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回

    王曾正评寇丁两公,莫忧怒斥寡恩父子(上)

    莫忧心中一沉,颤声问:“你,不与他同行?”

    狄青道:“我明晨三更即出发,丁大人大约再过一两日。”

    莫忧心中一冷,太后,是要杀丁青月吗?丁谓若是治罪,丁青月自然难脱牵连,我让王曾举荐他远去瀛州,就是希望能免他一死,太后你若是非要他的命,否了他的奏请即是,何必同意后再动手?莫忧呆呆的问:“为何这样?那你去做什么?”

    狄青也觉出她的异常,微微一怔,道:“陛下只说,让狄青先行,了解一下瀛州军营情况,其余事宜,等丁大人随后再去处理。”

    莫忧冷冷一笑,问:“太后密旨,你可看过?”

    狄青正色答道:“太后嘱咐过,到瀛州,三个月后再看,狄青不敢违旨偷看。”

    莫忧一时间心乱如麻,失了魂魄,狄青再说些什么也未在意,恍恍惚惚的应答,狄青略坐片刻即告辞离去,莫忧也不挽留,送出门外,田婆婆闪身进门,面色凝重的看着她。

    莫忧蹙紧眉头,道:“婆婆,我不希望青月死,丁谓该死,但是青月不该死。”

    田婆婆点头不语,莫忧突然眼前一亮,拧身晃出门外,步行匆匆,一抹烟儿来到王曾府。

    王曾仍在书房,见莫忧来到,放下书卷,笑道:“姑娘,请坐。”

    莫忧开门见山:“王大人,皇陵之事,如何?”

    王曾笑道:“一切尽在姑娘预料之中,姑娘想必也早已知道。”莫忧凝视不语,王曾走出书案,又道,“山陵都监雷允恭私自将皇陵移位数百米,触及碎石,水渗沙流、甚有塌陷,以致皇陵停罢,太后大怒,如今,山陵都监雷允恭、山陵副使蓝继宗、司天监邢中和俱已下狱。”

    莫忧缓缓摇头,道:“我要的,不是他们三个。”

    王曾捋须而笑:“足矣。”

    莫忧顿然明白,都监、副使皆入牢狱,丁谓做为山陵使,焉能逃脱清白?且由他们互咬互供,自然免不了丁谓的罪,如有朝廷出面治罪,又何须我出手见血行这下下之策?忽又想起凌梓凤与田婆婆都曾阻止自己杀丁谓,看来道理在此,田婆婆意在为寇准鸣冤,丁谓若遭人刺杀,非但难以雪恨,只怕反招猜疑,朝廷极有可能认为寇准派人所为,田婆婆身怀绝技,如想剑弑丁谡,何必等这十年之久?

    莫忧一愁刚息眉又蹙起,问:“王大人,丁青月已获准奏,即日赴瀛州上任,王大人以为如何?”

    王曾笑道:“此事原是姑娘让老夫举荐,有何不妥?”

    莫忧一时语塞,追问:“王大人,可否保丁青月一命?”

    王曾道:“圣旨已下,丁公子即日赴瀛州,姑娘还不放心?”

    莫忧轻轻一叹,狄青奉太后密旨前行,自己怎好泄露,迟疑道:“只怕诛连,纵然远调,仍难开脱。”

    王曾朝她意味深长的一笑,道:“皇陵事发、三人下狱已有十余日,丁公子接旨却有月余,其间并未见职务另派、待查守京之说,姑娘以为如何?”

    莫忧恍然心宽,想来那道密旨并非密杀令,心胸顿然开阔,想起田婆婆所叙当年寇准与丁谓的党派之争,此十年中远居西川,田婆婆虽然暗中也打探了些世事变故,终究道听途说,樵农之言,不详不实,难以深信,何不问问这位王大人,王曾见问,微微一笑,道:“自古朝政纷争,难辨孰是孰非,不过见解不同而已。姑娘生得七窍玲珑心,自然明白。”

    莫忧也淡然一笑,道:“自然知道,莫忧问王大人请教,不论是非,只问事宜。”

    王曾沉吟良久,道:“寇莱公,祖籍华州下邽,太宗太平兴国五年进士,授大理评事,知归州巴东县,移大名府成安县,累迁三司度支推官,转盐铁判官,淳化二年,拜左谏议大夫,枢密副使,改同知枢密院事,四年,罢知青州,五年,拜参知政事。至道二年,罢知邓州,咸平初,迁工部侍郎,权知开封府,六年,迁兵部侍郎,为三司使,景德元年,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同年冬,辽军入侵,寇莱公力主抵抗,澶渊定盟,稳定时局,三年罢相,为刑部尚书,知陕州,后迁兵部尚书,入判都省,大中祥符七年,复拜同平章事、枢密使。八年罢,天禧三年,又授同平章事,充景灵宫使,四年六月,罢相,封莱国公,调道州司马,乾兴元年,再徙雷州司户参军,莱公善诗,尤其七言绝句意新语工、清丽深婉,堪称一绝。”

    寥寥数语,概述寇准一生政治生涯,莫忧听罢,自在心中嗟嘘不已,原来人之一生,多少春秋,多少沉浮,喜怒自知,悲哀自怜,于他人评说,不过数十字而已,焉知千年之后,后人点评,也不过如此。

    不过,莫忧从这数十字中,知道了这十年中,寇准曾再度为相,不过,仅在位一年,即再次被谪,莫忧隐隐忆起一些陈旧遥远的记忆,问:“大中祥符七年,莱公复拜同平章事、枢密使,何人所荐?”

    王曾道:“先帝时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魏国公王旦。”

    是的,就是这位以心胸宽阔、以德报怨的大宋名相王旦,怪道田婆婆欲托付卷帛之时,首先想到的就是他,问:“那,这位魏国公王旦王大人现在官居何位?”

    王曾面色哀然,叹道:“魏国公于先帝天禧元年过世了。”

    莫忧心下一哀,看来自己无缘瞻仰这位千古名相的风采了,不由得也是深深一叹,又问:“天禧三年,莱公再次擢相,何人所荐?”

    王曾道:“如今的晋国公、丁相。”

    聪明如丁谓,先是举荐推崇,随后暗伤诋毁,好生的圆滑!

    莫忧又问:“丁谓如何?”

    王曾道:“晋国公,祖籍江苏长洲,淳化三年登进士甲科,任饶州通判,先帝咸平初除三司户部判官,权三司使,大中祥符初拜三司使,五年进户部侍郎、参知政事,后出知升州,天禧三年以吏部尚书复参知政事,四年,为枢密使,迁平章事,素擅诗、画、棋、音律,可谓奇才。”

    王曾的叙说丝毫无偏执,述其一生,公正求是,莫忧没有再问,因为她已经从王曾的言语里读出了他的观点,看来史不误人,王曾确实公正持重,心胸坦荡,不论他人善恶,亦不做流言之源,丁谓确实奸恶,故他愿协助去之,然丁谓有过人之处,亦绝不相瞒相欺,同样,寇准为人刚直不阿忠心赤胆,然寇准亦心胸狭窄性奢好华,优劣俱不隐讳。

    莫忧心中思忖,朝政党派之争自古难分对错,丁谓机敏有谋,狡黠过人,为政多年,曾不动刀枪,安抚西南地区少数民族的叛乱;并根据西南地区产粟米,缺食盐的情况,从内地调入食盐换取当地粟米的充军粮,使官民两利;还建议按当年全国户籍和粮赋数为准,固定粮赋的数额,获朝廷采纳,诸多良谏良政,有功于社稷,同时大搞封禅,排挤良相,亦祸国殃民,过大于功,朝野共怒,难辞其咎,莱国公一生之忠、之刚、之正无可非议,纵有缺点,瑕不掩瑜。

    心念至此,道:“皇陵一事,丁谓难逃法网,可否趁机上本奏请,让莱国公还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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