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海风拂过海面深蓝的天空里飘着几朵悠闲的白云,这是一个好天气。有这样好的天气人的心情也应该和这天空一样明亮,但李俊荷的心情却是在算不上好甚至有些糟糕。

    几个小时前在“粤雷”号连珠弹雨下方俊卿乘坐的小汽艇毫无意外被打成了碎片,艇上没有任何人可能逃生,而且就算能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在这茫茫大海上没有淡水没有食物任何人也活不过三天。按照常理说看着方俊卿这个人渣伏诛,李俊荷应该高兴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高兴不起来。倒不是说他对杀了方俊卿感到内疚,而是出于一种本能,李俊荷打心底的不喜欢这种杀戮行为。

    “舰长,你的情绪好像不高啊?”王冕已经观察了李俊荷很久,对于这个十分有个性、有担当的舰长从心底表示尊敬,所以对他的一举一动也非常上心,根据他的观察,从战斗结束的那一刻就察觉到李俊荷似乎有心事。

    李俊荷努力的笑了笑说:“如果我喜欢这个结果而且表现得非常亢奋,那我就有成为侩子手的潜力了,很可惜我不是。”

    王冕问道:“你后悔了?”

    李俊荷摇摇头说:“没有,如果给我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一样还会干掉这个人渣。”

    王冕疑惑道:“那你为什么不高兴,为老百姓除掉了这个祸害不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吗?”

    李俊荷平静的回答道:“为民除害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杀人,哪怕是杀一个罪人也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父母和上天赋予了我们生命,但是没有赋予我们剥夺生命的权力,这是一种态度。”

    “可是,”王冕辩解道:“方俊卿也在剥夺他人的生命和生活的快乐,他就是个魔鬼,难道杀死魔鬼也有错?”

    李俊荷笑了笑说:“我说了这是一种态度,杀死魔鬼当然没有错,但是杀死魔鬼的心却有错。”

    王冕糊涂了,他问道:“那像你这么说,我们这些军人,国家的暴力机器也是一种错误喽?”

    李俊荷看了看王冕平静的回答道:“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超出这以外的杀戮都是错误。”

    王冕撇撇嘴道:“你也太理想化了。”

    李俊荷笑道:“有理想的人总比没有理想的行尸走肉要好,理想能不能实现是一回事,而你有没有为了理想而奋斗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把两者混为一谈,那么你就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了。”

    王冕也笑了,他问道:“那舰长你的理想是什么?”

    李俊荷自言自语道:“我的理想?”他笑着说:“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游遍这世界上广袤的河山,看一看大自然的秀丽风光领略那种自然自在的美感。”

    王冕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发奋图强报销朝廷呢!你的理想还真够怪异的。”

    李俊荷反问道:“很怪吗?你的理想是什么?”

    王冕羞红了脸说:“我最大的理想是喝遍天下美酒,然后就是做个醉卧沙场谈笑间能让樯橹灰飞烟灭的周公瑾一样潇洒的人物。”

    李俊荷大笑道:“子冠你也是个很有美感的人嘛!看来我们是有不少共同语言的。”

    王冕叹道:“不过是个想法而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李俊荷搂着王冕的肩膀大笑道:“梦想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只知道如果再不想想回去怎么交代昨晚的事,恐怕我的美景和你的美酒都要泡汤了。”

    王冕愕然大笑道:“原来舰长果然还是在想这个,我说你怎么心事重重呢!刚才差点还被你骗了,说得和哲人一样高深还搞出了诗人的境界,结果你还是这么俗!”

    李俊荷搔搔脑袋道:“我本来就是个俗不可耐的人,我可做不到什么笑谈生死坦然面对惨淡的人生什么的。我只知道火烧眉毛了都不急,善于为人谋不善为己谋的人不是傻瓜就是呆子,而真正傻瓜和呆子都没法实现自己的梦想。如果可以趋吉避凶我为什么要装出一副高雅的样子坑自己?”

    王冕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那你想出了什么好办法没有?”

    李俊荷笑笑道:“当然。”

    王冕追问道:“什么办法?”

    “该说实话的时候说实话,该说假话的时候说假话。”

    王冕愕然道:“这是什么办法?”

    李俊荷拍了拍王冕的肩膀高深莫测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也许王冕现在还领会不了说实话和说假话的艺术,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实话实说,也不能没有一句真话,人生就是这样真真假假的参杂在一块,全说实话不招人喜欢,全说假话也不招人待见,做人最大的难点就是明白自己该什么时候说实话,又什么时候说假话。

    实际上真正能参透这一点的人还真不多,哪怕是南洋刀山火海里闯过来的众多高官显宦也少有能够融会贯通的,至少现在他们都拿不定主意是该说实话还是说假话。

    这是他们被软禁在左府的第三天,说实话待遇还是不错的,吃好喝好,虽然没有睡觉的地但总比大牢里舒服不是?更何况家属还能前来探监,当然肯定会有人在一边监视,想说点什么隐秘的话或者夹带消息是不大可能。

    现在被软禁的众多大佬也是非常郁闷,说左唯湘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吧,没必要写什么悔过书和软禁,直接动手就行了;但要是说左唯湘不过是做做样子那也不对,完全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所以左唯湘到底想干什么又是个什么态度一直让南洋的大佬们忧心不已,而忧心的结果就是举棋不定瞻前顾后。

    那左唯湘到底是想干什么呢?前面已经说过了,左唯湘没有立刻清洗南洋的打算,他和翁书平的看法是一致的,这么干等同于自断臂膀绝对不利于当前稳定的局面。但是左唯湘也不打算让这些旧部蒙混过关,这两天不管是搜查还是严刑拷问得到的消息都让左唯湘大失所望,给这些被猪油蒙蔽了心肝的旧部敲敲警钟也是必须的!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目标,最主要的左唯湘还是想搞清楚此次行刺文彦轩的到底是什么人、南洋的旧部有没有参与到其中,目的是什么,这个才是关系到今后南洋发展和稳定的关键,所以在没有洗清嫌疑之前这些旧部是一个都别想走出这左府的大门!

    “他们的家眷都来探望过了?”左唯湘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懒洋洋的问道。

    王纬回答道:“都来过了。”

    “哦?”左唯湘睁开双眼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王纬笑道:“还能说什么,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通风报信的话。他们也知道这个情况下不敢说什么敏感的话。”

    左唯湘意兴阑珊道:“就没有想闹事的?”

    王纬道:“怎么会没有,有几位大人的女眷就想闹事来着,不过在我看来闹事是假试探千愚兄你的虚实倒是真的。”

    左唯湘讥笑道:“想闹就让她们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闹得路人皆知举朝皆惊才好!”

    王纬当然听得出左唯湘说的是气话,所以他没有接茬,倒是左唯湘似乎是有感而发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闹吧!闹吧!闹得越凶越好,多少年了老夫念旧情一直护着他们惯着他们,看来是惯出毛病来了!这御下之道就和管教孩子一样,慈母多败儿棍棒底下出孝子啊!”

    顿了顿左唯湘突然向王纬问道:“经国,你说我该怎么收拾这群败家子啊!”

    王纬平静的回答道:“树已经长歪了,这个时候再想扳正为时已晚。以他们的所作所为抄家杀头也不为过,但是砍了这棵废材又有什么用?千愚兄还是多关注青年一辈吧!长江后浪推前浪新陈代谢乃是天下至理,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左唯湘感慨道:“自生自灭,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我何尝不想让他们有个善终,但这群不争气的家伙偏偏喜欢占着茅坑不拉屎!想让他们让位,何其困难啊!”

    王纬笑了:“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事在人为。何况这几年青年人也都开始崭露头角,千愚兄你还是放不下旧人而已。”

    左唯湘自嘲道:“想要放下何其困难,就比如现在明明知道外面是一群败家子,可偏偏又忍不住要为他们打算。可这群败家子还不领情非要往死路上走,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王纬问道:“千愚兄就准备这么耗下去?”

    左唯湘大笑道:“耗就耗吧!我左某人什么时候服过输,想拖我就和他们拖到底,看谁怕谁!不给我老老实实的说真话,想糊弄我左某人没这么容易!”

    王纬皱眉道:“千愚兄,现在政局动荡,盯着南洋的饿狼可不是一两只,眼下还是要求稳……”

    左唯湘伸手阻止了王纬继续往下说,反而大笑道:“这满天下觊觎南洋这块肥肉的饿狼都以为我左某人肯定要求稳的,但我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好好的敲打敲打这些不老实的家伙。让他们知道左某还不是病猫!”

    “可……”

    “没事!”左唯湘不在意的挥挥手大气磅礴的说道:“这也是个机会,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我们不下点本钱怎么把这些鬼鬼祟祟的家伙给勾出来。再说让他们都现身也好过他们隐藏起来暗箭伤人。”

    王纬点点头说:“千愚兄此策可行,但谁来当这个饵呢?”

    左唯湘大笑着往花厅方向一指道:“外面不就有一大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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