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路十一年(1568)10月7日,三好家和联军在京都展开了一场举世瞩目的大决战京都合战,近4万战兵在此一决生死。三好长庆为了吸引联军进攻,在清晨主动放弃了战略要地音羽山,诱使联军将大量的兵力投向了京都和二条城的方向。在联军苦战一个上午,终于夺下京都后,三好义贤却犯天下之大不韪,一把火烧了京都,使得联军阵脚大乱。中午时分,三好长庆和十河一存发动反攻,重夺音羽山。鸭川以西的联军猝不及防,仓促回援时,却遭遇三好军从音羽山上横扫而下的攻击,被一举击溃。索性织田家的重臣雨秋平率众扼守南禅寺,挡住了三好家的追击,让联军大部得以安然撤退。

    然而,就在联军败北之际,三好家的盟友松永家却突然反戈一击。他趁着三好家主力云集京都,偷袭了三好家的本城饭盛山城,还火烧了三好家的粮仓。三好家措手不及,只得仓皇退军,联军则得以进驻京都。

    饭盛山城是近畿数一数二的重镇,人口繁多,商业发达,地理位置优越,周围还有着大量适合耕种的农田,同时战略位置也十分重要。如果饭盛山城在三好家手里,三好家的河内、和泉、摄津就可以连成一片。反之,河内和泉就会被切割开来,成为飞地,只能通过濑户内海上的海道与三好家本土联系。

    这样的一个含进嘴里的肥肉,松永久秀怎么会把它吐出来呢?

    直到现在,雨秋平都没有想明白。但是他还依稀记得,林秀贞听完条件后,立刻就用眼神示意织田信长答应下来。随后,满意的松永久通就和织田信长签署了结盟誓约。随着作为信号的狼烟在联军大营内缓缓升起,饭盛山城也燃起了巨大的火光那是松永久秀在焚烧三好家的粮草。

    一切正如松永久秀所料,粮草被烧的三好家无可奈何,只得从京都撤离,急行军前往播磨。在路上,十河一存看到自己身边的三好长庆居然还在微笑,不免有些恼怒地低声问道:

    “大哥,被坑得这么惨,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这本就是一场豪赌,想把麻烦的事情一口气解决。最后赌输了,那股追悔莫及的感觉,也是赌博中最值得品位的一部分啊。而且弹正一贯就是反复无常的人,疏忽了他的动向,也是我们自己的失策,怨不得人啊!”三好长庆似有些陶醉地望着天上的云,缓缓地躺在了马背上,高声笑道。

    “自从九年前在赌场里遇到了那雨秋红叶,大哥整个人都变了。”安宅冬康似乎同样没把大败放在心上,也是笑着调侃道:“莫非那小子有关‘人不要活在面具下’的那番话说到大哥心坎里了?之前一直谨小慎微的大哥,越来越活回小时候带着我们一起赌博的那个大哥了啊!”

    “大哥,三哥,你们?”十河一存被三好长庆和安宅冬康的态度弄得有点蒙,左手的伤口都要气得迸裂了。

    “其实这也未尝是坏事。”三好义贤拍了拍他们一贯急脾气的四弟,宽慰道:“摄津池田,播磨赤松,土佐长宗我部。这三条蛀虫一口气冒了出来,我们刚好一口气解决。”

    “除了长宗我部,其他的都是易于之辈。”十河一存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但是京都就这样白白让给了那将军,实在令人生气。”

    “京都又无所谓,那里是是非之地,斗争不断。织田信长代替我们成为了全天下众矢之的,他马上就会尝到被包围网攻击的滋味了。”三好义贤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东边的方向,“而且有一个同床异梦的弹正就在京都南边,你猜织田信长能有几天舒服日子?”

    “叛徒。”十河一存听到松永久秀的名字,就十分恼怒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三个兄长看到他疾恶如仇的样子,都是相视一笑。

    “唯一的麻烦,就是饭盛山城。”安宅冬康皱着眉头,有些不安地摸了摸坐下马的鬃毛,“饭盛山城一丢,本愿寺又和我们闹翻,河内和和泉就已经成了飞地。想要联络

    他们,必须要靠着我的水军了。”

    “没事,织田信长的领地被隔在山城国和大和国东边,而弹正和那将军又互相敌视。各方势力彼此牵制,没法拿河内和和泉怎么样的。”三好长庆猛地从马背上直起了身,“好了,别抱怨了。先把摄津彻底压制了,然后再重整兵力,把饭盛山城打回来!”

    10月8日,三好家退兵后,联军也进驻了燃烧着的京都和二条城,并开始灭火。据说,朝仓义景在得知三好家撤退后,本来还想折返回来。但是一向爱面子的他拉不下脸来,毕竟都已经私自撤退了,发现打赢了再回来实在太尴尬,就直接从琵琶湖东岸回越前了。

    等到联军抵达京都时,织田信长立刻派人去接晴明神社里的天皇和宫卿一行人。今年已经50岁的正亲町天皇在看到上洛军的旗帜时,居然赤着脚亲自跑了出来,让前田利家等几个人负责去迎接的人好是尴尬。

    天皇和宫卿们在昨日突然被三好义贤派人请出京都,转移到这晴明神社里。随后,京都就被付之一炬,周围喊杀声不断,更是让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惊恐不已。然而,三好义贤当时只给了他们当天的口粮,第二天三好家就已经急着撤退,没有人再来管天皇了,吃的也没了着落。天皇本来想前去二条城避难,可是整个京都周围由于战乱满是流离失所的居民,其中还混杂着不少强盗正在为非作歹,众人不敢踏出晴明神社,只好瑟瑟发抖地在里面等着。期间,有一伙强盗还袭击了晴明神社,发现正是天皇陛下被困在这里后匆忙跪下请罪,还给天皇留下了一些食物。然而,这些东西哪里够这么多人填饱肚子,等到联军来接他们时,天皇和宫卿们都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天皇自从几百年前倒幕失败后,就一直被剥夺了权柄,像是傀儡一样控制在京都里。原本属于天皇的领地和御料地也早已被乱世中的强势大名吞并,天皇的收入也没了着落,只能靠着京都的控制者足利幕府给予或者是外邦的大名进贡。

    然而,随着足利幕府也逐渐失势,近畿动荡不断,天皇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难过。三好家控制时期,天皇和宫卿们还勉强活得不错,虽然平时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但是逢年过节还是有佳肴品尝。每到这个时候,所有的皇室和宫卿都会把矜持和礼仪抛到九霄云外,敞开肚皮拼了命地大吃大喝,还曾经有人因为这个撑到走不了路。

    不过,等到了三好家退出京都,松永久秀执掌山城后,进贡给天皇和宫卿们的钱粮就日益缩水。为了维持皇室上下和那么多宫卿的开支,天皇甚至不得不把京都御所内祖传的字画和瓷器交由宫卿出去卖,或者是把宫卿打发去各地出使、当食客来混吃混喝。

    拮据的日子让天皇老人家养成了精打细算的好习惯,拼了命省下的钱都被他小心翼翼地存在皇宫里,以备不时之需。然而,这一切都被三好义贤的大火给摧毁了。他们赖以安家的京都御所,他们生活开支的主要来源的那些瓷器和字画,还有那些可怜的天皇拼命省下的钱,都在大火里付之一炬了。

    当联军迎接天皇的车队路过皇宫时,天皇看到烧成灰烬的京都御所,居然跪伏在地上放声大哭。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虽然天皇已经失去权柄几百年,但他毕竟是所有日本人心中不可动摇的信仰,见到他这么落魄,大家心里都是百感交集。织田信长立刻承诺,说是要替天皇重修皇宫和二条城,还保证会按月进贡足够的钱粮给天皇。天皇和足利义辉闻言甚是感动,天皇赐予了织田信长从五位下弹正少忠的官职,而足利义辉也愿意把足利幕府的征夷副将军一职封给织田信长这是比松永久秀的管领还要高的职务,也是曾经的幕府将军授予过今川家的恩典。

    然而,耐人寻味的是,织田信长接受了天皇下赐的官位,却拒绝了足利义辉的副将军。

    雨秋平在得知此事后,就一直在思索织田信长此举的

    深意。不过,他周围的几个人似乎对此漠不关心,而是在议论天皇的处境。

    “天皇他老人家也是有够惨的啊。”前田利家和雨秋平等人正坐在京都一个被烧毁的断壁残垣上,看着不远处天皇的车驾缓缓经过。

    “让天皇陛下遭遇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武家之耻。”森可成看着天皇和宫卿们的境遇,双眸中竟然已经有泪水在打转,“太惭愧了。”

    “唉…”直政闻言也是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连平时一贯没大没小的池田恒兴和佐胁良之几个人,居然此刻也是沉默无语。的确,在每一个日本心中,天皇的地位都是那样神圣。

    雨秋平忽然发现,浅井长政一直没有发表见解。一般遇到这样的情况,他这个热血白痴,满脑子里都是大义的义弟,不早就应该义愤填膺了吗?

    他于是扭头看去,发现浅井长政正一个人抱膝坐在一堆烧烂了的废墟边,将脸藏在怀里,一言不发。雨秋平觉得有些担忧,就从墙垣上跳了下来,走到了他的身边,靠着他坐了下来,揽住了浅井长政的肩膀。

    “长政,你咋了?怎么不说话了?”雨秋平笑着问道。

    “兄长,我好矛盾啊。”浅井长政闻言忽然抬起头来,两行清泪居然也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从眼角滑落。

    “我去?你这是咋了?是看到天皇的境遇,心里不舒服吗?”雨秋平看到一向刚强的浅井长政居然哭了,不禁有些紧张地问道。

    “不,不完全是。我是自己觉得…天下大义,好像…永远也实现不了啊。”浅井长政呜咽了一下,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语气:“我们武士的本分就是守卫天皇。如果真的是为了守卫天皇这个天下大义,我是不是应该立刻把浅井家的领地全部献给天皇,让天皇他们能过上好日子。再把浅井家的军队献给天皇,让他不至于在战乱里无依无靠,也不至于被各家大名当成任人摆布的傀儡。”

    “可是这天下大义和我对家族,对家臣,对部下的义冲突了啊。如果我真的那么做,就是对不起浅井家辛苦创业的列祖列宗,对不起相信我的部下和家臣。我觉得我根本实现不了天下大义,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办不到。”浅井长政说着说着,忽然双手紧紧握拳,压低声音沉声道:“就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口口声声说着大义,到头来却还是像懦夫一样。”

    “别想这些东西啦。”雨秋平拍了拍浅井长政的肩膀,安慰道。

    “兄长有解决的办法吗?”浅井长政看到雨秋平似乎胸有成竹,有些期待地问道。

    “没有。”雨秋平老实地摊开了手,摇了摇头道。

    “这样嘛…”浅井长政叹了口气,眼里瞬间又满是落寞。

    两人沉默了良久后,雨秋平忽然开口道:“长政,你知道吗,以前有人告诉过我说。人的一生有两次成长。”

    “第一次,是发现自己不是无所不能,有许多事情是无论再努力也做不到的时候。”

    “第二次,就是在意识到自己有些事情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之后,仍然努力去做的时候。”

    浅井长政听着雨秋平的说教,心中忽然有了一些感触。

    “天下大义虚无缥缈,可能就是那些无论怎么做也做不到的事。可是即使发现了,也不可以自暴自弃,蹲在角落里哭。”

    “我没有哭!”浅井长政一下子涨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反驳道。

    “嘛,这不重要。”雨秋平看到浅井长政尴尬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不过你要是问我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我觉得你自己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方向。”

    “就是你去年过年前和我说过的,不明小义,何以明大义?”雨秋平揽着浅井长政,抬起头来,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既然天下大义虚无缥缈,那就从小义做起吧。对得起朋友,对得起家人,对得起部下,对得起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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