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藻出了翁书平的府邸,马不停蹄的赶回了自家的住处,才跨进大门就向出迎的管家吩咐道:“马上去请孙先生,说我在书房等他。”

    这孙先生是李鸿藻新近才招募入府的师爷,名玉良字瑾华,浙江绍兴人人氏,是李鸿藻同窗好友推荐与他的。说起来李鸿藻虽然也是官居二品的朝廷大员,但是和左唯湘和章鸿雁比起来他的幕僚班子可以说寒酸之极,就是和同为清流领袖的翁书平的幕府也无法相提并论。倒不是说李鸿藻是清流出身两袖清风没那么多闲钱,大秦朝的京官照例是支予双俸,而且他李鸿藻还是礼部侍郎还有另支的双倍米俸,再加上碳敬冰敬养几个师爷不是什么难事。

    李鸿藻不养师爷完全是生性谨慎,多哥师爷虽然多了个出谋划策的人,但也多了份泄密的危险,这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大秦国官场之中谁能保证这些有奶便是娘的师爷的忠诚?而且李鸿藻打心眼看不起这些明明是读圣贤书却去摆弄纵横家手段的假“知识分子”,十年寒窗为的就是金榜题名,读书不去做官却去耍嘴皮子算什么读书人!这和下九流的三姑六婆们有什么区别!更何况李鸿藻虽然表面上为人谦和有礼但实际上却是颇为自傲,在他看来自己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不说自比管仲乐毅,但是自认为头脑的和见识还不是一个什么连个功名都考不取的师爷能提点的。

    鄙视!这就是李鸿藻对师爷这个行当的态度。

    所以如果不是同窗好友的盛情实在难以推辞李鸿藻才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位孙师爷,当然接受了这也不意味着李鸿藻就会真正的用这位孙师爷。

    说起来这个孙师爷也是个妙人,进了李府之后虽然被李鸿藻处处防范,但他就像个没事的人一样。既没有急着向李鸿藻显示自己的能耐也没有多嘴多舌,每天就是吃饭读书还颇为自乐,似乎是一点都对自己的饭碗不上心。有时候连李鸿藻都纳闷自己这是请了个师爷还是请了个大爷回来。当然既然孙玉良识趣他也是更高兴,反正也花不了两个钱。

    如果事情一直这么发展下去,这孙玉良和李鸿藻可能成为千古师爷和雇主之间最奇特的一对,但是是金子就会发光有才能的人到哪里也不会埋没。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李鸿藻算是见识到了这位孙师爷的本事!

    这还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其时为了冶萍公司的事朝堂上下正闹得沸沸扬扬,那一回也是孙家鼐和他还有翁书平一起商量对策,当然那一回出风头的是孙家鼐,他献的两策即便是他李鸿藻看来也是非常高明。

    孙家鼐出风头自然他李鸿藻就要吃瘪,那一段时间孙家鼐在翁书平面前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简直是红得发烫。而他却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谁让他想不出这么好的计策呢!所以那段时间李鸿藻过得是非常的郁闷,回到家里也难免的发个牢骚不断。

    说起来也是必然,虽然李鸿藻不待见这位孙师爷但是毕竟是同窗好友推荐来的,他也不好怠慢了人家,茶余饭后聊个天扯扯闲谈吟诗作对沟通交流还是常有的。

    那天李鸿藻心情正不好的时候和孙师爷聊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把这事给吐露出来了,原本他以为这孙玉良也就是会安慰安慰自己,但没想到他确实哈哈大笑。

    当时李鸿藻就奇怪了,这有什么可笑的,所以他就追问起来:“孙先生,此事有何可笑?”

    李鸿藻话虽然是说得平淡,但语气里还是流露出不快的意思,李鸿藻这是以为孙玉良在嘲笑自己。

    孙玉良拱手道:“东翁误会了,晚生并没有取笑东翁的意思。正相反晚生是在笑献策的孙家鼐孙大人。”

    这下李鸿藻就奇怪了,孙家鼐有什么可笑的?李鸿藻只当这是孙玉良的托词,追问道:“孙大人又有何可笑呢?”

    孙玉良看了看李鸿藻反问道:“东翁认为孙大人这两策能够成功?”

    李鸿藻一本正经道:“希望应该很大。”

    孙玉良摇了摇头说:“晚生认为恰恰相反,孙大人的这两策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回轮到李鸿藻重新打量孙玉良了,不过他这番打量给人的感觉倒像是在看傻瓜。不过这孙玉良也不恼火,他只是淡淡的说道:“东翁可能不信晚生的话,这样的晚生就和东翁打个赌。如果孙大人的计策成了,晚生挂冠而去就此不干师爷这个行当;但如果侥幸让晚生说中了,那东翁您就多支一个月的薪俸以示奖励如何?”

    “有何不可!”李鸿藻当时是满口应承,说实话能够借着孙家鼐赶走个讨厌的师爷也不错。

    当然这样的赌博李鸿藻是不往心里去的,如果不是后来果然如孙玉良所言孙家鼐的计策一个也没有成功,他还真想不起有这么件事。李鸿藻自认为是君子,既然是君子那自然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愿赌服输他很爽快的就支付的赌注,当然他也没忘记问个为什么。

    “先生何以早就知道孙燮臣的计策无用?”

    孙玉良没有回答李鸿藻的提问而是笑道:“论文章经学十个晚生拍马也追不上东翁和孙大人,但是晚生吃的就是出谋划策的饭,在这方面不管是东翁您也好还是那位自以为聪明的孙大人也好,晚生敢拍着胸脯说比您二位要强不少。”

    李鸿藻皱眉道:“请先生明言。”

    孙玉良郑重的说道:“东翁和孙大人经历都是堂堂君子,处于朝堂之上自然是难以接触这些阴谋诡计的东西。而晚生长年累月浸淫于其间自然是耳濡目染,您二位不知道的看不到的想不到的,晚生自然能察觉的早一些,没有别的经验所致而已。”

    李鸿藻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孙玉良的说法,又问道:“那先生这回又是如何先知先觉的呢?”

    孙玉良笑道:“很简单,孙大人的计谋实在是太流于表面,虽然看上去冠冕堂皇其实对于左唯湘完全不值得一提,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明显了。晚生请问东翁,左唯湘纵横政坛三十余年而屹立不倒的关键是什么?”

    李鸿藻想了想说道:“南洋。”

    孙玉良点点头说:“东翁说得很对,左唯湘屹立不倒的秘诀就是南洋的数十万大军!只要有他们在,朝廷就不敢轻举妄动,而他也自然的不用事事都听命于朝廷。在这种情况下,孙大人的计策怎么可能成功?就像您看到的左唯湘不过是随便找了几个借口就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所以说要想扳倒左唯湘光用计谋是不行的!”

    李鸿藻听到这忽然紧张起来,他严肃道:“本官何时说过要扳倒左唯湘左大人的话?左大人乃是朝廷重臣国之基石,你这是何居心!”

    孙玉良却一点都不害怕,他笑道:“东翁何必如此紧张,此间只有你我二人漫话聊天,出我之口入您之耳,说完了我就不认账,晚生不过是个就事论事分析谋划的人,何去何从是您自己的事。晚生做的不过是个师爷该做的,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李鸿藻沉思了片刻后义正言辞的说道:“孙先生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等不过是看不惯左唯湘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也许左唯湘没有反义但是谁能保证几十年后他的旧部没有反义?到时候必然又是兵戎相见生灵涂炭,为了天下苍生计我等也不得不早做准备。”

    孙玉良抱拳道:“东翁果然是心怀天下深谋远虑令人敬佩。但晚生不过是一介无用书生,想的不过是柴米油盐等等琐事,不敢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的本职还是不敢马虎的。”

    李鸿藻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请先生继续刚才的话往下说。”

    孙玉良侃侃而谈道:“要想避免今后南洋的祸患,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就是改变朝廷和南洋的力量对比,只要朝廷手中的力量能够震慑住南洋的野心自然是天下太平。”

    “可是,”李鸿藻插言道:“现在南北两洋势力庞大,以朝廷现在之力根本无法对抗。”

    孙玉良笑道:“晚生适才说的是长久之计,遏制南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事。现在彼强我弱不能硬抗,任何激烈的手段都会遭至南洋的激烈反应,所以大局上只能求稳。”

    李鸿藻皱眉问道:“稳?”

    “对!”孙玉良点头笑道:“但是这个稳不是什么都不做,于内朝廷要像南洋一样壮大军力,这是钳制南洋发难的根本;于外则要打乱南洋的节奏,为朝廷壮大实力争取时间。”

    李鸿藻眼前一亮赶紧追问道:“先生果然是谋略过人,所言皆是发人深省。请先生细细道来!”

    孙玉良谦虚道:“东翁谬赞了,晚生不过是纸上谈民,也谈不上什么谋略。于内的事情不是晚生所长,这正是东翁和各位大人的擅长之处,晚生就不必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晚生就重点说说于外的事吧。”

    李鸿藻大喜道:“好,请先生快快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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