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来到这世外冰原,起初也觉新鲜,可如此过了数日,却难免感到厌烦。李绝情更是因为担心田小娟而开始寻出路,可这冰原苍苍莽莽,要出去是谈何容易?李绝情经常是在日出时去寻路,又在黄昏时一无所获的回来。

    李绝情时常懊丧地想:“不知何时能走到西域了...小娟和曲姑娘现在都还好吗?”

    他如此焦急耽搁的过每一天,祖卑荣虽和他一道,但显得总是要轻松悠闲很多。每天睁开眼就去捕猎,吃完嘴一抹倒头便睡。这儿白天不热,晚上更冷,祖卑荣还十分贴心地给自己纳了一张兽皮用以裹身。

    一天傍晚,在经历了又一次的无功而返后,李绝情闷闷不乐地坐在地上,旁边架起了火堆,祖卑荣则将身子全部蜷缩在他的那张兽皮里,烤着火暖洋洋的睡着了。

    李绝情用手拄着下巴,望着燃烧的火堆出神,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得到西域啊...”他说这话时语意中似有闷调,情绪并不十分高昂。

    祖卑荣舒服地将腿往里收收,道:“急什么?什么时候老天爷叫咱们走,咱们就走了。”

    李绝情听的又好气又好笑,想道祖卑荣这么多天以来尸位素餐,直接站起身,一把抓住他后颈,将他从被窝里提了起来,像抓一只小鸡仔那样。

    祖卑荣原本在被窝温暖舒适的环境里待的安逸,给李绝情这么一提,整个人立马失去了温暖的庇佑,便感觉寒风肆无忌惮地往他身子上吹,他忙把衣服裹紧,下巴打架道:

    “将军...冷...冷。”

    李绝情愤愤地:“咱们二人同沦落至此,我出不去你也别想出去!你怎么不想想,这冰原上的雪鸡野兔,他们生一只你吃两只,他们两天生一只你一天吃两只,若是都给你吃完了,咱们都得活活冷死饿死!”

    祖卑荣无奈地摊摊手,道:“那也没办法啊,以后我少吃一点吧。”

    李绝情简直要气蒙过去,想不到他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原人居然会在这和一个扶桑人做口舌之辩,最可气的是自己居然还辩他不过。

    李绝情喝道:“这说的是一个东西么?你不要在这儿顾左右而言他,我问问你,既然你之前说老天爷的意思,那你现在看看,老天爷是什么意思?”

    他说这段话,本意是为了出气与发泄,怎料得祖卑荣闻言,突然摇了摇头,李绝情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一时愕然,忘记了发力,祖卑荣也在这时从他手中挣脱开来,着走开了,期间,他的那双草鞋不断地被他踩在脚下蹭着走,发出“吱啦吱啦”的声音。

    李绝情看他走动,也忙跟了上去。生怕他出事,见他从二人所匿身的林子中直直走出,来到了那片冰原上。

    李绝情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何,还道是自己那样做伤害到了他,提一口气,在后面追着喊道:“来这儿干什么?”

    祖卑荣在他面前十几步处突然停脚,接着,就见他神秘兮兮地转过脸来,对李绝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抬起头长望夜空。

    由于他模样古怪,动作诡秘,李绝情却也不敢出声制止,因他听说有人在鬼上身后就是这副表现,这种人往往会给有一种癔症的感觉。这时候却也不能出声制止,不然病人便会浑身疼痛,七窍流血而死。

    李绝情大气也不敢出,就在他方圆数尺间徘徊不定,想看看他究竟会怎么样。

    只见祖卑荣手扶额,一双贼亮的眼睛上扫下视,却始终不离开那漆黑的夜空,李绝情如此看了他许久,心里也犯了嘀咕,再联想到他之前说什么“老天爷的意思”云云,不禁想:

    “这人不会是在观天相吧?他真个把自己当成诸葛孔明了?”

    过了会儿,便见祖卑荣缓缓走了回来,李绝情看他这时模样却也和平常无二,料定了他不可能是疯病发作,于是放心地开口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玄机没有?老天爷怎么和你说的?”

    祖卑荣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临走之际摔下一句:

    “等。”

    李绝情一愣,旋即心想:“真是好笑,你要我等,我便等么?只怕你也是故弄玄虚,想唬弄人吧?”当下决定并不采纳祖卑荣的建议,而是依旧我行我素。

    ...

    又是几天日子过了,李绝情依旧没寻得见出去的路,心中焦灼难当,每天茶不思饭不想,原来就算不得多精壮的身子又瘦了不少,若不是声名在外,世人只怕当真会以为他是一个病书生。

    当李绝情又一次在晚上回到他们驻扎的营地时,祖卑荣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睡觉,而是全副武装,俯身下去,用一块砺石条在那磨他那半把断刀。

    李绝情见他这样,也来了精神,道:“你想通了,要和我一起找出路?”

    祖卑荣头也不抬地在那兀自磨刀,沉声道:“不是我想通啦,是老天爷的意思到了。”

    李绝情虽然不通晓他在说什么,但是看他将那半把断刀反复磨来磨去的样子,却是好笑,道:“你将这刀磨的这样短,现在非匕非刀的,不伦不类。”

    祖卑荣答道:“在我的家乡,一个武士的佩刀和发髻,就像是生命那样重要,我在第一次叛离上主的时候,就曾将发髻削下,自我放逐示为浪人,眼下我重仕得明主,这刀身为我武士的唯一身分,自然要好好的保管了。”

    他说到这儿,笑了一下,对着那刀吹了一口气。

    李绝情点点头,感慨万分地道:“你真的对这身份很介怀来着。”接着正要转身走,却听见祖卑荣出声道:

    “你的东西我已经给备好了,就在你左手边。”

    李绝情闻言一望,果真看到自己的行囊被归置妥当,放在了左手边的一棵树下。

    李绝情道:“你将我东西都给收拾着备好,谁觉得咱们这次一定能走出去么?”

    祖卑荣摇摇头,道:“不是,只是因为如果有后路在的话,人这一辈子永远也不可能走到真正的远方。”

    李绝情无语,背上行囊,且和他走了。

    二人一连走出数日,这期间天气转暖,吹起东风,他二人随风而走,正好是向着西域,李绝情大为称奇,对身边这个扶桑人却也不得不高看一眼。

    渐渐的,不见冰天雪地,风头也转柔和,他二人旅途劳顿,却也只能吃些野果充饥,所幸祖卑荣贴了几天的秋膘,一路上不至于被饿的脱了骨相,李绝情有长生天内功,倒也抵挡得住,只是和祖卑荣比起来,究竟是显得有些便利了。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李绝情暗暗想,心里对祖卑荣此时已经佩服了个十足十,觉得他虽然没有田小娟那样机敏多智,但也是极富谋略之人,和她处于伯仲之间,若是当真有天治好了田小娟的病回了岛去,这二人便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卧龙凤雏。

    一天下午,二人来到一大片平原上,李绝情但觉周围景色熟悉过眼,远处昆仑圣山也是若隐若现,兴奋地道:“终于来到西域了。”

    祖卑荣倒显得沉着些,他用手拄着拐杖,道:“那咱们还是快些去找曲姑娘她们好了,你和她相约在了什么位置?”

    李绝情犯了头痛,懊恼道:“分手的时候太过急促,我只告诉了她在西域见,却没告诉她在西域哪儿。”

    祖卑荣鬼叫一声,半晌后叹了口气道:“你实在太蠢了,罢了,咱们还是找个酒馆什么的歇歇脚,旁敲侧击地打听些情报吧。”

    李绝情也觉得这计划可实施,便满口应诺下来,毕竟酒馆是鱼龙混杂之处,是天生的情报处,想找的人想遇的事,都能在酒馆找到。

    只是...这酒馆在哪找呢?

    李绝情犯了愁,祖卑荣却一脸神秘地道:“怎么找有人的地方?简单!”随后将手摊开,冲着李绝情,道:“拿些碎银子过过手。”

    李绝情不明白他的意思,就取出了两三块碎银子,放在他手上,道:“够不够?”

    祖卑荣握成拳头,打着哈哈道:“你放心,绝对够了,多的话他们会怀疑是陷阱,不会捡的。”然后转过身,悄悄地压低了背,走出些路程,过会儿时间又回来了,这次摊开手,却什么也不见。

    李绝情压低声音道:“你把银子放哪去了?”

    祖卑荣用比他更低的声音道:“你管那许多劳什子作甚?随我走便是!”随后将手一扬,示意李绝情跟上。

    李绝情随着他,二人来到一条土路上,顺着祖卑荣所指的方向看去,李绝情发现了两块碎银子,正完好无损的躺在路上。

    李绝情埋怨道:“这鸟不拉屎的土路,依我看,你就算是在这中间摆满了银子也不会有人来捡的。”

    祖卑荣笑道:“你错了,就像老鼠问粮食香一样,人是会闻见钱味的,过不了多久...嘘!来了来了!”

    他话音刚落,李绝情就见到奇迹的发生:

    原本一直无人的那边的土埂上,突然探出个贼眉鼠眼的脑袋,东瞅瞅西望望,在确定无人后,蹑手蹑脚地轻步走出,生怕是出一点点儿动静。随着他越来越近,李绝情却也看清了他的长相,而在这时,忍不住大吃一惊。

    那人来到路的中央,却不急着伸手拿银子,而是装作无事的站立在一旁,双手在衣兜里的不知在捣鼓些什么,过了片刻,从他衣服里掉出一张黄纸,他装作无心地“呀”了一声,随即就弯腰去捡,不过他的目标却不是黄纸,而是那两块碎银子。

    这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计端的是妙不可言,李绝情在一旁观看,简直要为他的聪明才智而折服。

    “**的,干什么?你爷爷的钱也是你动的吗?”一声呼喊过后,祖卑荣先按捺不住,走了出去,李绝情则紧随其后,二人前后脚地依次亮了相。

    那人慌了神,忙不迭地将手中银子随手撇下,要跑,祖卑荣却一个箭步直贯上去,抓住了他胳膊,厉笑道:“捡啊,刚才不是挺聪明的吗?这会儿怎么了?”

    正当祖卑荣气焰嚣张的时候,一旁的李绝情却冷冷地开了口,道:“祖卑荣,放手。”

    祖卑荣啐了一口,悻悻地松开了手,李绝情迎面上去,看着那人道:

    “金二龙...是吧?你可还记得我是谁么?”

    金二龙猛地一抬头,看见了李绝情的脸,紧张地居然连话也说不清了,只是一个劲儿地道:“绝...绝...绝....”

    “绝你奶奶的狗臭屁!”祖卑荣气他不过,挥手又要打,却被李绝情给制住了。

    李绝情一手挡在金二龙面前以护住他不被祖卑荣打,一边审讯道:“金二龙,你此前一直是祝战的手下,你这次怎么没有和他一同去木府?现在在这儿,你的本意是何?”

    他语气较为缓和,金二龙稍有迟疑地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地道:“你们不是来杀我的?”

    祖卑荣骂道:“呸!别把自己当块儿材料了,你也配给我们杀吗?”

    金二龙也在这时认出了祖卑荣,惊讶地道:“诶,你是...你不是竹下么?”

    李绝情看了祖卑荣一眼,努努嘴指着金二龙道:“你认识他?”

    祖卑荣无奈地扶头,道:“认识,以前都是在铎凰手下做事的,怎么会有不认识的可能,一来二去,其实还蛮熟络的。”

    金二龙见祖卑荣也认出了他,欣喜万分地道:“你...你还认得我。”又看看他在李绝情身边,小心翼翼地道:

    “竹下...你也和我一样,被逐了么?”

    祖卑荣挖苦他道:“谁和你一样啊,你是被扫地出门,我这叫弃暗投明,这能一样吗?”

    李绝情不明白他们二人在说些什么,皱眉道:“什么被逐不被逐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祖卑荣无奈地指指他,道:“这人平常在军中嗜好耍些要不得的小聪明,赤衣帮中职位还挺高的,自己以为能和诸葛相比,却也不想想他的主子祝战是个什么人?一来二去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把他踢了,他...就到了现在这一步境地。”

    李绝情听完这一席话,低头瞧了金二龙一眼,见他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全程都是跪着的,面有惊慌之色。心中动了怜惜之情,躬下身去扶他起来,道:

    “你别怕,我这儿还有一些银钱,今天来这儿只是想和你打听打听,你是否见过或听过一个赶马车的女子的踪迹?”

    金二龙摸着下巴,沉吟道:“好像是有...又好像没有...”

    祖卑荣破口骂道:“什么好像不好像的?消遣咱们不是?”

    金二龙忙摇了摇手,又思索了半天,这时才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听...听过,相传那姑娘一个人上昆仑山去了,去采那什么雪莲好像是,那东西我从来也不关心啦。”

    李绝情心中一凛,想:“想不到曲姑娘速度居然如此快,却不知她从哪里知道祛毒雪莲能医百病的消息?”

    这样想想,和祖卑荣交换一个眼神,随即又按着约定,摸出身上所余的银钱,交到金二龙手里,道:“如此多谢了,你拿着这钱去找个活计干吧。”说着,便要和祖卑荣相约着离开。

    临走之际,李绝情突然感觉袖口被拉住了,他惊讶地回转过头,看见金二龙跪在地上,手抓住了自己的袖口。

    祖卑荣气得抬起一脚就要踢翻他,口中还骂骂咧咧地喊着:

    “你这打不走的癞皮狗,手是放还是不放?”

    却被李绝情示意着拦住了,李绝情看着他,道:“还有什么事儿么?”

    金二龙犹豫半晌,污泥漫布的脸上终于鼓足出一丝勇气的迹象,道:“请您收留我吧!”

    李绝情一愣,面对这金二龙的恳求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祖卑荣。哪知祖卑荣却将头偏转过去,道:“这东西你看自己,别来问我。”

    李绝情看了看金二龙,心想:“他以前暗算于我,现在投奔我,却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且试探试探好了。”

    便点点头,道:“可以,那你便随我们一同走吧。”

    金二龙激动不已,又要叩首,却被李绝情伸出的双手给拦住了,金二龙正不解,李绝情道:“你既然在我麾下,便没必要纠结于这么许多烦人的礼数,君臣间以手足相待,快起来吧。”

    金二龙感激涕零地站了起来,李绝情看着他,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个问题,道:

    “那时祝战扫你出门,你可记恨他么?”

    祖卑荣猛地抬头,心想李绝情问的是什么问题,这种时刻,为了讨得新主的欢心,就即使不记恨也得说记恨呀,这样怎么能问到真心话呢?

    哪知金二龙愣一愣,思索半晌后道:“这...说实话,在我还在赤衣帮里时,祝帮主待我还是很好的,今天这处境...兴许也怨他不得。”

    李绝情颇为赞赏地看他一眼,道:“君子绝交,不出恶声。金二龙,你以后就随我麾下,和祖卑荣并成我的左右手。”

    金二龙开心至极,又要不自觉地弯腰下去,却被祖卑荣搭住了。

    祖卑荣骂道:“真是蠢材,一个大蠢材带两个小蠢材。”

    他骂完这句话后,却绷不住,片刻后,三人不约而同地爆发出惊人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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