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聪明反被聪明误

    武都城外,反字军大营,陈志营帐。

    “原来谋臣是从城内挖出单条隧道出城,而后再以那条隧道为主道,向四方延伸开来,挖出的陷马坑与落车井?真是聪明,不过聪明反会被聪明误。”陈志听完鳌战的回报后笑道。

    鳌战对周围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二十名军士点点头,示意他们离开营帐,随后二十人向陈志行了军礼之后,转身离去。

    那二十名军士原本都是从事泥瓦、矿工以及猎户职业的人,鳌战挑选这些人,目的就是为了能够清楚地发现到底那些城外的陷阱是依靠什么建成,却不想潜入陷马坑中之后,却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深入其中之后,竟发现一条巨大的通往城内的隧道,而那隧道之中都用硬木等东西支撑起洞顶,以免塌陷。虽然隧道其中一段已经用泥土石块等封好,但不需细想就知道隧道必定是从城中挖出,否则无法解释斥候怎么没发现有大批军士在城外挖掘这些陷阱。

    在发现隧道之后,鳌战的第一反应便是——奇袭。

    奇袭这两个字出现在鳌战脑子中之后,随后又立刻给否定了,因为他已经在武都城下战败过两次,两次都是惨败,所以他根本不相信谋臣会有这种失误,这摆明了是给反字军准备“奇袭”的隧道。

    “鳌战,你在想什么?”陈志突然问道。

    鳌战忙抱拳道:“军师,我只是在想那个从城内所挖出的隧道会不会又是谋臣的陷阱?”

    “聪明。”陈志夸奖道,“要不怎么全军上下都赞你智勇双全呢。”

    “军师言重了,折杀我了。”鳌战忙说。

    陈志摆摆手:“你不用谦虚,你说发现隧道之时,我心中也想着这是一个奇袭的好办法,可谋臣这个智倾天下之人,会出现这种疏忽?不会,当然不会,一定不会,所以这必定是引我们入瓮的陷阱。”

    鳌战点头:“我与军师想的一样,必定是陷阱,那城中守军肯定都在城内出入口处把守,静待我们从隧道入城,然后一举剿杀。”

    陈志点点头:“没错,的确是这样,不过他也未免太小看我们了,这种小小的计谋,不要说我,就连军中稍微有些常识的将领都明白,但我想不如我们将计就计?”

    鳌战道:“军师的意思是,佯装从隧道攻入,声东击西?”

    陈志点头:“没错。”

    鳌战摇头:“军师,佯攻隧道是声东,但击西又是在何处?虽然我们将这武都城围得密不透风,但这武都城犹如铁桶一般,根本无法攻入,没有能够让我们击西的地方。”

    “有”陈志道,“不过这个声东击西却要用两次,目的只是为了折损武都城中的兵力,另外还可以分散他们的兵力,与其明攻,不如暗袭。”

    鳌战看着陈志,许久才摇头道:“末将不明白军师的意思。”

    陈志道:“今夜,现在大营之中四处燃起篝火,制造出一番热闹的景象,那武都城墙之上的守军必定紧盯大营不敢放松,而后你先遣四队军士,将隧道之中的石块泥土挖开,而后再遣四队军士潜在城墙之下,伺机而动,等隧道挖开,那四队军士分别从四条隧道之中攻入武都城内后,城下四队军士再突然出现,佯装要爬上城墙的模样,不过此战只许败,不许胜,因为也确实胜不了。”

    鳌战皱着眉头,不明白陈志这样做到底有何意义?这样无非就是增加伤亡的人数,从隧道中潜入,守在隧道口的军士一定将潜入进去的反字军军士全数剿杀,而在城下那些哪怕是佯装爬上城墙,城墙之上的守军弓箭手只需用羽箭招呼,到时候八队军士只会全数战死,有何意义?

    鳌战忍不住道:“军师,这分明就是让军士去送死”

    陈志也不发怒,只是淡淡地说:“没错,是让他们去送死,但这样一来可以打破谋臣的计划,让他不再认为我们还会从隧道而入,这样一来,过几日,我们再从隧道攻入之时,城中守军的警惕便没有先前那样高。”

    “可是那些军士都是有血有rou的人”

    陈志没有理会鳌战:“几日之后,白天,你再在城门下叫战,再次攻城,我估计他们必定还是会以硫磺饼,羽箭等东西‘招待’我们,即使有他们自己的烟雾作为掩护,再遣军士入隧道之中,杀入之,武都城当日可破。”

    陈志虽然这条所谓的计谋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利用守军自己硫磺饼的烟雾来掩饰潜入隧道中的军士,这样不会让他们怀疑,总比反字军自己制造烟雾让他们提高警惕来得高明。但这样的胜算不到三成,况且还会牺牲无数的性命,单是今夜那八队,八百人的敢死队,一定没有人能活着回到大营,这样一来对已经低的士气无疑是雪上加霜。

    鳌战还心存最后一丝希望,问:“军师,可否有其他良策?”

    陈志回答:“没有。”

    陈志冷冰冰地回答让鳌战心中最后一丝的希望破灭,今夜一过,八百人又不得不成为孤魂野鬼,但他却不想这样做。

    鳌战突然跪下道:“军师,我愿交出兵符,不再领兵,甘愿做个步卒。”

    陈志冷笑道:“为何?”

    鳌战不说话,陈志绕了一圈,来到其身后,盯着他的后脑说:“这将军可是你想当就当,想不当就不当的?你已经两次战败,眼下我给了指了一条能够立功赎罪的明路,你却偏偏不走。”

    鳌战盯着地面:“我不想眼睁睁地看到手下的军士死去。”

    陈志靠近鳌战的后背:“就算他们现在不死,迟早有一天也会死,只是时间问题,况且他们能够战死沙场,总比活活饿死要好。”

    鳌战不依不饶:“军师,即使他们不战死,也不一定会饿死。”

    陈志突然伸手捏住鳌战的后颈,俯身在他耳边说:“你交出兵符就意味着将你这颗脑袋也交出去,你难道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我给你半个时辰,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就到我这里来点兵领命,如果想不明白,你就在自己的营帐之中自行了断。”

    陈志说完,松开手,转身走到那地图上,盯着地图,不再理会鳌战。鳌战跪了一会儿,起身深吸一口气,然后离开营帐。鳌战走后,陈志微微侧身看着营帐口,摇摇头,带着怒气说:“愚不可及”

    愚不可及。

    鳌战走出陈志的营帐,像是失了魂一般,对周围走过向他行礼的军士视若无睹,目光一直盯在地面,也不知道到底去什么地方。从佳通关之战后,鳌战一路升迁,从最早在建州城的一名步卒长升为了百夫长、副尉……一直到参将,宋史的副将,与他一同参军的几位同乡至今还在军中当普通的士卒,对他的升迁无比羡慕,可越往上爬得高,鳌战眼中看见的杀戮就越多。毕竟从前一名步卒长只会对自己手下的数名步卒生命负责,而现在却要对成千上百的将士负责,虽然他本可以不给自己塞上这么大的包袱,可他是鳌战,从娘胎里面出来就知道要珍惜生命的人,从来不相信那一套“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鬼话。

    可事实是,鳌战如今的升迁,也是踩着无数的尸骨上来的,换个角度,他如今身为大将,也全因为那一夜千人轻骑的覆灭。死了一千个兄弟,换来一个将军的头衔,值还是不值?以常人来说,值但以鳌战来说,不仅不值,还因此背上罪孽。

    鳌战站在大营前的刺拦之内,看着远去漆黑一片的武都城,城墙之上连一丝火光都看不见,城内的人又在干什么?等着我们像傻子一样冲进去,然后一举剿杀吧。

    鳌战死死地抓紧刺拦一侧,心中想不出任何一个能让那八百名军士活着的办法,除非他阵前当了逃兵,又或者投奔了武都城中的谋臣。

    怎么可能,这种想法太可笑了。鳌战靠着刺拦坐下来,周围巡逻的军士看着这名先锋军大将,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没有人敢上去搭话。可鳌战此时,很希望有人能过来,哪怕是给他一个愚蠢的建议……

    宋一方营帐内。

    一直在埋头喝酒的宋一方,突然发现站在眼前之人后,吓了一大跳,甚至忘记自己腰间还有佩刀,竟准备起身呼救。

    当那个人从黑暗中走到灯盏前来的时候,宋一方才看清楚那是失踪已久的白甫。

    白甫见了宋一方也不施礼,也不说任何的客套话,只是坐在宋一方面前桌案的对面,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在鼻前闻了闻,说:“嗯,好酒,大将军喝的必定是建州城的名酒草息吧?”

    宋一方冷冷地说:“你还有脸回来?你到底是谁?”

    白甫抬头看着宋一方:“我本来就戴着面具,当然没有脸,何来有脸没脸呢?再者,我是谁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如果你想看清楚我面具下的脸,那么只有一个下场——死。”

    宋一方坐下:“你如今身在我的大营之中,我只需要叫一声,立刻就会有军士冲杀进来,将你砍成rou酱到此时你还说这样的大话”

    “大话?”白甫笑道,“如我第一次来你这大营中一样,来去自如,你觉得我是在说大话吗?”

    宋一方身子一震,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营帐之外还有无数把守的亲兵,为何这白甫如同进入无人之境一般,来去自如,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行踪上次在建州城,那是因为他手下有一名猛将杵门,但这次却是独身前来,难不成这白甫身手比杵门还好上数倍?

    不过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白甫将酒杯放下道:“宋将军,今日我来并不是要刺杀你,你大可放心,如果要你人头落地,我不必亲自动手,我只是来救你的。”

    “救我?”宋一方挤出笑容,“我性命无忧,需要你来救?我那五千精兵现在在何处?”

    白甫笑道:“你看看,我刚说救你,你就说我还欠你五千精兵之事,如今你大营之中粮草本就无法支撑二十日,还问我要兵?难不成你在城下已经折损了不少兵力吗?号称拥有三十万之众的宋大将军也看得起区区五千精兵?”

    宋一方道:“无论看的起看不去,那五千精兵本就是我给你的,你应该还给我,再者,我已经让你成为我军军师,地位崇高,你却不守军纪……”

    “等等。”白甫抬手阻止宋一方说下去,“反字军军中有军纪否?没有有训练否?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空谈,闲话不多说了,我只是来劝说宋大将军退兵建州的,因为如此下去,武都城无法攻破不说,反字军唯一的结局便是就地散伙。”

    宋一方一拍桌子道:“住口来人”

    宋一方叫了几声,营帐之内没有任何人进入,也没有任何人应声,他吞了一口唾沫,知道大事不好,白甫肯定不是孤身来人前来,必定还有人在帐外接应,如今不是白甫落入他的掌心,而是他已经被困在白甫的“囚笼”之中。

    “你到底先怎样?”宋一方盯着白甫,看着他脸上那张黑sè的面具,寻思这面具之下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如今这脸上又带着什么样的表情?蔑视?嘲笑?又或者是杀意。

    白甫身子微微前倾道:“大将军,我真的是来救你的,但许多事情却不能说破,说破未免违背天意,如果你再不退兵回建州,真的要死在这里,我话已说完,你好自为之吧?”

    白甫说完,起身离开营帐,等发呆的宋一方回过神来,这才拔出刀来冲出去,刚冲出账外,就看到帐外把守的亲兵相互靠着已经沉睡,而那白甫早已不见踪影。

    宋一方将佩刀chā在地上,怒吼了一声……

    站在营帐旁边一辆战车旁的白甫,看着天空,天空中yin云密布,看不到昨夜的漫天繁星,如此来来,明日必定有雨,一旦下雨,只要有两日的功夫,反字军必定又陷入泥潭,不好攻城不说,就连在这泥泞之中行走到困难,大型攻城车辆无法动弹,到时候又看宋一方该如何办,可不管如何,这宋一方必定是死路一条了。

    有些事情本来不应该违背天意,但憋在心中不说,还是难受呀,如今已经劝说过宋一方退兵了,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呢?好,去建州城吧,趁焚皇还未发兵攻打之时,否则战事一起,要见上那宋忘颜一面,肯定没那么容易了。

    白甫转身离开战车,消失在黑暗之中,一身白衣在风中留下最后一丝残影,从一旁巡逻走过的军士定睛看了看,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眼huā。

    江中,武都城下。

    八队反字军敢死队已经悄然从大营口四散分开,没有骑马,都只是背着装有工具的竹篓徒步前进,双脚的军靴之上都包裹有厚厚的布匹,用来掩饰脚步声,以免被城墙之上的守军发现。

    鳌战带着其中一队人,来到一个落车井前,用斧头将陷落在其中的战车轮子卸下,然后钻入洞中。

    落在洞底的鳌战,因为落在洞底的那种震动,又一次感觉到一种快要窒息般的感觉。终于还是领命率兵来了。到底为了什么鳌战自己也不明白,好像身体根本不听从自己的指挥,就那样一步步走进陈志的营帐之中,点兵、领命,随后带着大队出城,准备前去送死。

    这无疑和那些被五huā大绑即将送上刑场的死刑犯一样,除了死刑犯手中没有兵器,而如今这些军士手中都有可以比划一下的工具而已。

    鳌战领着身后的百人在下面的暗道之中爬行,爬行了一会儿,领头的前行的一名副尉转身对鳌战轻声道:“将军,前面就宽敞许多了,应该马上到我们先前所发现的那个被堵塞的隧道了。”

    鳌战道:“快些前进,免得堵在这里,恐防有变。”

    鳌战和副尉站在那个稍微宽大的隧道之中后,才发现能站下不足十个军士,也就是说只能靠这十个人的力气挖开堵塞住隧道的石块和泥土。鳌战叫过传令兵来,让他爬上落车井上,向那等待的其他几名传令兵下达命令,让其他随带之中的人都马上着手挖掘石块和泥土,另外让埋伏在城下的军士,不能发出任何响动。

    随后,鳌战下令开始挖掘隧道,一刻钟换十名军士,先前挖掘的军士休息,一直挖了半个时辰之后,一名挖掘的军士lu出笑脸道:“将军,应该快挖通了,泥土越来越湿润了。”

    “湿润?”鳌战赶紧上前蹲下,看着他们挖开很深的地方,泥土果然有些湿润,忙点起火把,细看之下,发现一些缝隙之中竟然有水渗漏出来。

    糟了鳌战叫道:“停下都停下撤出去撤出去”

    所有人都停下,先还是一愣,随后马上后撤,沿着那条小暗道向洞外爬去,鳌战站在最后,对身边的副尉说:“我们走在最后,离开暗道,到了坑内之后,马上让军士用泥土将暗道给填埋了。”

    副尉忙问:“为何呀将军?这刚刚才挖通”

    鳌战已经来不及向那副尉解释,将副尉抓住塞入暗道之中,随后自己也爬了进去,此时一阵“轰隆”声从背后传来。

    鳌战下意识地回头,但脚边已经感觉到了从石壁之中间溅出来的河水……

    于此同时,武都城内,城墙之下。

    一名将竹筒一头贴近地面的军士正在附耳仔细听着,旁边站着一直紧盯着隧道入口的远宁,而隧道入口早已是被灌进了河水,偌大的入口在夜风的吹拂下,泛起bo纹,而在隧道入口的两侧,则是早已经挖开的一条渠道,渠道直接连接进引入城内的水源。

    “将军有动静了”那军士抬头说,“听见响声,很大,应该是河水将隧道给冲开了。”

    远宁摇头道:“不,是他们开始给自己挖掘坟墓了。”

    震动,巨大的震动,还有水流在隧道之中冲击发出的声音,在武都城下回dàng着。

    我站在城楼之上,看着灯火通明的反字军营帐,不知在那里是否也有一双眼睛看着这个方向。

    聪明,反被聪明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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