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也就是六月二十的傍晚,苏蔓菁等人到达国都——风雪城。

    守城的将士们一字排开,咋看还以为是山贼抢劫。

    车队停止不前。

    隔着喜帕,苏蔓菁问道:“有人拦路?”

    伺候在花轿左右的萌丫感慨:“小姐,咱们就要进风雪城了,你……你再忍忍吧!”

    “好热呀,萌丫,你再好好帮我扇扇!快一些!这些劳什子忒重了。”苏蔓菁头顶沉重的凤冠,所以自己不方便动手扇风。

    萌丫打了个哈欠,低头对喜帕下的苏蔓菁小声说:“我一直都扇着的,小姐可不要冤枉人。”

    苏蔓菁侧耳听着花轿外边的对话,什么‘风雪城’、‘天合帝国富盐商’、‘迎娶贵族小姐’等等词汇,她这漏风的两只耳朵倒是全都听进去了。

    耐心等了片刻。

    为苏员外送亲的花姨娘忽然掀开花轿的卷帘,欣喜道:“新郎官亲自来接您了!小祖宗你可交好运了,夫家迎亲的排场那个叫体面啊……”

    苏蔓菁只听见花姨娘的啰嗦,一时忘了外边喧闹的锣鼓之声。她攥紧了帕子,狠狠地在额头抠出三道红痕。

    “扶我下轿。”头顶凤冠。身披凤凰嫁衣。苏蔓菁仿佛虚脱了一般。

    苏蔓菁伸手握住萌丫地手心。兴许一路都是坐着地缘故。刚刚要直起身。可是那两条僵硬地小腿一哆嗦。整个人就软了一下。

    萌丫地个头还没有苏蔓菁地肩膀高。她这么奋力一靠。萌丫一个不小心就扭了自己地脚脖子。

    两眼一黑。苏蔓菁地心噗啦一凉。僵化地身躯直直向前扑倒……

    可恶地地面!苏蔓菁始终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地灰色地面。确信自己要摔个狗吃屎以后。她默默计算着‘颜面扫地’地时间差。

    一道白皙地亮光从她眼前晃过。就在看清是白色地那一刹那。苏蔓菁昏了过去……

    昏迷中,四周传来一阵阵冰凉的气息,苏蔓菁嘴角一勾。

    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只记得在一个冰冷的怀抱中躺着。苏蔓菁神游太虚,不忘嘴巴砸吧一下,算是回味梦中的美味。

    “萌丫!”就当耍赖吧,苏蔓菁偷偷笑了,自己明明是清醒的,却不想睁开眼。

    似乎周围没人。

    苏蔓菁眉头一皱,耸耸肩膀,感觉身下的人肉垫子有些怪异。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之后,人肉垫子走开了,原先冰凉的感觉也全然消失不见。躺在生硬的长榻上,她骤然睁开了眯缝的眼睛,瞪得溜圆,问道:“谁?”

    门外,一人着玄青色长衫,衣袂飘曳,如染墨,随风轻扬,润物无声,简单的玄色之间,修长儒雅的背影,如水墨画中最后的点睛之笔,真叫人羡慕这飘渺的淡薄之意。随着玄青色笼罩下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苏蔓菁锐利的眼神穿透空气,扫描着眼前默不作声的男子。

    男子收回视线,堪称完美的修长玉指捏起腰间的玉佩,向前一掷。

    苏蔓菁任由男子的玉佩打在自己的雀金凤凰霞帔上,然后滚落到地上,划出优美的曲线。她依旧保持坐着的姿态,不动半分。

    狐狸……

    男子脚蹬厚底白靴,比苏蔓菁的中衣还要白上三分。当男子的目光转向她时,她唯一的感觉是如坐针毡,没有温柔,灰色的眸子里有世界的影子,却独独没有苏蔓菁。男子的声音传出,犹如王者的威严般不容置疑,缓缓道:“三天后,我们……成,亲。”

    成成成亲?!

    “你叫什么名字?”苏蔓菁眉头一挑,她确实不知道未来的丈夫姓甚名谁。

    “古影。”玄青色大袖被男子轻轻向后甩开,风也似的奔向另一个别院。

    “诶,诶……你是我丈夫么?”苏蔓菁那闪烁着异彩的眸子转向地上的玉佩,俯身拾起了它。

    追不上的未婚夫……

    萌丫从屋外端进来一盆清水,见自家小姐苏醒了,兴奋道:“姑爷刚来过了,小姐可曾见着了?”

    苏蔓菁一脚蹬在门槛上,小手掐腰,气势磅礴道:“整一只狐狸……我定要扒了他的皮!”

    萌丫挠头,有些摸不清方向,问:“小姐,舍得么?就算姑爷是狐狸,那这只狐狸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确实舍不得……

    苏蔓菁抿着小嘴,围着萌丫转悠,独自咕噜噜叫着,开始想苏员外家的红烧狮子头,还有那香喷喷的勃勃。

    她说:“姨娘呢?”

    萌丫望向苏蔓菁,咧嘴一笑,回答说:“正要找您过去,说,说是和小姐讲讲新婚的事宜。”

    苏蔓菁嘴角一抽:“不是不用拜堂了么?哪里还有什么新婚事宜?萌丫,你和花姨娘说一声,我犯困了,今天不想过去。”

    “哟~”浓妆艳抹的花姨娘迈进门槛的时候,苏蔓菁脑海中闪过一道惊雷。

    “姨娘。”

    苏蔓菁挑了一个远处的位子坐下,竖起耳朵,准备要听花姨娘训斥。

    不料那个花姨娘只是对萌丫使了一个眼色,萌丫就退出了房间。临走时萌丫转身凝视着花姨娘手中的一幅卷轴,啐了一声,然后顺手把门关上。

    “姑娘啊,这男婚女嫁的事乃人之常情,你可要想开了些。刚刚你也算见过了古府的大公子,啧啧啧,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真是姑娘上辈子修来的好缘分呀!呃,这么说吧,三天后姑娘就要正式当新娘了,这会儿子我来和姑娘讲讲一些内帷的……呃,一些内帷的趣事。”说到内帷的时候,花姨娘不怀好意的干咳了一声,耳根竟凭空红了一大截。

    “姨娘,你,你脸红什么?”苏蔓菁指着她的耳垂。

    “这个先不管了,姨娘和你说吧。这,男子和女子还是有区别的,你,懂么?”花姨娘的话磕磕巴巴,她咬了咬牙,继续说,“拜过堂只是有夫妻之名,只有上了床才有夫妻之实……你,懂么?”

    “爹说了,我不用拜堂!”

    “姨娘知道。”

    “上床要做什么?脱衣服,睡觉,然后第二天起来伸懒腰?”苏蔓菁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动作,最后朝她的花姨娘翻个白眼。

    花姨娘一直低着头窃笑,并未注意那个肆无忌惮的白眼正向自己扫来。

    “上了床,你就只管自己躺着,公子会做的。你……你不要动就行了,也不要说话。”花姨娘伸手拭去额头的香汗,她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纪,一说起新婚的美事,自己的下身就不由自主地骚动起来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苏蔓菁一字一顿,说完,她索性眯上双眼。

    “这是新婚之夜才能看的卷轴,我放在这里了。那,姨娘就先回了。”苏蔓菁两眼一闭,就是逐客令,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早在耀月镇就存在了,花姨娘自讨没趣,啰嗦了一句话,然后离开了房间。

    “记住,公子无论做什么,你都不要动,不要说话。呃,这也是孝道!”花姨娘说到后面,猛然想起苏蔓菁最怕‘不孝’罪名压到自己头上,所以牵扯了‘孝道’两个字在话里。她不信,自己这么明明白白地说了,苏蔓菁还敢妄动,坏了新婚好事。

    案头的卷轴静静的摆放在原地,良久,萌丫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站到苏蔓菁身后。

    “把这东西扔了。”

    “小姐不看看里边是什么东西么?”萌丫握着卷轴,双手掂量了一下,很轻。

    “什么时候花姨娘给过我好东西?扔了,扔了……仍远一些。”苏蔓菁闭目养神,两腿往美人榻上一放,不再说话。

    萌丫出去后,苏蔓菁放心打起盹来。门内寂静无声,仿佛是一座空房,只有一个人浅浅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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