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衣踏进院门的时候,已是戌时正,月色如水银泻地,映照得小院清幽淡雅。虽是眉月,却分外清皎,较之圆月当空,更多了一份婉约之美。

    宁宛然早遣散了佣仆,悠闲的坐在院子中打谱,穿了一件纯白色宽大的广袖罗裙,月色清皎,秋风徐来,吹的衣袂飘飘,尤觉清新脱俗。

    楚青衣在她对面坐下,随口调笑道:“这是那里来的广寒仙子,怎的跑到我的院子里来了?”

    宁宛然笑着白了她一眼:“石楠派人送了信来,说是宇昀不会参加秋狩了!”

    楚青衣点头道:“我已知道了,今日燕谦循随口提到了他们!”

    因将燕府之事说了给宁宛然知道,随即说到燕谦循所设的投壶,自己倒笑起来。

    宁宛然倒不甚在意,只失笑道:“知府大人倒也有趣,竟然考校起你的箭术来!”

    楚青衣沉默了一会,自己想了一会,才淡淡道:“谦循是个好人,他该是在梅遥面前举荐过我了,他可是一心想为我搏个出人头地呢!”

    宁宛然微微点头,便想起那日燕谦循的窘态,不由会心一笑。

    楚青衣看她神色,不觉了然,随手从桌上拿了水果边啃着,边笑道:“那日他还要跟我借了你去用上几日呢!”

    宁宛然便又白了她一眼,笑骂道:“你成日只会拿了我说嘴,待上官凭来了,看你如何做法!”

    提到上官凭。楚青衣倒愣了一下。忽然便觉兴味索然。口中水果也没了滋味一般。闷闷地丢开果核。她懒懒道:“宛然。我真觉得挺没意思地。难道我就真躲着他。在西皖躲三年……闷也要闷死我了!”

    宁宛然微微一笑。闲闲道:“那你就去他面前晃悠个三次。嫁给他也就算了!”

    楚青衣朝天翻个白眼。躺在软椅上。一动不动。关于上官凭。她心中也不止一次地考量过。心中既有依恋。更多地却仍是不愿。自由自在了这许多年。她不能想象自己也有嫁人生子地一天。而且上官凭也实在迫得太紧。让她反愈加心中惶恐。

    好半天她才忽然问了一句:“宛然。若有一天。我真跟他在一起了。那你该怎么办?”

    宁宛然默然一会。才淡淡道:“那我便进宫好了!迟早也是要进地。我早些进宫。萧青臧也就放心了!”

    楚青衣眯了眼。疑惑道:“放心?”

    宁宛然微微的苦笑了一下。慢慢道:“青衣……”她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其实有些事情,你并不太了解,我也一直不愿与别人说起……”

    楚青衣拧紧了眉头,只凝眸看她,眼中有些疑惑。

    宁宛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仰看月:“我身上……有……一股奇香……”

    楚青衣噗哧一笑,想不到她会说这个。她眼儿贼溜溜的转来转去,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东嗅西嗅了一会,才大笑道:“确实很香呵!”

    宁宛然哭笑不得,便伸了手去揪她耳朵,笑骂道:“石楠真没说错你,你这个有心无力还专爱胡扯的,当心我撕了你的嘴!”

    二人笑闹了一阵,再看院中,眉月高照,秋风徐徐。均觉心情舒畅多了。

    宁宛然犹豫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说出来:“我身上这香,很是奇怪……”她神色有些微微的尴尬,脸色亦有些泛红,苦笑了一下,匆匆道:“只有情动之时才能散出来……”

    楚青衣随口应了一声,忽然便觉有些不对,茫然道:“情动之时……是什么时候?”眼神便有些疑惑的转动了一下,忽然一眼看到宁宛然泛红的脸。一时恍然。

    讶然道:“你是说……”眼中已全是震惊。

    宁宛然自己深感尴尬。不愿她再多问,只是点头。

    楚青衣撇一撇嘴。偏了头,打量了宁宛然半日,才哼哼了两声,喃喃道:“真是便宜了萧青臧了,他倒是哪儿好,居然便有这等艳福!”

    宁宛然瞠目结舌,忽然便现这个人有时候当真是迟钝得令人极想敲开她地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糨糊还是木头:“青衣,你……”一时气结的竟说不出话来。

    楚青衣嘴儿一抿,向她挤眉弄眼的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不再说笑,反而正色道:“你是觉得这股香气不正?”

    宁宛然沉思了好一会,才平和道:“我有几次都在他眼中看到犹豫之色,我觉得他……其实也想过放我离开,可是那点犹豫每次都很快就变得极为坚定……”

    宁馨儿是知道有这么股奇香存在的,她并不害怕,反而觉得很是骄傲,觉得这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存在,能够为她得到更多的宠爱。可是宁宛然不,事有反常即为妖,她从一开始便觉得有这么一股香绝非幸事。加之这股香气实在香的尴尬,所以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即便是楚青衣,她亦不曾说起。

    中虞见面,萧青臧第一眼看到她,眼神极为复杂,有震惊,有惊艳,还有很多的其他东西,甚至还夹带着一丝淡地近乎没有的防备。

    可是还是沉沦了,因为寂寞,太寂寞了呵……

    晴儿也嫁了,青衣身边也有了上官凭……

    更重要的……是……他是萧青臧,而萧青臧毕竟是宁馨儿地丈夫,她有时现自己自觉不自觉的便有些惧怕他,惧怕中又有些淡淡的紧张与亲近……

    那种淡淡的紧张与亲切倒是颇有些近亲情怯的意思。

    可是心中还是不确定的,还是觉得其中似有隐情,所以有意无意的注意他的表情。于是更加确定这其中必然是有隐情的,而且干系绝对不小。

    楚青衣沉吟不语,半天才坚决道:“宛然,你若不想进宫,我定当全力助你就是!”

    宁宛然摇头一笑,淡淡仰看月:“我累了,宫里宫外其实都一样。我只是舍不得你……青衣,我是潇洒不了地,你不比我……”

    其实早就想通了,人生在世,惟心而已,心在自己身上。不过求,不强求,则一箪食,一瓢水,其乐亦可融融。皇宫内院虽非所求,但若是一心想着强行抗拒,能不能逃过,姑且不论,一而再。再而三地逃个不休,且不说自己累得紧,别人亦会觉得厌烦了!

    她转头看着楚青衣。忽然狡黠一笑,道:“青衣,其实你可以拼着失去一次机会去找凭表哥谈谈条件!”青衣,我到了这个世界,便牵扯了多少的麻烦,好在有你这个朋友,这一生……原就是平白得的,又何计较那些得失,只望你顺心如意了。

    楚青衣知她不愿再谈之前的话题。亦并不勉强,挑眉笑道:“什么条件?”

    “他若三年内找不到你三次,便让他答应你一个条件罢!那时你便可要求他离开官场,随你悠游天下,我想着,以你二人的武功,岂不天下都可去得!”

    楚青衣微微的了一回呆,才摇摇头道:“届时再说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楚青衣不屑于那般。

    秋风过处。带来阵阵桂花清香,菊清桂幽月影斜,秋色佳妙极。后,梧桐树上雨落潇潇,给本有心思地人更多添了几分轻愁。

    楚青衣懒懒的叹了口气,抱怨道:“这可真是个好季节!”

    宁宛然笑了一笑,神色是一贯地优雅从容,她正手执棋谱。悠闲的坐在窗前打谱。棋局已至中盘,棋枰上犬牙交错。黑白对峙。

    近来越喜爱打谱了,这般悠悠的看着黑白棋子,便似是见到了人生。观黑白人生,你进我退,你退我扰,人生本如棋局一场,我愿做壁上观,求清静心思。

    “冉大人又想去喝花酒了么?”只是随口一问,略带了几分调侃。

    楚青衣嘿嘿一笑,不接她话,只道:“明日便要去猎场了,东西都准备齐了没?”

    宁宛然听她说到秋狩,已无心思继续打谱,随手丢下棋谱,只拈了枚棋子闲闲把玩:“早准备妥当了,只是石楠怕是去不了了,只剩我们二人,却是扫兴!”

    到这个世界这么些年了,看的东西亦不算少了,这秋狩倒是难得的让人觉得新奇!

    楚青衣摸摸鼻子,满不在乎的笑笑:“错过秋狩还有春猎,今年我们先玩了,至于她么,若是想玩,明年可以叫宁小子带她来!”那女人,也是个见不得俊美儿郎的,估摸着是玩地高兴,浑然忘记了东南西北,竟连个消息也没了。

    宁宛然瞠目瞪着她:“你胡说什么?”

    楚青衣打了个哈欠,撇嘴道:“我看他们二人倒有些恋奸情热,否则我的通房丫头怎么近日都不回来了?你只索性想个法子,把她嫁了给宁小子算了!”

    宁宛然嗤地一笑,唇边笑意未止之际,忽然面现讶色,一手掩口,惊呼了一声。

    “石楠,你何时站在门口地?”

    楚青衣吃了一惊,顿时便跳了起来,眸子一转,倒是先将屋内扫了一圈,看到窗户大开才略放了心,笑嘻嘻的回头道:“石……”门口竟是空无一人。

    楚青衣恍然大悟,无语回头,无力道:“宛然……你……”

    宁宛然见她慌乱神情,不由噗哧一笑,只拿手指了她:“好一个欺软怕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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