一人毁灭了大不列颠王都之后,这孩子却开始被其他出现的轮亥诸神追杀,在当时的观察下,我们发现在轮亥诸神中应该也存在着等阶,由弱到强,而最低阶的轮亥神,都要比如今的贤者强上十倍。

    “对这一切的内幕我们一无所知,但由于在圣战中意外沐浴了轮亥的鲜血,我也因此获得了一些长寿的力量,但付出的代价也很严重——我与轮亥心意相通了,我能察觉到轮亥的杀意,也能看到轮亥对我们阴暗的诅咒,我能看到命运中有一条虚无的线,将我和轮亥链接起来,牠们在线的那头诅咒我,牠们必须杀死知道秘史的每一个人,更要杀死玷污了轮亥神圣血脉的,如我这般的凡人。

    “在那无尽的混沌时代里,我和伦瑟不断逃亡,但伦瑟也在成长,他的强大最终远超了任何人的想象,魔法师们的力量是运用魔力因子,而伦瑟则无限近似于轮亥——他的力量来源于法则,等你到了大魔法师的阶位之后大概就能粗略地理解这个名词,【法则】,在空间里自己就是主宰,没有任何人能违抗你......话题有些扯远了,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则是厄洛丝。”

    西泽尚未能从这般震惊里缓过神来,而紧接着他看到的第一句话又让这孩子震惊到连呼吸都难以继续。

    “厄洛丝是被轮亥祝福过的孩子,在伦瑟建国的那一天,轮亥降临,不仅为伦瑟献上了荆棘之冠,还给予了当时还在幼年,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厄洛丝祝福,我们不知道牠们做了什么,但从那天起厄洛丝就变了,她在魔法上的天赋突飞猛进,在继位之后所做的事更让我怀疑她到底是什么人,但当时刚刚建国的我们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件事,因为你出生了,”字迹从这里忽然变得柔和,透出沐恩淡淡的情绪,但钢铁般的愤怒更甚,“轮亥对人类而言绝非挚友,伦瑟和我都不清楚牠们的目标,在混沌时代之前牠们毁灭了人类,却又在之后以救世者的面目出现拯救人类,并将一切知道过去秘史的人全部毁灭,读到这里你也没有联想到什么?”

    西泽眼中眸光闪动,紧接着轻声地呢喃:“圣经,【洪水灭世】,亚陀方舟。”

    “毁灭一个时代,然后重新建立一个时代,这就是轮亥所做的,牠们一定有什么目的,一个需要人类存在才能完成的目的,记住,西泽,永远不要信任轮亥,”远隔着无尽的时空,西泽宛如和伏在矮桌前的沐恩对话,后者看着睡梦中西泽的小脸,表情带上了几分温馨,可她写下的话却又那么让人生寒,“你也要小心轮亥的诅咒,知道这些秘史的在世界上可能只剩下了伦瑟和我,我们两个,而在伦瑟死后的今天,就只剩下我了,我不知道诅咒什么时候才会应验,但失去了伦瑟保护的我,应该是活不长久的。”

    “母...亲......”直至此时西泽才开始庆幸莎尔没有看到这张纸上的内容,她免于诅咒,如今承受代价的只有西泽一人。

    “伦瑟的死和厄洛丝脱不开干系,毋庸置疑,但我不知道厄洛丝要怎么样才能击败当时正处于巅峰的伦瑟,所以你一定要小心,”沐恩说,“我知道你一定会陷入某些谜团,但那些秘密都是因为对你有益才存在的,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回到王都,你这孩子平时安安静静像个女孩,其实血脉里流淌的,说到底还是伦瑟那家伙的血。”

    她仿佛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对自己丈夫的自豪,还是对儿子的信赖:“小心厄洛丝的底牌,在我们的心里你是整个世界的希望,在我死后,整个世界知道圣战真相的人大概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父亲当初背负的是整个人类的希望,所以他才没什么时间用来陪伴家人,而如今,这份希望落到你的肩上了。”

    在这一刻,一切对伦瑟的愤怒全部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比巨大的责任感。

    【沉重】,西泽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理解了这个词,他恍然地侧身倒在床板上,看着惨白的天花板,顾不得灰尘。

    从这一刻起他就背负了整个人类的希望,只有他知道轮亥的真面目,也只有他,只有他会选择反抗轮亥。

    “从你出生以后,我们就将所有的希望全部压在了你的身上,也许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一次实验,那是你的父亲试图在你身上再现造神计划,他成功了,但也失败了,你的体内从此流淌起了奇迹的血,可实验被动了手脚,我们不知道谁是内鬼,因为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文科威尔,我,还有你的父亲三个人,结果是你的血脉被封印,无法动用魔力,天赋只剩下一个空壳,伦瑟和神明混合的血也无法起到任何效用,你完全变成了普通人,就连记忆都开始消散,你可能会怨恨我对你的隐瞒,但我带你来到白石城以后,真的希望你能作为普通人活下去,但命运使然,我今天看见了文科威尔为你所埋下的伏笔,从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迈尔斯家与轮亥的诅咒是从命运中联系在一起的,你是注定要成为世界之轨的人。”

    沐恩回忆起白天自己所见到的那个金发姑娘,她尚且年幼,但身上依稀能看见瑞森家血统的踪迹。

    “虽然对一切一无所知,可她依旧会成为你的力量,而你从和她相遇之后就不能再低下头颅,”沐恩的目光仿佛洞穿了虚无,来到西泽的面前,在读到这句话之后西泽简直能看见一只手穿过时空,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用力地按了按——

    “因为你肩负着世界之重。”

    这便是沐恩留给西泽的最后一句话。

    说到底只是一张白纸而已,能写上这么多内容就已经很让西泽惊喜,男孩浑身一软,紧绷的四肢终于松懈下来,他长出了一口气,在从这种状态中逃脱以后他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看向自己身边,那信上所说的文科威尔为他埋下的伏笔,毫无疑问,这伏笔指的是莎尔。

    此时对一切一无所知的伏笔小姐正靠在墙壁边,蜷缩成一团,呆呆地看着膝盖上打开的八音盒,那洁白的人偶在空气中僵硬地舞动,她一言不发,两眼失神,似乎回忆起了某些东西。

    西泽再度看向床板上的匣子,里面似乎还有一些东西,他将白纸折好放在信封里,又将信封塞到自己外套内侧的口袋中,匣子里剩下的东西很少,只有一枚戒指,还有一块黑色的铁。

    戒指是透明的,类似玻璃打造的指环,西泽有一些印象,这是自己的父母,伦瑟与沐恩的订婚戒指,所以她才会这么宝贵地将其留在这里,那块黑色的铁则显得很奇怪,西泽将其翻了个身,从不同方向打量了几眼,终于在狠下心,轻微地注入一丝魔力之后,黑铁块的表面才发生了些许变化,淡淡的光华浮现在其上,形状变换,漂在半空,最终它化作一只手镯的模样,落在西泽的掌心里。

    “这是什么?”

    西泽循着声音看去,刚好对上了莎尔疑惑的视线。

    “我不知道,”西泽对她展示了一下手镯,“我知道的东西并不比你多多少。”

    从这一刻起西泽就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他开始对莎尔撒谎了,哪怕是善意的谎话,但他也终究是第一次对莎尔撒了谎。

    诅咒从这一刻起就开始应验了。

    他会欺骗莎尔,欺骗任何人,将秘史瞒着任何人,最终踏上孤身一人的道路。

    想到这里西泽忽然感到一些悲哀,他伸出手,将墙边的被单和枕头全部卷了回来,认真铺好,手镯他戴在了手上,信封他装在怀里,而那枚戒指则被他留在了匣子中,覆盖在了床板和被单的下面。

    遮灰布再度盖在床单上,西泽无声地牵起莎尔的手,后者一脸茫然地拿起八音盒,跟在了西泽身后,来到客厅。

    外面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房间里,将窗格的影子拉得很长,西泽身体沉重地倒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影子从地面上蔓延开来,从这端径直蔓延到玄关门边。

    明明感觉只是读了一封信而已,时间却流逝地这么快。

    他缓缓坐直身子,看着自己身旁的莎尔,门外隐约有喧闹的声音,不断有人互相问候着打开家门又将其关上,正午时分,所有劳累过的人都该回到家里了,隔壁阿敏大婶家飘来炒菜的香味还有孩子低声的哀嚎,阳光温热,缝隙里却有寒风灌进来,不远处的空地上,孩子们打闹的声音揉在风里一同灌进窗户,西泽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哥哥?”莎尔担心地问,“那封信上写了什么,你从刚刚开始就很奇怪。”

    “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西泽摇摇头,伸手套进外侧的口袋,将一样东西塞进了莎尔手里,“甚至还不如这个有趣。”

    莎尔睁大了眼睛:“这是?”

    在少女手心里所捧着的是一条好看的吊坠,正午的阳光照在小块的宝石上,自棱角开始,向外透出好看的光。

    “礼物,”西泽偏过头,咳嗽一声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算作你陪伴这么久以来我对你的一点点......谢意。”

    莎尔低下头,温馨地笑了起来:“我们之间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做以慰藉。”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却已经把握着吊坠的手移在了胸前。

    西泽看着这个可爱的姑娘,脑海里却再度回响起沐恩所告诉他的一个事实:她是文科威尔为他埋下的伏笔,二人的相遇并不是偶然,而是命中注定。

    想到这里男孩就忍不住叹气,因为这简直就和越狱犯努力了一番之后逃到外面却被告知这里还是监狱内你只是挖到了隔间而已一样。

    他忽然感觉有点累了,于是伸出手,和莎尔握在一起。

    流云遮住了阳光,一片枯叶从窗外飘过,留下黯淡的一块阴影。

    “让我睡一觉吧,”他说,“睡完这一觉之后我才算是和过去的自己彻底道别。”

    莎尔点了点头,说:“我不会乱跑,我就在等你醒过来。”

    “那就最好,”西泽笑着,疲惫感就像潮海涌了上来,将他淹没在水下,“谢谢你。”

    他知道这场梦会做的很久,久到难以回忆,久到悠远的过去。

    哀伤,却又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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