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京都,池田恒兴和佐胁良之正漫步在京都的街道上。佐胁良之从雨秋平下榻的壬生寺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东寺,而是被池田恒兴拉着在京都的大街小巷里游玩。眼看着店铺差不多都打烊了,池田恒兴才悻悻地准备打道回府。

    “今天的事情真是怪。”池田恒兴喝了点酒,醉醺醺地把手搭在佐胁良之的肩膀上,“林殿下真就那么忌惮红叶?非要赌上自己的前途也要把红叶搞掉?”

    “谁知道呢?”佐胁良之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摇了摇头,似乎有些行事。刚才游玩的时候,佐胁良之就有些没精打采。池田恒兴虽然醉了,但还是看出了端倪,开口问道,“藤八,你怎么回事,怎么蔫吧了?”

    “唉,没事没事。”佐胁良之深吸了一口气,使劲用手搓了搓脸,搪塞了过去。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佐胁良之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不吐不快,挥了挥手把周围的侍卫都支开了。

    “恒兴哥。”佐胁良之把自己的手臂也搭到了池田恒兴的肩膀上,“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说。”大大咧咧的池田恒兴没注意佐胁良之已经打发走了两家的侍卫,随口嘟囔道。

    “我感觉…林殿下的疑虑也不一定没道理,雨秋家确实…很强。而且红叶那大公子,未来也不一定是个听话的主。”佐胁良之支吾着斟酌着措辞,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你在说啥呢?”池田恒兴显然没听懂佐胁良之墨迹了半天想说啥,不满地问道。

    “你说万一…主公未来也怀疑起了红叶该怎么办?”佐胁良之咬了咬牙,快速地吐出了这句话。

    “替红叶解释呗?还能干啥?”池田恒兴满不在乎地答道。

    “那要是主公要对红叶动手呢?”佐胁良之含糊不清地轻声补上了一句话。

    忽然来了一阵风,初春夜晚的寒风还是挺冷的。池田恒兴刚才喝酒热着了,把衣襟敞开了不少,被这寒风一下子往脖颈里一灌,瞬间冷得一哆嗦,醉意也逐渐消去。

    “你想说啥?”池田恒兴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如果主公对红叶动手,我们怎么办?”佐胁良之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两人之间也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池田恒兴才缓缓地开口道:

    “我爹死得早,留下孤儿寡母。听我娘说,当时家里也没个依靠,眼看着日子一天一天难熬。后来,先主公把我娘召去那古野城,让她给主公当乳母,我也就这样跟去了那古野城,跟着小时候的主公玩。嘿,当年的主公,可真就是个十足的‘大傻瓜’,什么傻事都干。我啊,丹羽殿下啊,还有另外几个人,就是主公那‘尾张大傻瓜’孩子军团里的人。后来我娘成了先主公的侧室,我也成了主公的乳兄弟,和主公一起从小玩到大。我这一身,池田家这一切,都是先主公和主公给的。

    池田恒兴顿了顿,看了眼街道边挂着的灯笼,低声道:“你让我背叛主公,对主公兵刃相向,我办不到,还不如杀了我呢。”

    “恒兴哥…”佐胁良之有些担忧地开口道,却被池田恒兴挥了挥手打断了。

    “但我跟红叶也认识20年了,从他刚才骏河来尾张时就交了这个朋友,还是你哥阿犬他带着我们认识的。当时我就认准了,这人对胃口,这朋友我交定了。别看我没大没小的,平日里没个正行,但红叶小我几岁,我一直拿他当弟弟看的。那家伙就是个烂好人,嘿嘿。”池田恒兴说着说着,忽然傻笑了几声,“人是真的好啊,真不知道这种好人是咋在这世道活下来的。”

    “藤八啊,你说是不是随着年岁长了,身份高了,领土大了,曾经那在清州城城下町里喝花酒的日子就回不去了啊。”池田恒兴松开了搭在佐胁良之肩膀上的手臂,把双手搭在了脑后,活动着脖子,“当年亲密无间的兄弟们,现在彼此间都有了隔阂。主公也好,你阿犬哥也好,藤吉郎那家伙也好,还有好多好多兄弟。明明当时都是穿一条裤衩、无话不说的好兄弟,现在我却觉得有些看不透他们了,总觉得他们有啥事瞒着我,甚至想算计我,不跟跟我交心了。”

    “我也不免俗啊,这身份上去了,人也变了,眼里看着的是功名利禄而不是那些花天酒地了。从当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足轻头,现在成了守护代,也算是能在青史里留下几页了。但是啊,活得没以前快活。总是担心这担心那,担心有没有人想贪我一块地,有没有人想抢我一份功劳…”池田恒兴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道,“人啊,难啊。”

    “不过红叶不一样啊,我感觉那家伙无论爬多高,心里却都不在乎那些,还是像二十年前一样,还是那个会对素不相识的小乞丐起了恻隐之心非要带回家的烂好人,也是那个对朋友真心实意没有半点心思的烂好人。”池田恒兴把双手从脑后伸展开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舒畅的长叹道,“我不是啥有本事的人,比不上主公,比不上红叶,比不上藤吉郎和丹羽殿下,甚至连你阿犬哥也比不上。我要真的有本事啊,你们也不会一口一个‘尾张逼王’的叫我了,我自己心里有数。当个守护代啊,我已经力不从心啦。”

    “不过啊,我池田恒兴这一辈子,就算再没用,也不能对不起朋友啊。”池田恒兴自嘲地笑了两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语气神态也恢复了往日里自吹自擂时的模样,“红叶把我当兄弟,我就不能负了他。”

    天正八年(1580)1月3日上午,雨秋平、明智光秀、池田恒兴、佐胁良之还有各位重臣派来的使节在二条城为天皇代表和织田信长恭贺新春。之后,雨秋平被织田信长单独留下。雨秋平本以为织田信长会提起昨晚尴尬的事情,不过织田信长对此却是满不在

    乎地一笔带过,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什么?”雨秋平闻言大吃一惊道,“要让阿江嫁给于义丸?”

    “德川信康和五德被追放后,德川家和织田家的联姻就名存实亡了。”织田信长向雨秋平解释道,“德川家作为织田家的重要盟友,它和织田家的关系一定要想办法通过血缘或者婚姻来维系。余现在没有合适的女儿,就打算从阿市那里过继一个过来认为养女,嫁到德川家去。”

    “主公,这我懂。”雨秋平的嘴角抽动了几下,看怪胎似的眼神看着织田信长,“但…”

    “余知道你想说什么,阿江是浅井长政的女儿,你认为余对她会有顾忌?”织田信长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还好意思问这个?你儿子娶的不就是浅井家的女儿?要不是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余又不好意思从家臣那里认养一个养女,也不会去找阿江。”

    “不,在下要说的不是这个。”雨秋平十分尴尬地撇了撇嘴,低声道,“阿江今年才7岁,而于义丸…在下没记错的话,今年才6岁吧?”

    “这有什么?”这次换成织田信长用看怪胎似的眼神反过来看雨秋平了,“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个四五年就该有孩子了。”

    “好吧。”雨秋平努力平息住了自己对萝莉控的深恶痛绝,随后叹道,“可是…阿江毕竟还是小孩子,这就让她远嫁异国…”

    “阿市已经同意了,这事轮不到你插嘴。”织田信长没好气地瞪了雨秋平一眼,冷哼道,“怎么,真当余定下的婚约像草纸一样?想撕就撕啊?替自己儿子毁约一次,现在还想替竹千代的儿子也毁约一次?”

    “在下不敢。”雨秋平闻言匆忙俯身谢罪。

    “告诉你是要把这个任务给你。你回去准备几天,然后你就带着阿江去一下远江,你作为主婚人替阿江和于义丸完婚,余就不去了。”织田信长嫌麻烦般地甩了甩手,“顺便带兵去,竹千代好像想攻略武田家的骏河,你熟悉地形,派你去当援军。”

    “遵命。”雨秋平心里虽然对那个才几岁的小姑娘的漂泊命运感到悲哀,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应了下来。

    在他的前世,浅井三姐妹各个命运多舛。长女茶茶嫁于丰臣秀吉,此女阿初嫁于京极高次,三女阿江则两次改嫁,最后嫁于德川家康之子,二代将军德川秀忠。在大阪之阵时,茶茶和阿江的夫家展开殊死对决,阿初努力调停而最终无济于事,三姐妹的人生可谓是坎坷。

    在这一世,或许是由于雨秋平到来的蝴蝶效应,本该出生于天正七年(1579)的德川秀忠并没有诞生。在德川信康被废后,从小就因为其母出生卑贱而不受德川家康的于义丸(也就是前世的结城秀康)成了德川家康唯一的儿子,立刻被德川家康宝贝起来。而原本在前世嫁给德川秀忠的阿江,这一世则要嫁给于义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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