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怜牧大方的承认了自己是去找钰公子,就算怜牧的分析都对,玉鸣仍无法接受怜牧的决定,那是她唯一能为孑晔做的,或者说她唯一想为自己所赌的一次,叫她不许插手,这怎么可能?

    怜牧的气并非真的因为玉鸣的胡乱猜测,怜牧与其说是置气,不如说忧的成份更重一些,他太清楚其中的危险性了。

    但是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

    “既然时辰已到,就起棺吧”,怜牧强抑愠色,摆手让段五喊人进来。

    段五满心诧异,却不敢有违怜牧的吩咐,忙招呼堂外的人,“你们,进来八个扶棺!”

    一溜黑衣劲装的武丁后脚跟前脚的踏入堂内,朝怜牧和玉鸣分别施礼后,便直奔孑晔的棺椁,纷纷从怀里抽出白绫,手脚麻利的困束起来,没多一会儿,原本黑漆漆的棺椁顶头,就被扎上了大大的白绫花,棺身也被白绫成井字型绞束好,两边四角各扎了小一些的带垂缀的白绫花。

    浓重的黑白对比,更令悲戚扰乱心田,段五一声沉喝,“起……棺!”八个汉子应声,同时将孑晔的棺椁耸上了自己的肩头,慢慢的经过了堂内人身边。

    怜牧痛心地闭了下眼,声音顿时轻柔肃致,“鸣儿,我们,一起走吧。”

    玉鸣上前,有些委屈,有些倔强,但悲伤暂时压过了一切,她伸手挽住了怜牧的胳膊,两人相依着,跟随棺椁从百万庄的后院小门出去,朝怜牧早已安排好的落葬地走去。

    落葬地距离百万庄并不算远。避开官道,从玉鸣上次告诉高士煦的小道进入,走上一段,再往一条左侧的岔道上拐。转过两道丘陵,穿过两片首尾相连地林坡,便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凹地。

    林中凹地,前面还有一道浅浅的水湾,水湾虽看起来不大,但估计内有地下水通流,故而水清澄澈,小小的游鱼对对簇簇,因为是春天。水草丰茂,野花星星点点遍落,让原本寻常无奇地林地,别生出一番幽趣,孑晔落葬于此,既不会受人打扰,应也不会太过寂寞。

    玉鸣是第一次走出百万庄。没想到却是为了送永远不再归来的亲人,外面的世界有着既令她熟悉的芬芳,又有着一种炫目的陌生,而她的内心似乎也正在被某种东西分裂开,离百万庄五年无忧无虑单纯快乐的日子。渐去渐远。

    在水湾的另一侧,玉鸣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忍不住,无数次地朝那边看过去,怜牧目睹了玉鸣的表情,却未置一词。

    直到,将孑晔安葬完毕,请来地和尚替孑晔做完法事,众人又洒祭一番,静默凭吊许久。怜牧才让丁奴们先行回庄,至于庙子里的香火钱,自有管事和他们结算。

    当身边只剩下段五后,怜牧方轻轻拉起跪于孑晔坟头的玉鸣道,“来,鸣儿,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几位朋友。”

    “朋友?”玉鸣诧异地问,五年里。怜牧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朋友。只有生意上的客人,但自从孑晔出事后。怜牧不仅忽然冒出来个叫神眼侯柴竞的朋友,就在这里,也居然有他的朋友。

    玉鸣满心疑惑地任凭怜牧牵着她地手,沿水湾的草地走向另一侧,段五则默默地收拾上剩余的一部分香烛纸钱,尾随在玉鸣他们身后。

    可是,在水湾的另一侧,根本就没有人,只有两处并立的无名坟冢,埋下地人,想是已死去数年,坟冢的荒土上已长满青青坟草和野花。

    不用怜牧吩咐,段五便着手点烛上香,玉鸣奇怪的看着肃穆凝神的怜牧,“怜叔,这是……?”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朋友,我年轻时曾经的,最亲密的两位好友,可怜故人已作尘,宿草春风又添坟,肠断年年,人事只堪哀!”

    玉鸣幽叹,“可是,怜叔,为什么,他们的坟前连一块碑都没有?他们姓甚名谁,都是做什么的?”

    “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立不立这块碑,又有何意义,只要在生者地心里,他们的名字是有意义和永存的就行了,他们一个,英俊潇洒,才智过人,也曾受人赏识,本以为他会过上风光无限的好日子,谁知道,朝夕之间,便落得门户凋零,抛尸荒郊,还是我偷偷的,将他的尸身找回来,安葬于此,另外一个,从小就练就一身好武艺,虽诗礼之道比不上前者,可有胆有略,带军有方,用兵神速,堪称不可多得的年轻将领,可惜……”

    “可惜?怜叔的这第二位朋友是战死了么?”

    “是战死了,不过这并非可惜之处,作为一名将领,带兵出征,总不免有身死沙场地一日,但可惜他本不该死地,他的死是因为坚守孤城数月也没能等来军饷和援兵,手下地兵将,战死的战死,饿死的饿死,当敌兵攻破城门之时,发现遍地尸寰之上,仅剩他一人手驻银枪,怒目而立。”

    “后来怎样了?”玉鸣想象着怜牧的描述,都觉得心慌气紧。

    “后来,敌军兵士迅速地将其团团围住,然而却不见他另有动作,待敌军将领赶到,看出他其实早已死去多时,只是拼着一口残气,用银枪撑住了自己,死也要傲立在敌手面前,这才是一个将士的铁骨,敌军将领没有为难他的尸身,派人好好装殓,让我方前去领取,但是没想到,上面却有人以城池失守为名定了他的失职罪,当时的朝廷根本不出面领取他残破的尸身!”

    “天呐,怎么可以这样?朝廷难道忠奸不辨吗?”

    “也不全是,这里面,还有很多复杂的因素,本来朝廷不出面,家属也是可以去领取的,然而他家中的老娘又早就仙逝,年轻的娇妻听闻噩耗,当夜就悬梁自尽了,无亲无故之下,我只得托人搭线将他的尸身交换回来,那可能是我怜牧所做的唯一一笔没有花银子的交易了。”

    “太可怜了!”玉鸣含泪唏嘘道,喟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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