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天气总是带着几分不可捉摸,早上还是阳光灿烂,中午却有可能春雷阵阵大雨倾盆。就好比眼下树叶上还挂着刚刚那阵大雨之后的水珠儿,条条道道的太阳光却已经顺着叶片间的缝隙在地上映下了斑斑驳驳的阴影,露出了几分明媚的春光。

    武襄侯府邸,不要说在广州就算是整个大秦朝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门第,岳方奇是靖国功臣,他的夫人李氏也是了不得的人物,靖国之乱后唯一的公爵就是她的亲哥哥,算起来不管是左唯湘也好章尔岳也好竟都是她的晚辈。正所谓辈分大压死人,李氏老太太彪悍的名声可是声名远播。

    此时武襄侯岳方奇正在外地巡视军务,没了丈夫在身边李氏也觉得寂寞。她年纪大了,自然也喜欢孙辈承欢膝下,再加上前些日子变天气又受了些风寒,这一日中午服过药之后,她却不肯躺下休息,倚着引枕给几个孙辈说起了当年旧事。提到那南北大军酣战时惊心动魄的往事,她竟是唏嘘不已。

    “王师和吴王叛军在湖北、安徽、江苏三省境内连场大战死伤遍野,因为人人都知道你们舅爷爷是朝廷重臣又是国丈,所以咱们全家不得不逃出长沙避难。那会儿还没有你们,你们爷爷将所有家中男丁编练成军,竟是连续劫杀了好几批叛军才逃出重围,这才保住了全家性命……”

    “其实比起明末天下大乱的时候,靖国之乱那会儿的凶险算不得什么。当初大明倾覆,你爷爷和舅爷爷的先祖都曾经出仕。舅爷爷的先祖更是从关外杀了个来回,建武十八年方才归于大秦,你爷爷的先祖也隐居了多年。如今想起来,那时候若早些醒悟,兴许一家人也不用吃那么大地苦头,但若是没有那段经历,岳家人也没法真正看清天下大势。天下兴衰气数,我这个老婆子几乎都经历全了。只不过,岳家有你们爷爷一个就够了,如今咱们已经是枝繁叶茂地大家族。经不起又一次折腾。”

    李氏说着便露出了疲惫的表情,闭上眼睛眯瞪了一会,她又睁开眼睛打量了一眼儿孙,见其他们多半都是百无聊赖的坐在那发呆,便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他们都没有听进去了,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这些真知灼见哪里是这些没经过世事历练的小家伙可以理解的。将脊背往后头靠了靠,她又说道:“你们爷爷走了几天了,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让他这个不做事的总督出去巡查军务去了?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当即乖巧的小孙女岳怡回答道:“奶奶,你就安心养病吧!爷爷走的时候说了,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个爱折腾的小子捣鼓出来的事。他也就是去做做样子而已!”

    李氏倒也不是充耳不闻外面的政事,她想了想问道:“又是那个南洋的小军官?弄死了方家小畜生的小子惹的事?”

    岳怡掩嘴笑道:“奶奶,就是他。”

    李氏饶有兴趣问道:“那小子又惹了什么事?上次他就害得南洋的这些鬼头鬼脑的家伙被关了三天。这回他又捅了什么窟窿?”

    这回另一个小孙子岳锐抢先回答道:“奶奶,这回他把那位方提督和几乎整个海警的人马都给整到监察司的大狱里去了!”

    李氏抚掌笑道:“好好好,南洋的这些鬼家伙也是该整治整治了,成天就知道捞钱。看看那支原本纵横天下的雄狮都快变成土匪了!”顿了顿她又问道:“听说那小家伙也姓李,哼哼,咱们姓李的就是出人!”

    岳锐撇撇嘴道:“我又不姓李。”

    李氏笑着摸摸他的头道:“你是不姓李,但是你身上可是留着姓李的血。就你们爷爷那软脚虾的样子,当年要是没有我,哼,这回他还指不定在那个旮旯里当教书先生呢!”

    瞧着几个孙辈都在偷偷掩嘴笑,李氏才反应过来说走嘴了,不过她大大咧咧惯了,说走嘴了就说走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当李氏准备继续往下说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间中还有一个高亢的声音。不多时,那一层隔着里外屋子的斑竹帘就被人高高打起。进来的乃是长媳聂氏。只见她一身大红遍地金五彩妆花纱衫,大红杭绢挑线裙子,头上的凤钗在屋子里的蜡烛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同时更映照着那张气咻咻的脸。

    “老太太,家里来电报说是出大事了!”

    这个媳妇乃是当年李家收养的孤儿,李氏从小带到大的后来更是直接许配给了长子岳钟林,可以说不是女儿胜似女儿,眼瞧着她如此的慌乱,李氏一骨碌的坐起身来催促道:“家里出什么事了,有什么人敢找我们的茬子?难道是翰林院和清流的那些老混蛋又找凤麒的麻烦了?”

    聂氏赶紧将回答道:“娘,不是凤麒出事。是永观先生发电报让爹爹搭救凤麟的儿子!也就是您的曾侄孙!”

    李氏大惊失色道:“凤麟的儿子不是还在湖南老家吗?永观先生不是就近照顾着吗?就算没有你爹爹,以他的老脸还至于这么千里迢迢的发电报求救?他犯了什么事了?早些年那孩子不是挺懂事的吗?怎么会惹下这种乱子?”

    聂氏情知李氏误会了,她赶紧将电报递过去说道:“凤麟的儿子早就没在老家了,永观先生说两年前他就和着伙伴投了南洋新军,现在据说是从水师学堂毕业了,就在水师里做事。”

    李氏一边看电报一边皱眉,两年前就来了怎么现在才通知她这个曾姑奶奶,这个王永观搞的是什么鬼。而且做什么不好偏偏去那个什么狗屁水师,这刀枪不长眼的,她老哥哥就一根独苗两个孙子,前些年凤麟还英年早逝,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传递香火都嫌少怎么敢往战场上送,这不是胡闹吗!王永观你不心疼外孙,她可是心疼老哥哥的血脉!

    另一边聂氏和着几个孙辈看着自家的老奶奶脸色那是一阵青一阵白,开始像是在埋怨什么,后来就看着怒火渐渐的网上冲,到最后李氏的脸色那是难看得吓人。

    李氏放下电报深深的吸了口气,转头向岳怡问道:“小怡子,你刚才说有人把方慰先和整个海警都给整进了监察司大狱,那个小子姓李是不是?”

    岳怡茫然的点点头。

    李氏又问:“那你知道这个姓李的小子现在在哪?”

    岳怡心头微微一惊赶紧回答道:“据说也被关进了监察司的大狱。”

    “哼!”李氏一个骨碌就从软榻上跳了下来,吓了几个孙辈一跳,只见老太太一边抖弄着电报一边咬牙切齿骂道:“好你个左老匹夫,我就说李家的儿郎怎么会无辜生事,原来根在他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岳怡小心的问道:“奶奶,难道那个人就是舅爷爷的曾孙?”

    “没错!”李氏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恨恨的说道:“这个该死的小子来了广州两年也不说来看看我,要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指不定还得瞒着。一家人都是这种臭脾气!”

    聂氏问道:“娘,现那在怎么办?要不马上通知爹爹,让他去左督师那说说情。”

    “不用!”李氏把眉毛一横,怒道:“把人就出来不就得了!”

    “弄出来,怎么弄?”聂氏糊涂了。

    李氏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带上家将,我亲自去一趟这个什么监察司的大狱。我的曾侄孙做对了事情,凭什么关他!就是当今的皇帝要关我们李家的人也得给个理儿,没有这个理儿,天皇老子也不能乱抓人!”

    言罢不待聂氏多言,李老太太大手一挥带着人马就杀奔监察司大狱去了,而此时此刻关在大牢里的李俊荷也有了新的际遇。

    “李老弟真是好风骨啊!”

    李俊荷正凑在小小的天窗下借光看书的时候,冷不丁身后突然冒出了个声音吓了他一跳。

    扭头看去,之间前几天来过一回的赵志凌正提着食盒笑眯眯的站在栅栏前看着他,看这样子似乎是来了很久了。

    李俊荷连忙放下书拱手致歉:“看书入迷是在下失礼了,有劳赵兄久候,唐突之处还请海涵。”顿了顿他问道:“是文小姐摆脱赵兄来送餐的吗?其实这监狱里的伙食虽然是差了点,但小弟也不是没吃过苦头,请赵兄转告小姐不必再送了。”

    赵志凌微微一笑道:“你误会了,今天在下并不是受雅怡的嘱托而来,而是特地前来探望李兄,向李兄致歉的。”

    李俊荷有些摸不着头脑,前一次赵志凌来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客气,虽然当时他说话不多,但是傻子都听得出他对自己是很有意见的。怎么才过了三天他就转性了?

    瞧出了李俊荷的迷茫,赵志凌大笑道:“李老弟不必胡思乱想,前一次来探监确实不是出于在下本意,当时在下对你是很有意见的。”

    李俊荷想了想说:“赵兄大概是因为在下殴打了章大人之事而不忿的吧?”

    赵志凌微微一笑道:“李老弟果然如传言中一样,机警过人。这一点确实让人佩服,不过在下还是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俊荷也不买关子直言道:“其实这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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