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河镇口的一家酒馆,出现了面容丑陋男子的身影,酒馆的老板娘迎了上去。

    “人来了吗?”男子的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人是来了,就在后院”,中年老板娘以手指旋着丝帕,眼皮抬也不抬地答道。

    男子抬脚就想往老板娘身后去,却被老板娘阔出他一倍的身躯挡住了去路。

    “现在是特别时期,生意难做,价格上……”老板娘沉声相阻。

    “价格好说,无论多少先付一半现银,另外的一半到地方就给”,男子打断了作为中间人的老板娘的话,“至于你的那份,也绝不会亏欠你的。”

    老板娘喜笑颜开,侧身让出了通道,“好说,大家都是赫戎人嘛,本来就该互相帮衬。”

    男子没答,径直撩开门帘向后院而去。

    后院的柴禾堆旁蹲着一个戴毡毛帽的中年男子,双手拢在袖管里,低头垂目,明明听到脚步声,却看也不看来人,尤其古怪的是,已经是暖春的天气,他还一身破烂的绒袄,不过、和他那顶帽子,倒是很协调。

    “就是你么,你就是知道那条路的向导?”入院而来的男子皱了皱眉,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可是他很难容忍不整洁的邋遢的家伙。

    “啊,就是他了”,紧随而来的老板娘代替那人答道。接着又叫道,“木头,客人问你话呐,这位南爷就是你要带过去地客人。”

    木头这才抬起头。“二十两!”。那张坑洼不平。长短不齐地肮脏胡须像杂草丛生地脸上。一双小眼浑浊且无神地望着小院对面地某处。

    “二十两?”来客刚觉得诧异。怎么会这么便宜?转念就明白过来。对方地要价是二十两黄金。

    “没问题。我可以先付一半定金。关键你什么时候可以走?”

    “二十两!”木头对客人所问置若罔闻。再次重复了一遍价钱。

    “嗯?”来客不解其意。转头看向老板娘。

    “咳。他说地是定金二十两黄金。南爷。往返一趟。连带定金则要一百两黄金呢”。老板娘想来跟木头很熟。自若地替木头解释道。

    叫南爷地人挑眉哂笑,“你们还真敢要价,百两黄金?多跑几趟,我看你们已经富得流油了吧。[]”

    “看南爷说的。这种玩命的生意,如果能不接,我们是绝不愿意接的。有钱没命花呀,我瞧南爷这个时节非要冒死过界,又没带任何货物,定是有比银子还重要的事儿吧,南爷你赏口饭,我们也定当不负所托嘛”。老板娘一张利嘴唠唠叨叨,显然是想居高价而不降。男子挥了挥手,“嗦什么,我又没说不给,二十两定金是吧,喏!”

    男子从怀中取出黄灿灿的十两一锭的两锭黄金,递到老板娘面前,晃悠了一下,“这总该信我了吧?”

    老板娘地眼睛立刻放光。“信。当然信,就这么说定了。木头明儿就带客官启程上路如何?”说着伸手就欲去拿那二十两黄金。

    男子手一缩,让老板娘扑了个空,“可是,我如何能信你们?万一走到半道上就把我给甩了,或者干脆来个劫财杀人,也未尝不可能!”

    “嘁!”老板娘白了一眼男子,又拿帕子假意扑打了一下,“南爷,做这行生意,原本就讲究一个信字,往来关隘上的客人这么多,又不是只做一回生意就跑路,您放心,除了定金,其他的款子,可以等到时候,您回来了再跟姐姐我结账都可以。”

    男子沉吟不语,看看木头,又看看老板娘,总觉得这两个人都不是那么可信,然而,河镇上,虽混杂有少量的赫戎人居住,论手段神通,路子广达,还真就指着这家酒馆的老板娘,至于木头究竟和老板娘是什么关系,老板娘不愿意说,他也没有多问。

    或许是看出来客人的犹豫,老板娘骚首弄姿的一笑,“我说南爷,不是姐姐讲大话,别看木头人木讷,寡言少语,可能顺顺当当带回客人,不损一根头发的,也就只有他了,就那鸟不拉屎的荒原,凭客官你一个人,呵,姐姐只能说,你还是先准备好自己的后事吧,别地不提,你只管瞧瞧木头,木头,把你的手伸出来!”

    木头闻言站起身,将一直拢在袖管中的一双手抵到了男子面前,男子回首,低头一看,触目心惊,原来那双手已经十指不全,各自只剩了两三只指头,突兀出来地手掌,显得尤其怪异。

    “看见了吧,现在春半,算是最好的时节,若是遇到冬雪天,我还不敢说让南爷你分毫不损的大话哩,木头这几年在那条道上,来来回回,往返了十数次,就把九只脚趾头,五根手指全都留在那儿了,挣这么点金子,也是为了养他在赫戎的妻儿老小啊,天可怜见的,都成了废人一个。”

    男子默然,恻隐之心顿起,遂将两锭金子交给老板娘,“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一早,告诉他在镇东口等我。”

    “成!”老板娘对木头施了个眼色,木头朝男子鞠了个躬,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后院。

    “那在下也告辞了!”男子转身即走。

    “等等!”老板娘出手拦住了他。

    “怎么,还有何事?”

    “南爷,姐姐提醒你几句,既然明儿个就要动身,今天可得去好好准备准备,除了马匹、保暖的衣物,还得有至少够十天半月地食物和水,可不能像现在这么空着两手走啊。”

    男子笑笑,“放心,我也不是第一次出关,该准备什么自然知道。”

    “那就好,南爷没有货物,就多备点用度,有备无患嘛,东西不嫌多,到了用时方恨少。”

    “知道了,知道了!”男子笑着挥挥手,“你放一百个心,我还欠着你八十两黄金呐,说什么也得活着回来补给你不是?就算暂时回不来,我也会让木头把钱带给你的。”

    “那我就在此恭候南爷顺利归来啦!”老板娘道了个万福,乐滋滋的举起两手的金锭,左看右看。

    男子淡淡地笑着,负手离开酒馆,这个女人贪财是有名的,以前他很不屑和这种人搭上关系,但,木头的可悲境遇,让他觉得这两人也没那么讨厌了。

    何况,他们都是流落在汉地的赫戎人。

    赫戎人,他不是没有见过,赫戎国,他也不是没有去过,只是,在中原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后,他才第一次以一个赫戎人的身份,冒死踏上那片土地,那片原本属于他的土地。

    一切都像做梦,他做了一个太长久地梦,梦醒之后,他地世界突然间彻底颠覆,从身份到名字以及身世背景,无一不令他感到陌生,他不得不变作了丑陋的模样,以掩藏真容,甚至,面对自己心爱地女子,也不敢相认,在重新回到中原之前,他必须去赫戎,寻找一个真正的自己。

    可是,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宁,而且还是孤身一人,他走了之后,究竟出了什么事?

    只有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他不放心的。

    虽然时隔五年,新皇大赦天下,也许不会追究负案在身者,可让她流落在外,还是一样极度危险,当她的真实身份一旦暴露,就会引来各路垂涎黄金的苍蝇,甚至蛇蝎虎豹,难道是那个人故意将她放到外面的世界作诱饵吗?

    他早知道整个局中一定有鬼,然而看在那个人对她还算好的份上,他没有和那个人翻脸,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刚一失踪,可怜的女孩便被当做了诱饵,一定是的,那个人太会伪装了,还说什么为了她的安全,只要百万庄存在一天,便会保护她一天,原来,都是骗人的。

    可惜,可惜他现在分身乏术,又要即将走一条死亡之道,不然,他就带上她,像从前一样不离不弃,牵着她的手,哪怕天涯海角,也没有恐惧和担忧。

    不过,话说回来,看样子,她现在的身份还没有暴露,他在她住的客栈外守望了一整夜,至少这一整夜都是非常平静的,她的钱袋被偷,应该只是个意外。

    那么,只要她能保持现状,等到他重新回到中原的时候,也许,一切就都能得到改观了。

    从前的自己,不得不仰人鼻息,不得不忍辱负重,可是,现在不同了,假若顺利,假若形势真的如所估算的话,那么很快,他就有足够的能力去真正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子了,他会让她享受最至高的荣耀以及幸福,再也不用看哪个客人的脸色,强颜欢笑了。

    关隘的另一边,是巨大的诱惑,和充满希望的未来,不惜一切,他都要活着闯过去,活着归来。

    在与他相反的方向,玉鸣一路轻车简从,顺利南下,绕过了顺安地界,于七日后,抵临了恒安。

    虽然曾听闻皇甫钰的描述,可真正到了恒安,玉鸣还是被这片风光怡人的土地给深深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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