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陵县衙外,李恪与李泰兄弟两人在不远处的一家酒楼,有一筷没一筷地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有一句没一句地无聊闲唠,相互试探,时不时地还会有一两个护卫跑来跑去地向他们汇报县衙大堂的案审情况。

    “三哥,咱们在这儿看了这么久的戏,是不是也该上去凑凑热闹了?”

    挑了一块涮得通透的羊肉放到自己的碗儿里,拌上酒楼特制的蒜泥紫酱,一下全填到自己的嘴巴里面,李泰边是极为惬意地细嚼着口中的美味,边是轻声向他们家三皇兄询问。

    “这里的暖锅儿不错,简单,干净,更难得的是味道还算上等,吃法也很是新颖,比起在长安王府中所吃到的那些,不知强了凡几,”李恪夹了一筷青菜放到嘴里,抬头瞥看了对面的李泰一眼,不紧不慢地轻声说道:“有这般美味摆在眼前,为兄可是舍不得这么快出去。”

    “当然,”说完,李恪又将目光投向沸腾翻滚不已的鸳鸯锅中,淡声向李泰说道:“若是皇弟心急的话,倒是不妨先行一步。”

    “呵呵,三哥说笑了,”李泰不以为意地讪笑了下,站起身来,拿起锅中的漏勺儿一气捞走大半青菜肉片,做出一副想要大快朵颐的架式,道:“看热闹在哪不是看?现在美食当前,小弟又怎会舍得离去?”

    “再说,”快速将嘴巴填满,李泰含糊着嘴巴轻声向李恪说道:“难得有机会能与三哥同餐共进,咱们哥俩儿也正好能趁此机会多多亲近亲近。”

    “为兄也正有此意”李恪端起酒杯与李泰轻碰,双双一饮而尽。

    “听说这杜陵县的所有酒楼,现都已成了杜氏的产业。”将酒杯放下,李泰提壶再度斟满,拿起竹筷在锅中轻搅,看着眼前这个沸腾不已的暖锅儿轻声说道:“而咱们现在所吃的这种暖锅儿,亦是杜氏首创,听闻还是出自于杜荷那厮的手笔,也不知是真是假……”

    “杜荷?或许吧……”李恪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咦?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正说话间,透过二楼单间的窗户住,就见着店门处又有侍卫过来禀报,李恪与李泰不由齐齐闭上嘴巴,静候着那位听审的侍卫到来。

    “禀蜀王殿下、魏王殿下知晓,”片刻之间,侍卫上楼进屋,躬身与两位小殿下见礼,之后不待两人问话,侍卫便主动禀道:“杜陵县令方才已经宣告退堂,准备明日继续再审,陈孝之亦被张继初给留在县衙官坻,没有出来。”

    “哦……”李恪无言地轻点了点头,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西边的太阳正浓,时间尚未过得申时,距离天黑尚早,看来,张继初确是已经倒向太子一边,这是要故意拖延时间,不准备立即定案并向刑部报备了。

    “太子殿下呢?”见李恪坐在那里沉思,没有接着询问,一边的李泰忍不住出声相询:“可是又回了杜府?”

    “回魏王殿下,”小侍卫躬身回道:“太子殿下在退堂之后并未立即返回杜府,现在仍在县衙与韦隘叙话。倒是东宫的侍卫统领赵宽,方才不知为何骑快马出了县城,看样子像是回了长安。”

    “赵宽走了?”李恪猛然回过神儿来,不过随即便又放松下来,坐在那里轻声叹道:“这一次,吏部的那些官员,怕是要倒霉了。”

    “倒霉也是活该,平素里仗着吏部有几分职权,一个个地拽得全都像是大爷一般,正好让太子哥哥借此机会好好地敲打教训他们一下,也好让他们不要忘了,这大唐到底是哪家的天下”李泰在一边幸灾乐祸,说得心中痛快无比。

    反正吏部的人与他魏王府一直都是不甚对付,有几次李泰想要为府中的几个幕僚讨得几个官职都被吏部给直接驳回,没有分毫可以商量的余地,搞得李泰一直都是耿耿于怀,现在能够看得吏部的官员倒霉,李泰自是乐在其中。

    “是啊,吏部的官员确实有些狂傲,不过他们手中所执掌着的权利却也是很让人眼红,”明白李泰幸灾乐祸的心思,李恪轻声感叹道:“这一次倒是让咱们的太子皇兄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借机搞掉一批吏部的官员,再顺势安插几个心腹之人进去,以后这吏部,还不就成了他东宫的附属之物?”

    “三哥有些多虑了吧?”李泰的心中一提,眼圈直转,言语之间仍是一副不以为意之态:“纵使大哥有那个心思,怕是父皇他老人家也不会给他那个机会吧?”

    吏部是属六部之首,掌管着全国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等等诸多实务,吏部的所有官员都直接归属父皇一人管辖,一直都是他们这些皇子最最不能碰触到的禁区之官衙,李泰不信李承乾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公然在吏部安插人手。

    “是么?”放下筷子,再没了想要品尝美食的心思,李恪看着李泰淡然说道:“不要忘了,太子执掌东宫,是一国之储君,必要的时候亦有监国之权利,有些事情,咱们不能或是不便去做,但是他却可以,一般而言,只要不太过份,怕是连父皇也不会公然责罚。”

    不怕你不做,就怕你不敢,李恪从小就知道,在父皇的心中,他并不怕自己的臣子犯错,他害怕的是,他的臣子因怕犯错而不敢有所作为。

    太子这两年为何会一直不得父皇欢心?不是他不听话,不是他无仁孝心,事实上就是因为他太听话,太有孝心,所以才会让父皇对他起了废立之心,才让他们这些皇子稍稍地看到了一些希望。

    太听话而没有主见,太仁孝而没有狠厉之心,性格柔弱,少有进取激奋之心,这样的人,当一个乖儿子当一个孝子或是不错,但是若是让他执掌一国,注定会是一个败国之君。

    所以,李恪知道,父皇这些年来,其实一直都在等着太子去露出属于他自己的獠牙,哪怕会因此而犯下过错,父皇也只会欣喜指正,而不会去过多怪罪。

    父皇的包容与培养,这是李承乾这个东宫太子所拥有的、得天独厚的巨大优势,只是李承乾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也一直都没有去加以利用而已。

    但是现在,想想方才出去的那个赵宽,李恪的心中忽然闪现出一丝不安。

    如果是有一些什么人,比如杜如晦,比如那个还在与太子详谈的名士韦隘,如果他们也看出了此中的关节并在暗中授受,让太子兴起了那么一丁点儿的野心,那可就有点儿不妙了。

    “会么?”想想之前他们悄然安排在吏部的那些小官员的下场,李泰惑然反问。

    在李泰的心中,除了军队的指挥大权之外,也就只有吏部的官吏任免,是最让父皇上心与严防的事情了,除了父皇自己,谁也别想肆意插手,哪所是太子,也不会例外。

    所以,对于老三李恪的判断,李泰直觉着是危言耸听,并不足信。

    至于回返长安的赵宽,在李泰看来,最多也就是授命向皇上禀报,力争为杜荷开脱,要说是老大想要将手伸向吏部,他怕是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与魄力。

    “不会么?”李恪面色阴沉着摇头起身,不说一句话,竟直出了酒楼。

    “会么?”看着李恪下楼上了马车,渐向城东杜府所在的方向赶去,李泰轻撇着嘴又重复了一句。

    “小六儿”

    过了好一会儿,又提筷吃了几口热菜之后,李泰放下筷子,掏出丝巾轻拭着嘴上的油腻,高声向门外的侍卫叫了一声。

    “殿下,小人在”赵六儿躬身推门而入,规矩地立在那里,静候着他们家殿下的吩咐。

    “一会儿你也亲自回去一趟长安,”李泰淡声吩咐道:“将这里的所发生的种种事端,择优拟上一个折子,连夜递进宫里。”

    “还有,”说完,李泰又接声说道:“以本王的名义分别给刑部、吏部还有眼前的这个杜陵县投送一个讯息,就说本王也认为杜荷不可能会是真凶,强烈要求他们秉公执法,还杜荷一个清白公道”

    不管心中是如何去着想,但是在明面儿上,却是还要有着一个态度,至少,杜如晦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是,殿下”应了一声,见李泰再无其他吩咐,赵六儿很是干脆地转身离去。

    待赵六离去,李泰的面色又恢复往常的淡然自得之色,看着满桌的残茶剩饭,不由自声调侃道:“难得能与老三同吃一席,不想最后还得自掏腰包,这个老三,还真不是一般地小气”

    说着,李泰起身拉门出来,守在门外的几人躬身而立,其中侍卫头领李冲轻上前来请示:“殿下,不知咱们现在要去哪里?”

    “吃饱喝足,自然是回去睡觉了。”没有多作思量,李泰率先抬步下楼,淡声说道:“今夜,咱们就且暂住杜府。”

    “是,殿下。”李冲几个护卫随后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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