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藻略显焦躁的坐在书房里,这间书房虽然装修简朴毫无雕饰,但不论是其间储藏的书稿还是字画都是李鸿藻喜爱之物。公事之余邀上二三好友徜徉于书画之间乃是李鸿藻平生最大的乐趣。但是今日他却丝毫没有这种心情,哪怕是手里拿着翁书平新近送与他的几卷长轴也丝毫看不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南洋和朝堂的琐事。

    不多时在书童的引导之下孙玉良手持折扇翩翩然的踱步而来,那悠闲散漫的样子让李鸿藻是又羡慕又恼火。

    孙玉良抱拳道:“晚生来晚了,东翁不是去翁大人府上赴宴怎么回来的如此之早?”

    李鸿藻遣退小童急切道:“某正是因为赴宴的事要向先生请教。”

    孙玉良收起折扇笑道:“让晚生猜一猜,可是翁大人的决断让晚生言中了?”

    李鸿藻叹道:“翁书平之言行果如先生所言,竟然不思进取只知坐等,这可如何是好?”

    孙玉良大笑道:“翁大人如此决断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晚生也处于翁大人这个位置恐怕也会如此。”

    李鸿藻不解道:“这是为何?”

    孙玉良顿了顿说:“翁大人乃是朝中清流首领,肩负着于南北两洋周旋的重担,从情理上讲确实应该乘机发难,以破釜沉舟之势清楚南北两洋这颗大毒瘤。但是东翁,您有没有为翁大人想过?”

    李鸿藻皱眉道:“为他想?怎么想?”

    孙玉良大笑了一回才问道:“东翁,晚生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李鸿藻道:“先生有话只管之言!”

    孙玉良点点头说:“那晚生就唐突了。晚生想问的是南北两洋势大对谁有利?有对谁有害?”

    李鸿藻愕然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嘛!自然最大的获益者就是左、章二族,最不利的当然是国家百姓了!”

    孙玉良微笑不语,只管着把玩扇子流苏上的玉坠。

    李鸿藻问道:“在下说得不对?”

    孙玉良抬头看了李鸿藻良久才说道:“当然不对,甚至是大谬。”

    “呃!”李鸿藻惊道:“先生有话只管之言,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法不传六耳……”

    孙玉良笑道:“晚生倒不是怕他人听去了,只是怕东翁有点接受不了,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晚生也就放肆了。”

    李鸿藻镇定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玉良侃侃而谈道:“东翁适才说南北洋势大最得益的是左、章两族,这不算错但也不全对。”说到这孙玉良看了看李鸿藻只见他正做洗耳恭听装才继续往下说:“东翁遗漏了几个人,最得益还有翁书平和天下的李氏门徒!”

    李鸿藻惊讶的阿了一声。

    孙玉良继续说道:“可能东翁有些不信,那晚生帮你分析一二,如今朝中最大的势力既不是南北两洋也不是喧嚣至上的清流,而是靖国之乱中大展拳脚的功臣集团,不管是左唯湘、章鸿雁还是翁书平都属于这个集团,当然现在东翁你也是。可以说朝中的大小事务没有功臣集团的首肯就是当今圣上也别想轻举妄动。”

    李鸿藻插嘴道:“此言不妥,吾等清流一派都是忠君爱国之辈,时刻与陛下共进退……”

    孙玉良大笑道:“那是表象,东翁不妨想想这些年来清流和南北洋虽然斗得凶,可曾真的真刀真枪的不死不休过?哈哈,表面上是斗得凶,但那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哪次不是草草收场的?”

    李鸿藻顿时默然不语,实际上这些年他也纳闷为什么斗来斗去清流和南北洋似乎都没有伤筋动骨过,早先他还以为这是人心所向,但是现在被孙玉良这么一提醒他醒悟过来了,感情这么多年来清流和南北洋就是在做戏啊!

    李鸿藻惊讶的瞪着孙玉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玉良苦笑道:“晚生开始不就说过了,晚生这番话东翁可能接受不了。”

    李鸿藻当然接受不了,换谁努力了这么多年一朝知道所作所为不过是别人的提线木偶演小戏谁都不舒服。喘息了良久李鸿藻才开口道:“请先生继续往下说。”

    孙玉良点点头道:“依晚生之见南北两洋的拥兵自立其实是功臣集团的一大保障,有了南北两洋这数十万大军,陛下不敢对功臣集团轻举妄动,而朝堂之上的清流和洋务之争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唱红脸的是功臣集团唱白脸的也是功臣集团,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演戏,双方看似泾渭分明但实际上都是一丘之貉,为的就是压制陛下的皇权以图自保。所以东翁的开始论断有误,南北两洋势大最不利的是陛下,只要有它们一天陛下就不得安生,所以铁了心要铲除南北洋的也是陛下而不是清流,这也就是为什么翁书平如今态度蹊跷的主要原因。”

    说完这些孙玉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默然不语的李鸿藻,看得出此刻的李鸿藻内心深处正在天人交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鸿藻才又说道:“也就是说翁书平绝对不会对南北洋势力下狠手,我们这些所谓的忠君爱国之辈其实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棋子罢了。”

    孙玉良默然的点了点头。

    李鸿藻气愤道:“在下生平的愿望就是匡扶社稷维护大秦正统,想不到这些年干的却是为虎作伥的蠢事!”

    孙玉良摇头道:“也不尽然,东翁说的太过了。以晚生之见眼下的局面是一张大网,不管是清流也好、南北洋也好、陛下也好都被粘在这网中,三方互相制衡互为肘腋,所以这三十年来虽然朝堂上风波不断但每每总能有惊无险逢凶化吉。”

    李鸿藻皱眉道:“你是说这些事人为设置的?”

    孙玉良回答道:“正是如此,陛下势弱的时候清流帮着陛下,两洋若是被陛下逼迫得紧了,清流自然又会调转枪口维护两洋。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若说这不是有人暗中推手谁能相信?”

    李鸿藻惊讶道:“先生是说这一切都是翁书平在暗中搞鬼?”

    孙玉良讥笑道:“翁书平哪有这种经天纬地之才,翁书平此人志大才疏难当大任,哪里能够操纵得了如此局面,恐怕他对此局都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

    李鸿藻疑惑的反问道:“天下的清流领袖正是他翁家,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孙玉良大笑道:“东翁你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这天下的清流领袖什么时候轮到过他翁家?”

    李鸿藻顿时糊涂了,孙玉良提醒道:“东翁,现在天下士子信仰的是哪一家的学说啊?”

    李鸿藻道:“你是说李文正公?可是李氏一族虽然显赫但是从来不参与朝政。”

    孙玉良抱拳道:“文正公之后当然没有参与其中,但是这天下最得势的却是文正公的几个学生和后辈,北洋章鸿雁、南洋左唯湘、朝堂上的翁书平、还有朝堂下的王唯国。”

    李鸿藻恍然大悟道:“你是说永观先生?!”

    孙玉良叹道:“连东翁您都要口称永观先生,可见其对天下士子影响之大。翁书平不过是朝堂上的摆设,如果没有其父的恩泽恐怕他是根本无法服众,而永观先生则不一样,经学通达而且桃李遍天下,虽然早已致仕但是论影响力十个翁书平也无法相提并论,他才是天下清流之首!”

    李鸿藻疑惑道:“先生是说,当今天下这个三雄并立互相制衡的局面是李门这三杰的合谋?”

    孙玉良只是淡淡的回答道:“有这种可能,只有这样他们的利益才最有保证。不过如此宏大的局面我倒觉得是另一人的手笔。”

    李鸿藻追问道:“是谁?”

    “李文正公!”

    李鸿藻惊讶的叫了出来:“怎么回事文正公?”

    孙玉良笑道:“怎么不会是他?当今天下能够号令这李门四杰的也只有他老人家,要知道这四杰内部也是纷争不断,没有他老人家的调解断不会合作得这么天衣无缝。更何况文正公生前就极为提倡民贵君轻之说不止一次的提过限制君权的说法,按照他的设想眼前的这个局面不是很正常?”

    李鸿藻仰天长叹道:“文正公之智果然不是我等可以揣测的,但是如此一来君臣不和,轻则内乱不止重则天下分崩离析,如此的危局他就想不到吗?”

    孙玉良也叹道:“文正公当然想得到,所以他留下来的这三个弟子就很重要了,平心而论章、左二人都没有篡位自立之心,虽然处处限制陛下,但是若是国之有难他们也不会置之不理。而且这二人素来不和可以互相监视,只有两人没有共同谋反之心陛下根本无需多心,再加上有深得天下士子之心的王唯国从旁监视自然是天下太平。”

    李鸿藻皱眉道:“但这总归不成体统,难道我等就这么萧规曹随置之不理?”

    孙玉良说道:“当然不能置之不理,文正公此策虽然巧妙但是有个极大的问题。”

    李鸿藻惊喜道:“什么问题?”

    孙玉良微笑道:“那就是接班人的问题,左、章二人当然是没有篡位之心,但是这不意味着左、章二人之后没有此心,等左、章二人百年之后若是他们后辈想要造反,光靠陛下和天下士子之心怎么能够对抗?到时候不又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李鸿藻拍手道:“先生之言甚是有理,这才是我等必须剪除南北两洋的实质啊!”

    孙玉良谦虚道:“东翁谬赞,晚生不过是帮您分析清楚这天下局面的实质,明白了这些东翁自然知道该何去何从。”

    李鸿藻点点慷慨道:“李某生为人臣食君之禄当分君之忧,为了陛下和天下苍生计,李某就是粉身碎骨也再所不辞!”

    孙玉良问道:“那东翁您还为翁书平的态度而烦恼吗?”

    李鸿藻大笑道:“李某是为陛下和天下苍生出仕,又不是为他翁家卖命,翁书平如何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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