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也并未费多大力气便混出了北山行宫。北山人本就多,守门的侍卫又哪里认得出来,进进出出的全凭腰牌,楚青衣早就从上官凭身上摸了一面腰牌,三人便大摇大摆的出了门。那门前侍卫有些瞠目结舌的望着宁宛然,显是惊诧于她的容颜。

    楚、宁二人皆是耳目灵便之人,隔了老远犹能听到那侍卫打趣的声音:“适才那女子却是谁,何时我们北霄选收宫女,满面麻子的也要了!”

    于是几个侍卫便都笑了起来:“你却不知这女子,涂了粉是一个模样,卸了却又是一个模样,白日里看着粉白娇红的,到了晚上,可不知是如何的夜叉呢!”

    楚青衣于是哈哈大笑起来,宁宛然也不觉笑着摇头。

    “守这些宫门的侍卫大多是京中子弟,口舌轻薄的多有,谁想今日却刚好被你碰上了……”楚青衣笑着解释,她在北霄宫中混过多日,对这些事情自是多有了解。

    她笑吟吟的上下打量着宁宛然,忍不住大笑起来,调侃道:“不过他们今儿却是看走了眼了,这个满面麻子的,到了晚上可成了标准的美娇娘了!”

    宁宛然白了她一眼,连带晴儿也笑了起来。

    三人悠闲的在山径上走着,春风吹在面上,虽仍带了几分刺骨的寒凉,清晨的空气却是格外清甜甘冽。宁宛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了出来,赞叹道:“这北山其实倒也不错!”

    楚青衣笑了笑,不觉想起上官凭的话:“听说这北山风光其实不逊于琼都景山!”

    宁宛然微微扬起下巴,拿手点点楚青衣:“明年春天来陪我同游北山罢!”今年春天怕是再没有那闲工夫了,立后之后还不知有多少事要忙。

    楚青衣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满面谦恭,笑道:“美人有令,小生怎敢不从!”宁宛然看她装出的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不由大笑起来。

    晴儿在一边随口笑道:“主子却怎么叫青衣陪。该叫皇上陪才是!”

    宁宛然窒了一窒。才笑道:“皇上日理万机。却哪里有那时间!我倒是觉得我们三人一起同游。方才心情舒畅!”

    晴儿眼神微微地闪了闪。却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

    气氛有些微微地冷了下来。

    宁宛然沉默了一会。忽然便指着道边:“看!”

    楚青衣与晴儿同时看去地时候。却见山道小径边上一抹明艳地黄色。竟是一枝迎春花正傲然迎风怒放。

    胜京的街道甚是宽敞,三人出来的又早,恰逢早市时节,满街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宁宛然一时兴起,便拉了二人从第一家开始吃起,虽总是浅尝辄止,一连吃了十多家下来。却也吃的楚青衣与晴儿叫苦不迭,晴儿还好,楚青衣则索性捧着肚子再不肯走了。

    宁宛然便笑个不止:“楚大侠向来多少威风。今日难道便当真败在了这里!”

    楚青衣哼哼了两声,摸着鼻子道:“你这女人今日莫不是疯了……竟这般癫狂了,若是撑死了我,看谁还帮你去寻那药去!”

    她素来随心所欲,信口开河惯了,话一说了出口,才觉有些后悔。

    晴儿睁大了眼,好奇道:“什么药?”

    宁宛然瞪了楚青衣一眼,一时想不到好理由。只得随口道:“只是几副养颜的方子而已!”

    晴儿便淡淡地哦了一声,恰好此时却又过来一个卖糖葫芦的,宁宛然便叫住他,买了三串,分了给楚青衣与晴儿。晴儿倒无所谓,随手拿了便咬了一口,楚青衣却是穿了男装,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此刻忽然拿了根糖葫芦。顿时便觉不伦不类。

    周围众多少女原就忍不住悄悄偷看着她,此刻见她如此,便都掩了嘴,窃窃的指着她笑。

    宁宛然自己看着,也终于撑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楚青衣白她一眼,一口便咬下一颗糖葫芦,冷哼了一声,不屑道:“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哪里晓得!”她口中含着糖葫芦。说话便模糊不清的,只是咿咿呜呜。

    宁宛然猜了半日方才猜到她所言的话语。便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自己也狠狠咬了一口糖葫芦,那特有的酸酸甜甜的味道便从口中直氤氲到心间。

    三人在街市上只是胡乱的逛着,便又走到杂货地一面,宁宛然难得的极有兴致,但凡略上眼些的东西,抬手便买了,不多一会地工夫,楚青衣手中已拿了大大小小的东西无数。

    晴儿有些瞠目的看着宁宛然手一挥,便又买下了一枝做工低劣质料下乘的玉钗,一阵无语。无论哪方面,今日清晨敲折的那两只玉钗比之这只,那当真是天上地下,再无可比的。宁宛然却只是听那摊主忽悠了几句,便面不改色的买了,当真不是她素日的行事方式。

    楚青衣苦着脸跟在后面,忍不住抱怨道:“宛然,你再要买,我也只得去学那千手观音之法了!”宁宛然不由一笑,眼看她手中已捧满了东西,看来确实古怪,于是忍不住一笑,便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楚青衣听了她话,不由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古怪,脸上也微微扭曲了,指着她的鼻子便大骂道:“你这个疯女人,丑妇人……我如今是再也忍不了了……”

    她这话说地中气十足,声音响亮,顿时便引得街市之上众人侧目。

    晴儿错愕不已,只愣愣的看着,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宁宛然则傲然扬起下巴:“本夫人有钱,爱怎样买便怎样买,你这小白脸,只是给我乖乖的将东西拿好了,惹怒了本夫人,待回府自有你的好果子吃……”

    街市众人眼见有好戏看,顿时便唰的一声尽皆聚拢了过来,只是将三人团团围住。更有许多少女、大婶便对着楚青衣指指戳戳。低声议论不已。

    楚青衣便大怒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这女人,我可算受够了你了……”一转身便将满手的东西随手派发,口中恨恨道:“这些东西,似你这般丑妇怎配使用,倒不如送了给人……”

    街上众人眼见这二人吵了几句。竟开始分发起东西来了,无不欢欣鼓舞,便纷纷凑了上来,只是抢夺。楚青衣手中东西不多一会已然分的干干净净。

    晴儿这才明白过来,一时既好笑又好气,却又不好当场笑了出来,只得强自忍着。

    胜京阴暗的小巷中,三人捧腹哈哈大笑,均觉畅快有趣。

    楚青衣大笑指着宁宛然:“亏你想得起来……”

    宁宛然笑得够了。便闲闲的拍拍衣上适才挤出人群时所沾地灰尘:“买东西原是乐趣,何况那些东西我本也用不上,倒不如大家搏个一乐。我们也无须捧在手中麻烦,别人回家也觉新鲜欣喜……便不曾分到地人,想着今日所见的热闹趣事,也是一桩谈资!”

    楚青衣哈哈大笑道:“哪日你若起念,想将皇宫拿了出来分,必要通知我,我也好来分上一杯羹!”

    宁宛然闹了一场,当真是心情舒畅,于是笑道:“那是自然的!”

    巷子头上忽然便传来一个微微迟疑的声音:“镜殊??”

    楚青衣愕然。转头看时,那人一身灰色儒衫罩了一件黑色鹤麾,身材修长,长眉朗目,面容是微微的古铜色,刚毅中不失儒雅,俊秀中又有不羁,赫然竟是西皖知府燕谦循。

    “谦循……”她讶然叫了一声,随即忍不住笑起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她从不曾以本来面目见过燕谦循。见他竟能认出自己,不禁心中讶异。

    燕谦循苦笑摇头,想着适才街市上地那一幕,心中既是好笑又觉无奈:“我是见了……”他看了宁宛然一眼,有些不知该如何称呼,半日才道:“见了冉……夫人,这才隐约觉得你有些眼熟,忍不住便跟了过来……”

    认出了宛然,却只是觉得我有些眼熟……楚青衣不由耸耸肩。哈哈大笑起来。

    宁宛然在西皖之时与燕谦循虽也见过不少面。若论相交深厚,见面次数却是远远不及自己。她今日为了掩饰容貌。更是点了满面的麻斑,常人但看了一眼,再是不肯看第二眼地,如此这般燕谦循竟也能认了出来。

    “谦循倒是好眼力……”她笑,意有所指。

    燕谦循有些微微汗颜,尴尬地笑了一笑。

    宁宛然不愿再深究这些,于是含笑道:“燕大人怎会忽然来了胜京?”

    燕谦循苦笑:“胜京知府出缺,皇上不知怎么竟会看上了我,便宣召了我回京!”

    宁宛然一愣,随即笑了一下,胜京知府,这实在并不是个好差事,不过若做得好,那也当真是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想来燕谦循也深知此点,所以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晴儿笑了笑,在一边道:“在这巷子里说话也不甚方便,不如寻个酒楼略坐会罢!”

    楚青衣恍然,笑道:“早该如此了!”

    燕谦循指指斜对面地一座酒楼:“我原是在那里吃饭的,恰巧坐了临街的桌子,一眼便见了下面的动静……”

    楚青衣便道:“一客不烦二主,倒也不需换了,我们依旧上去,寻个包间便是了!”

    宁宛然微微一笑,抬头看看天色,已将近中午,开口道:“早上吃了不少东西了,晴儿想来也不甚饿,你且自去罢,到了晚间,还来这里寻我们便是了,只是莫要回来地太晚!”

    楚青衣这才想到出来已有半日了,只顾着自己玩的痛快,倒忘记了让晴儿去见钱煜之,于是一笑:“可不是,早先说得好好的,一时高兴,竟都忘记了……”因推着晴儿道:“快去罢!那边怕不早已望穿秋水了……”

    晴儿被她们二人说得面上微红,只好白了二人一眼,也不再多说什麽,径自去了。

    燕谦循有些疑惑地看了三人一眼,却又不好多问,只得在前面引路径直入了酒楼。他至胜京时日其实不多,京中之人也并无几个识得他,所以反而不甚惹人侧目。楚青衣与宁宛然则是因刚才在街市之上大出了一番风头,一走了进来,便有无数人纷纷看了过来。

    窃窃之声不绝于耳,有人便悄声道:“这个不是适才街上那个小白脸么?怎地才一刻的工夫便又与那丑婆娘好了起来,也不知私底下被塞了多少银子……”

    更有人低声道:“这世上果然银子是好东西呵,你看……适才跟了一个小白脸,此刻已是两个了……”于是便是一阵猥琐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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