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涯的伤势很重,那夜他咳了一夜的血,姜鸣住在他的旁边营帐,一直听那重咳声,竟有些不忍。周医师诊断过,因为心脉受损,导致气息紊乱呼吸困难,甚至五脏器官都有一定程度的移位,致使他的内伤聚积淤血,重咳不断。周医师也没有好的办法,只是开了一些药让他每日用服。

    慕涯在武道修为上原本没有可能战胜南峒索命鬼,但他却拥有着对于风后奇门的恐怖掌控能力,那一剑借助于某种既成的阵法,在境界上俨然达到了地位的程度,别说是左双立与右一常,即便是身为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梁津几人齐齐站在慕涯面前,估计他也能一剑破之。只是,这一剑的代价太大。

    姜鸣离开时问他,是否已经达到了地位修阵的水平。慕涯急咳几声说道,若是达到了地位修阵,那日又怎会惧怕卞道成之辈,只不过是一些用生命力跨越境界达到的一般性奇门阵法而已,算不得高深。即便算不得高深,他却能一剑败双雄,可见其阵法威力。

    左双立与右一常没有死,慕涯决意出招,索命鬼两人也将为了自己的生命而博,只是,慕涯本可一剑杀了他们,但还是收手了。两人身体被数道剑刃割伤,但不涉性命,只需要修养数日,应该便能恢复如常了。慕涯携着数年前无法化解的仇恨,执行着只有鲜血才能偿还的旨令,到最后不惜以自身重伤才换取惊天一剑,但这一剑却并不是杀人剑。

    慕涯道:“他们已经死了。此后世间再也没有南峒索命鬼了,我报了仇,也杀了人。”

    姜鸣低头沉吟,这样的结局很好,可是,对于慕涯释意宽恕两人的决定,他总感到无数的悲怆,与那种厉风刺痛面颊的无尽沧桑,心怀固可揽天地,但他却不是单纯的天下徒。

    至于见证者梁津与林寒,虽然部将左双立与右一常得到宽恕,他们在明面上没有可以怨恨慕涯的缘由,但实际上因为慕涯倚仗军功在梁津面前威逼击杀两人的事情,使得梁津心中生出一道无法消除的梗。慕涯年少有为,与梁津一众年龄相仿,本可与姜鸣一样成为他们的至交好友,但因为这件事,他再也无法融入梁津、林寒、罗湖、楚泓、蒙阆五人的圈子,当然这圈子应该还有姜鸣。

    一连过了几日,慕涯安静地在营中养伤,陈辛雪代为照看,毕竟女孩子心思细腻一些,好过几个粗糙的军士来端茶递水。林寒来看访过几次,梁津等人却没有来过,姜鸣隐隐感觉出了其中的缘由,面色忧郁。

    “虽然如此,但这军营,似乎再难成为你再创军功的地方。”姜鸣坐在慕涯榻前两三米之外,没有看向慕涯,一个人自斟自饮。

    “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妻全族血仇总需要人承罪,但我却不想因为寻罪再使得她陷入以往的痛苦,活着的人总需要更坚强的理由存活,死去的人却也没有办法再看见故人,那一剑是对那起仇恨的终结,也是对我妻往日痛苦的终结,无论会有什么影响,都值得。”

    姜鸣嘴唇微动,犹豫了片刻道:“可是你想要建立功勋,你想要扬名立世,你想要天下居,想要成为天下徒,如今却失去了他们的支持,你想要做到那一步,太难了。”

    慕涯眼神空洞,又是一番急咳,姜鸣递上一杯水,他缓缓喝了一口,道:“没什么,都并不重要,想来我先前的军功已经传到了婉儿耳中,她应该很欣慰。”

    陈辛雪进营来,端着熬好的药,道:“慕大哥,药好了,周医师说你的伤还有些重,便又加了几味药,你看是否现在就喝?”

    慕涯与姜鸣双视一眼,都望向动作小心话语轻柔的陈辛雪,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陈辛雪有些羞涩,道:“你们这又是笑什么,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姜鸣笑道:“倒是没有什么东西,只是你这一身士兵甲胄,却到底是个女儿身姿,倒是十分引人眼球,估计军营中的那些将士都要为三妹驻足呆首了。”慕涯也是莞尔一笑。

    陈辛雪知晓姜鸣的调笑并没有恶意,便更加羞红了脸,说道:“其他军士倒是不敢太过分,因为有着统领的律令,那些士兵都不会冒大不韪轻慢于我,就是林寒统领部下的骆风至将军,已经给我送过五六次饭菜了,赶也赶不去,真是没有办法。”

    姜鸣与慕涯听后更是难掩戏笑,慕涯忽然道:“这两天倒是没见到小乙,小雪你知道他做什么去了吗?”

    陈辛雪道:“听说是被林寒统领叫去了,说是要派人去往交趾城一趟,二哥,不知你去不去。”

    中央十帐,梁津与一众将领围在沙盘前,听着梁津道:“庞路军营这五天来全无动静,我们本身局势就处于弱势,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他们的进攻,我们的任务是解除秦王朝围剿卧华山的危机,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先一步击败庞路,解除这西部困境。”

    罗湖道:“庞路

    军营背靠交趾城,在粮草资源上可以得到最快的补充,而且即便前一战破偃月阵对庞路军队造成了巨大损失,但他们起码还拥有着三四万兵马,若是硬碰硬,我们全然不是对手。”

    梁津道:“自然不能正面为敌,我们需要用计谋之,现今就有这样一个缺口,若是我们能把握好,我们定然能掌握绝对的主动。”

    林寒思忖道:“你应该说的是交趾城的柳家柳其敦吧?”

    梁津道:“没错,徐聪因为带着甲士出城围杀我们,被慕涯先生杀得大败而归,他们没有再退回交趾城,而是穿过交趾山脉,向着北方去了,哨探之后再也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他们现在不再是秦王朝的人,也没有理由再与我们为敌。而原来的交趾城三大家族中的王家,不知是什么原因,竟遭到一支神秘杀手屠杀,一家四名七段人位高手竟全部殒命,这些都与我们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我们的目标只剩下那柳家。”

    罗湖道:“柳家只有三名七段人位武者,若是我们想要对他们出手,倒是很容易,只是我们能从柳其敦手中获得什么?”

    林寒嘿嘿一笑,道:“在你还没有到这里之前,我们便是送了一份信给柳其敦,我们以上次的千枫客栈退兵的事件为要挟,让他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我们的行动。”

    罗湖皱眉道:“柳其敦能撑起整个家业,估计也不是什么痴傻之辈,我们那样简单的威胁,估计对他产生不了什么作用,要他成为卧华山的眼目,只要是有些心计,只怕都不会答应的。”

    林寒道:“这全在于我们给他制造点合适的麻烦,只要对他威慑的方式正确,他肯定会乖乖帮我们的。”

    罗湖道:“你的意思是?”

    林寒道:“柳其敦的独子柳开,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一所叫做流烟坊的青楼鬼混,柳其敦一直宠溺柳开,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梁津道:“众将听我命令。”

    林寒、罗湖、楚泓抱拳在前,骆风至、杜衡与等一众副将施礼在后,只听梁津道:“林寒、罗湖与姜鸣,便装前往交趾城,杜衡与率领二十人混入城中接应,今日正午出发。”

    “末将听命。”

    交趾城的三座附庸小城都在庞路军队的监视之中,小雍更是驻扎了庞路的一支千人部队,以确定粮草的准时运送与后方安定。但交趾城主城却不能允许被驻扎军队,不仅是因为从都城下发的命令,而且是由于城主羊塔风对于庞路军队的刻意针对,这位在交趾城当了十多年的城主似乎格外反感庞路这位总督,以至于发布了诸多条令来限制军队入城。

    交趾城外的平原大战一度使得全城百姓格外恐慌,徐家倾三千甲士出城更是让许多贵族惶惶不安,甚至于王家的覆灭更让所有人察觉到笼罩在交趾城上空的阴霾正在一步步向着所有人逼近。可就在这时,那个曾经被罢免职位的城主再次出现在百姓眼前,带领着辖属的上千军队在各个城门设防,甚至在许多街道处安插了排查危险的甲士,这种措施在平日里无疑会加剧百姓的恐慌,但在外敌侵入战争在近的时日里,无疑会使得百姓的安全感迅速上升。

    一时间交趾城中恢复了约莫六七成的商业交易,大多青楼、酒楼、商铺也都重新开张,虽然行人并比不上往昔,但好歹算是有了春来发枝的趋势。千枫客栈的运营虽然不在这个行列,但真正占据人流的几处地点却格外拥挤,其中自然要谈起三年前建起来的风尘之所流烟坊。

    与别的青楼不同,流烟坊的主人似乎也是个风雅之人,在楼室的设计上别出新裁,隔间的壁画,题墙的诗词,桌椅的雕纹,插花的摆设,等等景物相互呼应,给人一种颇为惊艳的既视感,赢得许多有钱的公子少爷流连忘返。

    这里的女子穿着颇有讲究,针对客人的喜好穿着各种颜色的绸衫与衣裙,或束发,或披发,或簪髻,化妆也是最时尚的妆容,眉眼画笔的勾勒,颜粉唇脂的倾染,腮红朱砂的点缀,都是由最为杰出的化妆师教习的,而且这里的女子讲究以礼待客,平常饮酒陪食万万不会像旁处的庸俗水粉露出失礼姿态,等至入了隔间的房内,才能显出各类样貌。

    姜鸣、林寒与罗湖三人入了流烟坊,便有一年轻女子接待,那女子穿着并不暴露,反而将臂膊包裹得极为严实,这种站在门前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常有人将之称为“椒图女”,代表着只迎客不接客的意思。若是有人虽椒图女动手动脚言出不敬,无疑会使得青楼的管事生出逐客之心。

    “三位公子辛苦临驾流烟坊,我是椒图女丛儿,请问三位是要坐在楼下点座,还是楼上宴座,亦或是另要隔间?”女子身姿娇小,但一口秦王朝都城口音却是十分流利,而且下礼端庄,颇有贵族小姐的大方气度。

    姜鸣三人对视之后,罗湖道:“给我们寻个二楼

    宴座的位置,视野开阔些的极好,最好是个临窗的位置。”

    椒图女一一应是,笑道:“请三位公子稍等,我去安排位置,随后便有姑娘伺候。”

    林寒却是面色一喜,调侃道:“你们两人可都是有着红颜知己,要是让申羽和蝶知道,你们竟然仗着有军务在身,前来这种风月场所寻花问柳,你们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罗湖与姜鸣面色尴尬,罗湖知道蝶的自卑心理强烈,便挥了挥手道:“那就直接让前来的姑娘退下去,我们一边喝酒一边查找那柳开的踪迹便行了。”姜鸣连忙应是。

    林寒却一脸阴险,衬着他白皙的面孔竟然让人生出几分敬畏,他戏弄道:“这可不行,来青楼若是不叫姑娘,肯定会被人怀疑,万一暴露了身份岂不有碍军事,还是入乡随俗吧。”

    罗湖与姜鸣无奈,也不知道林寒是什么想法,竟感到后背生凉,暗暗地骂了几句林寒,便也就上楼去了。

    流烟坊的人流却是很大,进门者络绎不绝,这里本是风月场所,却被这庞大的人流供应变成了菜市场,好在这里的姑娘都颇重礼节,才不至于有那种低俗的眼底感受。

    三名身着长裙绸衫的女子陪酒,姜鸣与罗湖显得颇为僵硬,林寒却是瞅着两人不停地发笑,而且似乎有意让几位姑娘亲近两人,使得他们在饮酒时犯下什么罪行。姜鸣因为以往贫困且思维定型,自然觉得青楼本就是不是好地方,哪里能容许自己在这里放纵,而且有着申夷忧的原因,他严词拒绝这种条件下的诱惑,以免玷污心中人。

    而罗湖却不然,在前几年时间里,他们五人其实前往青楼并不再少数,他们并没有那么多古板的思维,梁津、楚泓、蒙阆甚至都是久历风月之辈,在当代环境下风尘女子的存在本就是被官方默认过的,哪里会有传统的负罪感,只是罗湖自从遇见了蝶,一切都变了不再那般轻佻。这种事情,他已经决意废除了。

    “罗湖,要不要尝尝荤腥,蝶还在卧华山,只要我们不说,她哪里能看得到,况且一个男人在外旅风月,并不是什么罪行,你以往可并没有这么多忌讳。”林寒暗叫一名姑娘将身体凑近罗湖,为他斟酒,与他谈笑,自己则激将这罗湖,大有行恶之心。

    罗湖道:“寒子,你这行为可是太阴险了,以往你可是我们五人中唯一不入青楼的,今日却做个鸨婆,催促我做这些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寒朗然一笑,他却是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地想看看两人的窘态而已,他道:“我对平常女子不感兴趣,要是那一日我动心了,定然是遇到了极为优秀的女子,可是你的要求一直就没有这么高,当初在风鸣郡可是玩得挺乐乎的,今日我看看你对蝶的忠心到底强到了什么程度。”

    罗湖无语,只得执杯饮酒,一边压制被林寒与身侧姑娘勾起来的丝丝纵欲心理,一边暗骂林寒不仗义。

    至于姜鸣却显得淡然了许多,在他认为这些风尘女子本来就不没有可能会让她感兴趣,及时生得再惊艳非俗,可他的心意却有着另外的归属,应对殷勤伺候的姑娘,只是以礼敬之,饮酒倒成了常事。

    林寒道:“姜鸣,看来你的意志很坚定啊,完全不为声色犬马所吸引,这一套对你竟然一点作用都没有。”

    姜鸣一笑,道:“可能穷惯了,对这事生不出兴趣来,你要失望了。”

    林寒微微低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道:“可能也不会失望,你们看,我们来的很及时啊,这一季的花魁要出场了。”

    流烟坊一季一花魁,挑的都是姑娘之中言行与容貌的上上之选,而这一季的花魁尤为特殊,据说是来自幽天野的一名异域舞女,绝色非常,而且擅长一种极为罕见的舞蹈,舞起则勾魂夺魄,没有男人能抵得过这种诱惑,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不可计数,她叫做环子鱼。

    却见环子鱼一身红衣,下着坠花彩裙,裸露这肚脐与雪白的双臂,赤足款然下楼梯,一时流苏飘飞,花瓣逢迎。环子鱼身姿妖娆,面容更是宛如谪仙,在姜鸣眼中,即便是穿着红裙的葵姒,与之相比都不免逊色半分,环子鱼的姿态与容貌恰好将那独此一份的性感表露出来,引得无数观众痴然而视。

    “果然是绝色佳人,这般容貌,怕是连那倾城祸国的妖妃丹幂也恐有不如。”

    妖妃丹幂,现今秦王朝皇帝最为宠爱的贞妃,据说是来自民间的的仙女,有人传言,若不是妖妃祸国之色,也不至于让皇帝废领朝政,甚至有人将国乱的所有原因都推给了这个贞妃,但见过贞妃丹幂面容的却只有寥寥几人,世传皇帝“金屋藏娇,不露于外也”。

    这环子鱼婀娜身姿,一步一行引得客人双目流连,只听她清脆嗓音道:“各位公子,请许子鱼献舞一支,此舞唤作‘琵琶十七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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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战垣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曲十三朽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九十六章 流烟风月琵琶舞-完美国际开门人称号哪里触发,龙战垣野,笔趣阁并收藏龙战垣野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