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宣一大清早起来,发觉夏薄栖就着晨光在凝视什么东西,“怎么了?咦,你打哪儿来的这玩意儿?”

    夏薄栖一言不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郎宣。

    “这,这是御赐金牌啊”,郎宣一眼就辨认出了东西的来头,他惊奇道,“一面有神眼二字,一面有御字,难道,难道是神眼侯柴竞的东西?”

    “没错,你说的那个怪人就是神眼侯柴竞,我早上一睁眼,就发现这枚御牌搭在木板上,你说我也算够警觉的人了,他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晓的在我眼皮底下放东西,而我毫无所察,幸亏他是神眼侯柴竞哟,否则你我恐怕在梦中就给人结果了性命!”

    郎宣对夏薄栖这番并非危言耸听的话却有些置若罔闻,他只是着急道,“那个怪人就是神眼侯?这么说神眼侯来过了?什么意思嘛他?不是说叫我们等消息的么,放下一块破牌子就走了,这,这算什么消息?皇上,皇上他到底是找着没有啊?哎哟我的天呐,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不算话!”

    “别吵了,郎宣,这块御赐金牌就是神眼侯给的消息啊”,夏薄栖淡淡道。

    “什么?不是……这就是消息?你告诉我,这到底是哪门子的消息啊”,郎宣在夏薄栖面前甩了甩金牌,“皇上是没事儿还是不测了,也就一个两字儿的说法,有甚消息非得跟咱打这个哑谜?”

    “我估计神眼侯是要咱们回京,把这块御牌交给太后,因为神眼侯是先皇御封的,太后不会不认得此牌”,夏薄栖顿了顿。又道。“至于用意嘛,应该是暗示太后,皇上在他神眼侯那里,请太后放心。”

    “皇上在神眼侯那里?这就是说皇上他还活着?”郎宣瞪大了眼睛。

    “嗯,我是这么猜的。不然他何需如此大费周章。”

    “那他为啥不把咱皇上给咱送回来?他要想跟太后邀功,没问题啊。护送咱皇上一路回京,到了太后面前,不用咱争功,皇上明摆着,不会替他说话啊。”

    “郎宣!”夏薄栖从郎宣手里拿回御赐金牌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做梦都想飞黄腾达啊。像柴竞这样。都已经被封了御赐神眼侯地人。是根本不屑邀功受赏地。何况他辞官多年。隐居山野。早什么都看透了。”

    “哼。鬼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而辞官地。夏兄。就算他不屑邀功受赏吧。那你说他为啥要自己把皇上给带走?”

    “我们目标太大。虽然赶跑了一个绝顶厉害地角色。焉知回京之路上。还会不会有其他重重阻隔?四、五个人一致行动。总比不得单枪匹马。很容易顾此失彼;而且现在皇上和玉姑娘地情形到底如何。我们也不得而知。万一皇上有这样那样地伤。柴竞也需要一个无人知晓地隐秘地地方替皇上疗伤。我觉得他这样安排挺周全。兵分两路。你我二人回京。或许还能吸引走不少敌人”。夏薄栖想了想。接着道。“只要柴竞这个人足够可靠。有他护送皇上回京。实在比我们几个加起来都强。”

    郎宣琢磨了半天。“你是不是话里有话啊。难道你怀疑柴竞什么?”

    夏薄栖摇头。“我不是怀疑柴竞另有所企。我只是疑惑不解。柴竞为何要放过那个刺客。无论是从柴竞御赐神捕地身份还是以柴竞地本事。他都不应该轻易放过阴鬼地。”

    “阴鬼不阴鬼地。那不过是你地猜测。柴竞仓促之下。恐怕根本没认出来刺客到底是谁吧。换我也不会想到碰见地。是一个早该死去多年地人。”

    “可是他和刺客交手了啊,郎宣,一个因为抓住了阴鬼而被封为神眼侯的捕快,必定会对这件影响了他一生的案子记忆犹新,即使没有马上察觉对方的身份,那对似曾相识的招式,就没有一点生疑吗,当时的情形,我看得很清楚,柴竞不仅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异,反而好像早就知道对方似地。”

    “不会吧,夏兄,你是不是多疑了?难道柴竞还会自导自演一出捉放阴鬼的戏,来换取皇家的信任?”

    夏薄栖无语,沉吟片刻才道,“或许,或许是我多疑了,唉,算啦,此时追究也没什么意义,等我能走动了,我们就赶紧回京!”

    密林的更深处,高士煦跟着柴竞一前一后,“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去?”高士煦问道。

    “先到我那里暂避一时,而且我也不是神医,得另外找人来救这姑娘”,柴竞背着昏迷的玉鸣,竟丝毫也不觉气喘。

    “那,那你光给薄栖他们留下了你的神侯金牌,他们会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别小瞧了你的朋友”,柴竞道:“此人是块好料,日后当得大用,他在山野度日实在荒废了。”

    “那你呢,柴叔,我曾经在大殿外偷听先皇对你地封赏,钦佩地不得了,当时还琢磨过托人介绍,让我拜在你的门下学点功夫,谁知…….你这么神慧盖世地人,为何要甘于躲在深山之中,做樵夫猎户?挂官弃世,总有个原委吧。”

    “前尘往事,个中牵扯说不清道不明,过去甚久,不提也罢!”柴竞冷然截断高士煦的话,闷着头只管往前走。

    柴竞背着人,却还是健步如飞,累地高士煦气喘嘘嘘,勉勉强强才不至于被甩下,自然也没有余力再去问东问西。

    不知穿过了几片林子,翻过了几道山梁,足足走了一天一夜,高士煦终于来到了柴竞在山中的猎户屋。

    柴竞将玉鸣放在床上,一口气不歇,又去打水生火,然后一一将屋内储存的食物,生活需用等指给高士煦看,并告诉他该如何生火,如何煮食,如何搭木板床休息之类,最后重新取过挂在屋门旁的斗笠戴在头上,“玉姑娘你先照看一下,但尽量不要翻动她,以免血脉逆行,这里就交给你了!”

    “你要出门?去哪儿?”高士煦没想到柴竞这么快就要走,有些担心的问。

    “去百里之外找个郎中,快的话一两天内就能返回”,柴竞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剩下高士煦独个守着昏迷不醒的玉鸣。

    高士煦看看玉鸣,毫无好转的迹象,叹了口气,等热水烧好之后,兑了些凉水,拧湿帕子,仔细的帮玉鸣将脸上的血污泥汗给擦洗净,然后自己也好好的清洗了一番,再在屋里的木架子上找到了些粗茶,给自己泡上了一杯。

    好几天没有喝过热茶了,一口下去,高士煦忽然觉得这不起眼的粗茶,竟清香醇厚异常,放下茶杯,他到屋外取了些干柴,加进火灶里,又拿了锅刷洗净,照着柴竞教他的,淘米加水煮粥,干完这些自己从来没干过的杂活儿,高士煦对自己甚为满意,干脆又跑到屋外,帮柴竞劈些干柴来备用。这是一个山腰之处,坐在屋门前的小矮凳上一下一下的劈柴,远处是连绵的青嶂,下面是河流蜿蜒的坡谷,高士煦恍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就是柴竞这间木屋的主人,房里躺着自己生病的妻,而相守的平静,与世无争的恬然,似乎将风风雨雨的一生,都简化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一日,此刻,高士煦忽然觉得能理解柴竞了。

    柴竞这样的人,势必洞悉了太多丑恶与邪祟,餐风露宿披星戴月的捕快生涯,可能带给他的,除了更多的凶险,还有人心善恶的较量,在耀眼的神眼侯光环背后,柴竞会比其他人,承受更多孤寂与隐忍,他选择这样的方式隐居,也许对他来说,是最佳的解脱。

    清粥炖好,扑鼻的香,高士煦先盛了一小碗,放在一边晾着,自己也盛上满满的,找了些盐菜肉干,就着滚烫的稀饭,就开始连吹带吸的吃起来,白米粥,酱肉干,还有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盐菜,高士煦吃上去简直比宫里的美酒佳肴还香,“原来我的手艺也是不错的嘛”,他自言自语道,“宫里那些御厨层出不穷的折腾花样,竟还没朕的白粥好吃!”

    “鸣儿,你稍微吃点东西好不好,也许吃点东西,你就能感觉好点儿了,来,我喂给你,你也尝尝朕的手艺!”高士煦将晾好的粥端到玉鸣面前,用小勺耐心的,一点点往玉鸣嘴里送着,他生怕玉鸣这样昏迷不醒的躺着,生命就一点一点的流走。

    可是喂进去的粥,总是顺着嘴角溢出,玉鸣的牙关咬得很紧,几乎喂不进任何东西,高士煦不放弃,一面用帕子擦拭那些溢出的粥汁,一面继续喂,他想,能喂多少算多少,食物总归能让人康复的快一些。

    夜晚的时候,高士煦将木板床就搭在玉鸣的床边,这样他一扭头就能看见玉鸣的情况,在柴竞的木屋,高士煦也睡了几天来的第一个好觉,屋顶透下来的月光,使得木屋的夜晚分外宁静安详,“也许未来,我会永远记得和你有过这样的夜晚”,这是高士煦进入梦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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