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中,篝火在夜风中摇曳出绚烂的舞步。头顶是深蓝的天空,星月低垂。

    整只的烤羊、烤猪串挂在铁钳上,被均匀的转动着。料理食物的人为它涂上香油与各种调料,蜜色的油脂不时的滴落在火上,出滋滋声,烤肉的香气在缓缓蔓延。

    上官太尉并不是个很多话的人,简单的几句激励的话后,便召来了鼓乐。军中的鼓乐是极其威武激昂的,一群高大健壮的武士**着上身,执戟涌入,伴着急促的鼓点雄壮起舞,动作刚劲而整齐划一。跳到激越之处,众武士同时举戟朝天,出“嘿嘿”之声。

    伴着短促而急劲的鼓点声声,这一声大喝竟是声闻百里,动荡山谷,使人血脉喷张。

    鼓声渐渐歇止,众武士迅退场,一群士兵捧了早已分好的烤肉与水果上来,放置在各人面前的矮几上,楚青衣低头看时,面前食盘中各色水果琳琅满目,一只猪后腿散出诱人的香气,此外仅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匕,碗筷之类,一应全无。

    身边的人均已拿了匕割开烤肉,送入口中,楚青衣一时莞尔,想着这军队竟与土匪一般无二,竟然讲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她伸手拿起匕随手一挥,寒光闪出,硕大的猪后腿便被均匀的切成了薄薄的肉片,她便叉了一片送入口中。

    这肉烤的极香,肥而不腻,香料的味道已完全进到了肉中,她满意的点点头。

    坐在她身边的燕谦循目瞪口呆的看她随手一挥的成果,半日说不出一句话来。适才因楚青衣与李增说了几句话,态度又有些暧昧,甚而至于后来还给了梅遥一个媚眼,弄得燕谦循心中直如吃了苍蝇般难受,这半日也不曾与她说上一个字。

    楚青衣倒也不甚在意,此刻见到燕谦循的表情。不由笑道:“谦循可要我帮忙?”

    燕谦循摇了摇头,念在旧日情好的份上,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道:“镜殊兄,那李增可不是甚么好人,梅将军已答应秋狩后为你安排差事。你可莫要因了那李增……”

    楚青衣微微一笑,眼儿一转,现上座的李增正对自己笑得猥琐,于是似笑非笑地斜瞥了李增一眼,眸中似嗔非嗔的,直把李增看得半边身子都酥了。

    “谦循放心。只是近日无聊。待我耍个猴儿给你看看!”她带笑低声道。极是促狭。

    燕谦循看她神情。不觉愕然。旋即了悟。心中顿觉自己小人之心。苦笑摇头道:“镜殊原来是想逗弄他。只是此人可是宣威李家嫡系地人。若是一个弄不好。我怕你反会吃了他亏!”

    他与楚青衣相交日久。又见他家中妻美妾娇。对冉镜殊断袖地传闻早不放在心上。只是有些话却依然需要提点地。临安上官、抚庆宁家、宣威李家与泰陵季家正是北霄地四大世家。

    楚青衣心中温暖。转头向他一笑道:“我自小儿就是什么都吃。绝不吃亏地脾气!谦循尽管放心。届时我请你一同观礼……”她笑得贼兮兮地。眼中闪动着顽皮地光芒。

    燕谦循苦笑道:“你呀……论起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般脾气……”他语气中忍不住便带了几分教训地口吻:“你今日竟然还逗起梅将军来。你就不怕……”

    楚青衣听他居然说教起来了。那口吻竟还与上官凭颇有几分相似。不觉有些郁闷。便随手一指台上。轻轻嘘了一声。

    燕谦循顺着她的手指一看,已见上面老太尉含笑起身。双手微微一压,似是有话要说,忙住了口。下面原本正在吃喝说笑的众人忽然见了太尉起身,但凡略警醒些的都已闭了口,便是那迟钝的,忽然见同僚不说话了,也都住了口,抬头向上看去。

    上官胤沉声开口道:“去秋,我北霄与蛮族大战于草原之上。历三月余。歼贼十数万。眼看便可直捣黄龙,攻下蛮族王廷。将那蛮子生擒活剥以慰我北霄历代英魂……”

    他语意初时激昂,说到后来却慢慢变得沉郁而伤感:“却不料草原忽降大雪……以至功败垂成……数万官兵就这般葬送于草原雪地……”

    下面众人多是参加过去秋与蛮族之战的人,更有不少人正是因为那场大战才得以积功晋升,闻听此语,无不黯然。忆起昔日同袍兄弟早已马革裹尸,与己天人永隔,有人不免红了眼圈。

    上官胤却又忽然扬声大喝道:“皇上为此亦是心痛不已,厚恤了战死地弟兄后,皇上在承德殿召见老夫,亲与老夫歃血为誓,有生之年,必要清除蛮族,以慰天下……”

    众人闻言,纷纷跪倒,山呼万岁不止。

    楚青衣跪在下面,心中不觉暗暗叹了口气,一时又想起宁宛然来。

    上官胤哈哈大笑,唤了众人起身,举杯一饮而尽,高声喝道:“今春,皇上遍选天下娴于弓马之人,共得一十八人。这一十八人,无不精于马术,百步之内,箭可穿扬。皇上记挂着北地边关,忍痛遣派其中九人来我北关,是为弓马教习……”

    楚青衣听他越说越是歌功颂德,更是头也懒得抬,只在心中翻个白眼,有些恹恹的。不提防燕谦循轻轻撞了她一下,她一惊,迷惘的转头看了燕谦循一眼。

    燕谦循低声道:“上去呵!快上去……”

    楚青衣愕然,抬头看时,已见上座高台上,八条大汉已然林立,各个竟都穿了从三品地虎补武官服,背上挂弓腰间带了箭囊。她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到了此刻,说不得硬着头皮也得上了,顺便瞥了一眼梅遥,却见梅遥亦是一脸讶异,显然他事先也并不知道此事。

    楚青衣悠悠闲闲的走上高台,引来无数震惊的眼光。她今日穿了一身锦衣,月白的底子,却拿金线绣了丹凤牡丹的图纹。绚丽多彩,越衬得人如玉树,清俊不凡。适才坐在文人打扮的燕谦循身边犹不觉得,此刻忽然站在台上,周围皆是穿得雄赳赳气昂昂,生的又五大三粗的汉子。当真如彩凤混进了鹰群里,不搭至极。

    上官胤亦是愕然,不由地便多打量了她几眼。梅遥坐在台上双眉紧锁,暗暗叫苦。他虽是不喜冉镜殊,却也并不想看着他丢尽西皖的颜面。

    却听上官胤哈哈笑道:“这却是谁家的哥儿,生的倒与我那孙儿有得一般!”他一生最大恨事便是这个孙子生的貌如处子,早年麻烦不断姑且不提,即便后来忍痛送了他出门练就了一身好武功,却又被家中妇孺死活护着。口口声声都是只这一根独苗,寻死觅活的只是不肯送入军中。他虽是暴跳如雷下,却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从此引为生平最大憾事!

    此刻一见楚青衣年纪小小,形容俊美,竟肯来此苦寒之地,顿时便有好感,只是上下打量,眼中都是欣赏之色。

    楚青衣几乎便忍不住又想摸摸鼻子,实在有些受不得这种眼光。忍不住心中怀疑,几乎便要以为这老头怕是知道了自己地身份了,故意拿了这种目光来看自己。

    却听老太尉宏声大笑。伸手重重的拍一拍她的肩,手上已存了几分考校地意思,楚青衣武功在身,被他猝然一拍,肩膀自然一沉,一个沾衣十八跌,早已卸去了他掌上的七八成劲,剩下二三分却是满不在乎受了,面上一丝不露。仍是潇洒自如。

    “老太尉说笑了,镜殊哪里敢与上官公子相比较!”她口中谦了一句,心中却撇了撇嘴。

    上官胤哈哈一笑,脱口赞了一个好”字。因掉头笑道:“今日时候已晚,却是无法考究骑术了,不过晚来无事,倒可一较射术的长短……”

    这话一说出了口,台下顿时一片轰然叫好声,一时声震四野。惊起寒鸦一片。

    老太尉击掌数下。顿时便有兵士抗了靶子来又在高台四围插了无数松油火把,一时照得高台之上纤毫毕现。一如白昼。

    台上八人纷纷上前,果然不愧是弓马教习出身,皆是箭术精绝之人,箭箭正中靶心,更有那好卖弄的,甚么双龙夺珠、流星赶月之类,一一都使将出来,一时拼了个势均力敌,台下看者,喝彩声一片。

    楚青衣则是耸耸肩,她是空手上台的,莫说是箭,却连弓也是没有的。

    老太尉看她神情不由哈哈一笑,他适才略试了一下,已知眼前这人看似俊俏单薄,练地却是内家功夫,而且似乎功力不浅,心中便也有了几分兴味。

    此刻便开口问道:“你平日是用多少石的弓!”

    楚青衣不甚在意的挥一挥手,一笑:“随意!”她这弓箭功夫,其实真不曾认真练过,不过她毕竟功夫在身,昔日又曾苦练过暗器,对于弓箭,自然一学便上手,莫说百步穿杨,便是五百步外,以她目力、手劲,亦不为太难。

    老太尉看她神情甚是随便,心中反觉讶异,略想一想,便笑着回头吩咐道:“去取老夫那把神武震天弓来!”

    他身边那个卫士怔了一怔,看楚青衣地眼中便有了讶异之色,却并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去了,不多时便取了一把弓来。上官胤一挥手,那卫士便上前一步,双手捧了弓递给楚青衣。

    楚青衣亦不甚在意,随手接了弓来,略一打量,眼中已有了欣赏之色。弓是黑色地,古朴又不失拙雅,弓身精雕飞龙在天,鳞甲须目无不栩栩如生,入手沉重,有种坠感。

    楚青衣微微眯了眼,掂了掂弓的份量,拿得稳了,轻轻一扯弓弦,那弦竟只是微微一弹,她挑了眉,心知这把弓绝非平常,手上运足了内力,稳稳地将弓拉开,浑然未觉此刻台上台下所有目光都已集中在此弓之上。她稳稳的拉了个满弓,台下“哗”的一片,旋即寂然无声。

    老太尉哈哈大笑道:“好,好臂力,当真是看不出来啊!”随手由卫士所捧的箭囊中抽了一只箭给她。楚青衣伸手接了箭来,细一端详,那箭入手也极沉重,通体竟是钢铁造就,三翼三棱的箭头,闪动着森森的寒光,箭身开了血槽,还雕有细细地暗纹,一看便知绝非凡品。楚青衣不觉豪气大,清啸一声,赞一句:“好弓……好箭……”

    反手搭箭上弦,众人瞠目看时,只觉她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弦响处,百步外一声闷响,箭靶已炸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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