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镇上的酒馆兼杂货铺老板,谢顶的那位,迎来了鲜的客人。『泡書』女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穿衣打扮颇为不菲,虽然年纪不轻,但风韵犹存,只是脸色憔悴,有些失魂落魄;男的看上去就有些寡言,右臂不自然的下垂,似乎略微残疾,左手护着一个小少爷,一副生怕他跌着撞着的模样。

    一对年纪相仿的男女带着一个孩子,老板毒辣的眼光却能识破,这二人并不是夫妻。叫自己的婆娘替二人把马牵进马厩,喂水喂草,他自己则问二人是稍事休息、补充食物后立刻上路,还是要住几天。

    男子尚未开口,那女子便大声道:“给我酒!”

    “兰儿!”男子低斥,瞥向身前的孩子,那女子却置若罔闻,又道:“给我酒!”

    有生意岂有不做的道理?老板的视线仅在二人之间扫视一个来回,立刻干脆的提起酒坛。

    这正是穿越峡谷、在归途中的龙兰心和铁游。二人带着龙战,自然不走颠簸的山路,打算在九月镇补给之后再斜线往北回飞扬城,谁知刚入集镇,龙兰心张口就要酒喝。

    知道你有几分酒量,可一贯是端庄贤淑的母亲形象,如今却要当着战儿的面醉酒,你不是想吓坏他么?铁游暗道,你一路都不太搭理战儿,他早戚戚然,始终揪着我的衣角,生怕我们在半路要把他丢掉似地,看着都叫人心疼。

    失去的都已经失去过了,你为何就不晓得珍惜眼前的?疼爱了几年的战儿,你想他也疏离你么?

    有些恼火有些恨,可他什么时候拗得过龙兰心?到底无可奈何,看着她提着酒坛就近在一张方桌前坐下,自斟自饮,铁游只得暗叹一口气,转而问那老板可有橄榄油膏卖。

    这地方太阳太大,橄榄油膏多少对皮肤能保护作用。他是个大男人本无所谓,但龙兰心和战儿细皮嫩肉的可吃不消,原先带着地那瓶早在去天邪鬼城的路上就抹到精光了。如今龙兰心什么都不上心,他倒是记得分外清楚。

    “真不凑巧。我这儿不卖那个。”老板笑。“你往镇子东头走。那边有一家小铺子专卖女人用地东西。肯定有。”

    铁游谢了。叫龙战坐在龙兰心边上不要乱走动。又嘱咐老板帮他照看母子二人。这才出了店门。

    边走边看。也搞不清老板说地到底是哪一家。只得逢店就进去问。问过二三家铺子出来后。他地视线随意一扫。顿时人僵住。

    斜对面地土墙上靠着一个男人。一身颜色已经泛着陈旧地劲装。抱着手臂。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飞扬!”铁游惊呼。激动地要快步过去。抬起脚。却硬生生地刹住步伐。

    到底相交近二十年了。视线对上。他就知道这次相遇不是偶然。

    飞扬看见他一点也吃惊,好像他地出现不出所料;飞扬的眼神无端的透着冷漠无情,仿若是多年前初次相见时的少年,那是,他与他还不曾知心。

    “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去?”

    飞扬慢悠悠地开口,低沉的声线:“我到西南地消息,是我叫人放回去的。我不回去,兰儿自然会找来,你们的落脚点除了白夜便只有这九月镇。兰儿若来,同行之人必定是你,而我想见的人,就是你。”

    清清淡淡的言语,没什么情绪。又道:“跟我来。”

    说罢,看也不看他,掉头往西走。

    铁游的心跳失去了正常地节奏,却深吸一口气,无言的跟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了百多米路,飞扬径自转入一条狭道,狭道的尽头是几堵残破地土墙和大片空地,静悄悄,再无人迹。

    走到空地,飞扬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冷淡的道:“瞒了我多少事,都说出来吧。”

    从他叫他跟着,铁游便知缘由,听他这般问,却颇有些意外罢了:“怒放没和你说吗?”

    总以为,见到自己地丈夫,怒放多少会有哭诉,可是,飞扬竟还是不知详情?

    飞扬不语,铁游又道:“你料到我们会来,你竟然看着兰儿带着战儿入城?如果怒放真的记恨从前的事,对兰儿痛下杀手,你就不会后悔么?”

    飞扬淡笑:“你们不是活着回来了吗?兰儿带着战儿同行,怒放如果会动手,她就不是怒放了。”

    见飞扬笑容轻慢,铁游生出薄怒:“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所有我应该知道的事。”飞扬看他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铁游觉得那一眼,别有深意。

    你所应该知道的事情么?为何你会在现在追问?你去见怒放时,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铁游薄唇紧抿,伤残的右臂微微有些抽动,只是,无论怎样努力,那只手,再也握不紧拳头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地上的投影点

    ,往事如瀑的倾泻而出,随着倾吐的越多,铁游居然先前的紧张,消失无踪。

    飞扬的嘴角弧线却愈朝下,听到某处,看着铁游的眼寒光重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你,剁了怒放的脚?”

    见到怒放时,她完整无缺,韦炎见更是从未提过,关于这个细节,他当真是一点不知。

    铁游闪躲他的视线,却一咬牙,硬是开口:“是。”

    “也就是说,兰儿从照顾怒放开始,就起了杀意。偏有我这个傻丈夫还告诉她妖花的事,以至于龙家默许她杀妾的行为。我是说飞扬城闹出那么大地动静,龙清泉怎么一句责备都没有。”飞扬沉吟半天,道,“你一早就知道这些,还帮着兰儿下了一步好棋。

    不错啊,真不错,我生平最信任的两个人,在我背后干这些勾当,乌鹊说一点没错,我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说罢,冷冷一笑。

    “飞扬,我知兰儿做的过分,可那是因为她爱你……”

    “我知道。”

    铁游说的急切,飞扬却冷淡的打断他,“我知道错地是我。如果不是我被野心和冲昏了头脑,不是我受不了兰儿的高贵冷漠,非要娶了怒放,兰儿永远不会做出这些。说到底,错的是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一并说了吧。”

    铁游一怔,随即强笑:“你知我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有什么好交代的?你想挽回怒放的心,我懂,只是,你千万求她原谅兰儿,兰儿她……”

    “你以为我是为了挽回怒放的心?”飞扬笑起来,“就算她今日不是高高在上的天邪鬼城的城主、手握重兵,就算她成了流落异地的乞丐,我也没资格求她回心转意。”

    “那你……是你自己在恨我、恨兰儿?”

    “错了!”飞扬冷声,却再无答案,手抬起,紧紧握住罗刹地刀柄。

    几乎不见他的动作,只是一道新月冷弧闪过。

    出刀之快,生平未见,铁游尚未来得及闭眼,罗刹已然回鞘。

    “飞扬”

    近处一声凄厉的嘶喊,)心般的痛楚爆。

    铁游视线里最后地画面,是摇摇欲坠的龙兰心惊恐恸哭地容颜。

    他看着,想微笑、想安慰她,却已无能为力。一生苦苦暗恋的女人,痛苦落泪,是出于害怕、还是由于伤心,是为他、还是为了她的丈夫,他终是不得而知。

    怮哭声,飞扬似乎无动于衷。他没有回头,反倒走近倒地的尸体,仅仅看一眼滚落在一边、双目圆睁的铁游的头颅,便从尸身上抽出散着幽幽寒光地冷心锥,再从怀里抖落一块布裹了,抬脚便要离去。

    “飞扬!”龙兰心不甘心的尖叫。

    他怎么可以,看也看她一眼?

    飞扬直直地望着前方,许久,慢慢转回身去,平静的视线。

    容颜惨白憔悴地兰儿,满面泪痕,在绝望的看着自己,看着这个不知从何时起在她心目中早已冷酷无情地丈夫。

    我是冷酷无情,因为我要离开你了,兰儿,永远的离开。

    我要去还债,偿还我和你欠下的一切。

    良久,他说:兰儿,如果你恨我,回去之后撕毁婚书便可;如果你还顾念一点我们的夫妻情分,百年之后,我们葬在一起吧。

    龙兰心整个人霎时剧烈的哆嗦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飞扬。

    他、他真的要离开她?

    不!不可能!

    她拼命的摇头,眼泪不住涌出,颤声:“战儿呢?战儿怎么办?你忍心他没有父亲吗?”

    就算你不要我了,你怎么舍得飞扬城、怎么舍得我们的战儿啊?

    飞扬垂下眼眸,掩盖微微湿润的眼,良久转身,低声道:“我没脸见战儿。”

    说罢,一步一步,却是毫不迟的走开。

    身后是凄厉的嚎啕,天地似乎要因之而昏暗,他始终没有回头,大踏步的走远。

    下定决心的那一天起,已知今日的结局,他在想象中锻炼了无数次,终于冷了血、铁了心。

    快马扬鞭,不过三日,他便抵达了那座简陋的城池。翻身下马时,不出所料,原本懒散的倒在围墙下的守卫倏地蹿起,张口就骂:“我日你娘的!你又来干嘛?你们这一对夫妻,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啊?滚远点!这里不欢迎你!”

    他斜那人一眼,毫不客气的一脚踹过去,斗气激,直将那人踹出十来米远,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直滚。三四个人随即拔出兵器冲过来,他却眼都不抬,扬了扬手中被布包裹的冷心锥。

    “我有东西给你们城主,麻烦通传一声。”嘴上说着,脚步却毫不停滞。

    闹哄哄的又来一群人,又恨又怒地,他视若无睹,激全身的斗气,卷起尘埃一片,仍是脚下不停。

    战就战

    所谓!然而

    “都住手!”

    一声娇声喝斥远远传来,入眼的是绚烂的裙摆在激荡,那个小巧的人儿快步走向他。

    “将军为何没回家?”她远远地就问,竟有些焦急。

    他没答,待她走近了,只把手中的玄心铁器递过去。

    麻布散开,露出细长尖锐的刀身,怒放顿时一呆,惊愕的抬眼望他:“铁游……”

    “这本就是你的东西,现在是物归原主。”他轻声道。

    怒放细且淡的眉蹙着,好半天才伸手接过。“夫人来过……”怒放低声,却是欲言又止。

    飞扬笑笑,垂眼看着她娇俏的小脸:“上次我来,你看上去还有心结,如今,都想开了。”

    怒放显然不肯提那些,咬着唇,反问:“以后……我能有时去看看战儿么?”

    原本铁了的心,听见这一句便不由自主的软了几分,对着她,他到底有歉疚,有几分温存。抬手,本想轻轻撩开怒放那一丝乱了的,眼角却瞥见远处地露台的栏杆后站着一个身着无袖长衣的男子。虽然离得远,他却也能觉察出那注目的视线。

    手便猛然缩了回去。

    “那个就是你喜欢地人么?”

    怒放闻言回眸,露台上却只余下一抹转瞬即逝的背影。

    看出她眼中一瞬间流露地慌张,飞扬苦笑了一下:“你去吧。”

    “对不起。”

    她只这么小声的说了一句,便跑远了。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追随而去,以他超人的听力,依稀能听见她在急速上楼,脚踩在木质楼梯上吧,咚咚作响。

    不是想象,她很急很慌张,估计是怕那个男子心生芥蒂,慌着去解释去了。

    看上去无悲无喜,飞扬慢悠悠的出了城。牵过马匹,抬眼环视前方苍茫荒芜地大地,他眼中方流露出一丝落寞。

    不知接下来该干什么,信马由缰的在荒地里走,饿了吃干粮、渴了喝点水,恍惚地,他又是从前那个没有归途的浪客。

    两天后,他抵达了峡谷入口,却遥遥地听见徐徐的蹄声,还有车轱辘碾过满地碎石地声响。

    这边,怎么会有马车过来?

    马匹缓行,他的身姿随着摇摆,眼睛却微微眯起。那块凸出的山岩之后,三辆缓缓驰行的马车逐渐进入他的视线,而后慢慢接近。

    飞扬的眉,便不可抑止的皱紧。

    青天白日之下,这一行怎的如此诡异?

    三辆马车,分别漆成三种色彩:居先一辆为夺目的银色,在日光下隐隐灼目;中间那辆是诡异的深紫,甚少见;最后一辆看上去稍微寻常一点,乃是青色的。

    装饰得倒不累赘,但无形中透着华贵以飞扬的眼力看来,车厢上的精细雕刻,均是由金粉涂抹的。

    蔚为奇观的是,马车上三名车夫俱是绝色女子,样貌虽不同,却无一不是丰腴妩媚的气质,身着一色宽袖缓带的薄纱盛装,却手执马鞭,不时的玉臂飞扬,颇有英姿。

    马车经过他身边,车夫均是目不斜视,飞扬却毫无顾忌的细细打量了一番,不是看那些妖娆的女子,而是细看车厢。只可惜,纱帘垂落,看不真切,只是隐约可见车内的人影罢了。不过,这细细看去,本能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就浮现。

    这三辆马车是一模一样的制式,尺寸都不差分毫,显见是一批订制的,或许还是属于同一个主人,但奇怪的是,它们暗示着分属三方势力是因为颜色不同,而是由于垂落的纱帘上分作三种不同的标识。

    这三种图案,飞扬从未见识过。

    银车是一弯弦月,在暗蓝的纱帘上静静的反射光辉,仿佛就是天边皎洁的月;紫色车上乃是花开半朵,圆润的三瓣,与车同色,亦是暗紫;至于那青车,纱帘之上浮动四道水波。

    无声无息,不可一世的气势便凸显而出。

    一辆接着一辆的与他擦身而过,不可名状的寒意一重一重的袭来。透过纱帘隐约可见的车内三人,使他不禁回想起在怒放家中那晚的遭遇车中实则有人,却感觉不到任何气息,斗气无,妖气亦无。

    于修炼,世人公认他已至巅峰,以他的对气息的敏锐洞察,亦察觉不到存在的,该是何等身手的人物?

    这一行,是妖吧?

    北地之行后,他便已经知晓妖类中深藏不露之辈数不胜数,可如此堂而皇之的驰走于道,足见来头不小。

    从这里去,是不是去天邪鬼城的?

    飞扬有些担心,几乎要掉转马头,转念又想,怒放与南妖帝乌鹊关系匪浅,这些于他来说来历不明的人,或许是与怒放相识的。

    心便放宽了一些,扭头望了一时,纵马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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