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作坊里生产的玻璃,哈哈,按你的话说是‘水晶’”,施衙内胖乎乎的手一摆,大大咧咧地说:“方举人那所盐场归我之后,空空荡荡只剩下无数盐池。如今官上盯得紧,没办法,我只好按你说的,修建厂房办起了玻璃作坊。

    不过,如今大家都一窝蜂做玻璃,碱面价格涨得不像话,而且很难买到……这是你的给**心点。嗯,我给你备了些皮货,至于鲸肉,不值几个钱,最近我的船队做的手熟,只一个月就捕了四头鲸鱼,所以东西未免多了一点。

    大郎,那些水晶,大家刚开始做,手脚还生疏,我瞅着样子都不满意,可是你要的是平板玻璃、水晶灯盏,还有酒瓶等低档货,如今碱面的价格涨上去了,只做低端货恐怕挣不了多少。”

    时穿恨其不争的点醒说:“你忘了‘和买’政策,玻璃这东西是个稀罕物,还是现在有个进士庇荫,他们做镜子不怕和买,你我如果做高档物,惹起童贯童相使得注意,要强制购买,你怎么应付?还不如干脆做最低档产品,这玩意别人看不上,你正好利用海边大量廉价的沙子,大批量的出产,以追求规模效益。

    至于你说的碱面,没问题,我已经派人在夷州建立大铁厂,铁场的副产品是绿矾油(liou酸),有了绿矾油我会争取把三酸三碱都制出来,今后咱得玻璃只会更廉价……哦,我刚想起来,今年忙着收拾方举人,梨子等水果采摘晚了。等明年开春,我给你变一个把戏,让梨子长在瓶子里,这样生产出来的梨酒……”

    衙内咧着嘴讥笑:“好呀好呀,你刚劝我做事要低调,自己又打算弄新花样的梨酒,嘻嘻,今上确实喜欢新奇玩意儿,你如果把酒做的太新奇了,恐怕那座酒厂要保不住了。”

    时穿突然刹住了话题,他望着施衙内尴尬的笑了,施衙内看着他的笑容,突然也觉得好笑,禁不住大笑起来。两人笑的流下眼泪,时穿边笑边说出:“看来,咱也得弄个举人进士身份,免得被人盯上了。”

    衙内大笑附和:“我看罗望京的学问比不上你,黄煜罗望京都能做到的,你弄个举人身份,还不是跟玩一样?”

    时穿笑罢,随意地问:“你登上码头时,可否有人跟踪着你?”

    “怎么,方举人……”施衙内随口应了一句,但中途刹住了话:“不像是方举人的余孽……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啊,从海上就有人追逐我,你也知道,自剿了方举人后,我一直很小心,没有两艘战船护卫不出海。上了岸上,没有三五十人保护不下船。

    我从东海县起身,就发觉有人跟着,幸好身边的战船驱逐了他们,上岸后也有人过来,还是你家穆管家调集花膀子隔开了他们,我当时没在意,是因为那些人都是些小喽啰,我施衙内如今钱多了,可以做自家的主了,海州城帮闲想凑上来搭个交情的多了,谁在意这些凑热闹的。

    不过,仔细想来,还真是那么一回事,那些人年龄很整齐,记得你在崔庄时说过,年龄太整齐的队伍,透着一股军队的味道,难道……”

    “涟水军”。时穿简单地回答:“从东海盐场获得方举人的财富后,涟水军军监独吞了。因为后来攻击我崔庄,涟水军伤亡很多人,军监不加抚恤,弄得涟水军上下很愤怒。现在军监借着报复我们,从我们这里夺取财富,把士兵的情绪安抚下来。不过,我听说最近涟水军内部很不稳……”

    “哎呀,涟水军要是把事情抖出来,大家都不好过”,施衙内急慌慌的说:‘不行,我要把这情报快速通知父亲……”

    时穿笑了一下,悠然自得的插话:“涟水军那里马上会有一个兵变,让你父亲准备好,一旦朝廷许可镇压立刻进攻,军官全部杀了灭口,士兵全部押送夷州,我那里需要很多人手。”

    施衙内一边起身一边答应着,临走时犹豫了一下,问:“在东海县的涟水军……”

    时穿回答:“我会让花膀子动手的,正好让他们练习一下反渗透技巧。”

    施衙内告辞后,时穿马上发觉自己低估了他的影响力。随着时穿嫁妹的消息传出,登门祝贺的络绎不绝,时穿想低调举办婚礼,但来道贺的客人却纷纷表示将参加亲迎。

    最先来道贺的是黄氏,黄家派出一个辈分很高的族叔前来祝贺,一边责备时穿没给他们送请帖,一边说着恭贺的话。然后是蒙县尉,是城中相熟的商人,锦绣街的店家,以及左斜街的花膀子们。

    络绎不绝祝贺的客人让半座城市都惊动了,傍晚时分,时穿迎来了瞿知县的掌书记。那瞿知县吃了几个哑巴亏后,自感书本上的内容远远不足应付下现实社会,他自掏腰包聘任了一位掌书记,专门负责与官员豪绅打交道。原本他觉得自己是时穿的顶头上司,给时穿道贺显得有点讨好谄媚.经过掌书记的劝解,他从善如流的派出掌书记代表自家祝贺,这样既不**份,又尽到礼节。

    一个县的知县上门道贺……好吧,是“附郭知县”上门道贺,时穿虽然不太在意,鲁大等三人派来亲迎的客人却觉得面子有光。

    他们与知县的掌书记同坐一个席位,顿时手脚都不知放哪里好了。

    亲迎仪式是一个双方盘点聘金嫁妆,商议婚礼具体细节的仪式,这是婚礼前双方亲戚的最后一次见面。但这种事无需双方父母家长现身,所以鲁大三人请出家中长辈,他们的嫡亲兄长回避了,唯有屈二由他哥嫂亲自出场,这位屈老板如今的小瓷窑已经摆脱了困境,而时穿正是他的打客户,他不能不来。

    掌书记意思性的小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他走之后,亲迎的长辈放松下来,鲁大请来的长辈自然对仪式很满意,屈二他哥则亲热的冲时穿拱手,显示自己跟时穿的关系不一般:“承信郎,你最近可是懈怠了,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你发明新玩意了。

    哈哈,我听屈鑫这孩子说,你最近打算烧一些瓷砖画,贴在玫瑰园的地面,不知道咱家有没有这个荣幸,能替承信郎承制这种瓷画?”

    说实话,鲁大三人以及其家族都在仰时穿鼻息。李石他哥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且不说,鲁大自己现在班子弄得大了,哥哥家的、叔伯家的侄儿都进入班子里帮工,如今鲁大回到家里,嫂嫂再不是过去那种冷言冷语。而鲁大终感激哥嫂花钱给自己寻了个好师傅,也不为己甚的帮扶侄儿。

    至于屈二嘛,这厮过去读书不成,没少折腾父母家的财产,但如今颠倒过来了,屈家家传瓷窑没少依仗时穿送过来的小发明小设计,如今屈窑逐渐成为海州知名窑厂了。眼见得屈二等人成婚后,媳妇经营的煤饼店需要不少女工,家里的媳妇子只要愿意,都能挣一份,故而屈家追随的最紧。

    屈二他哥可不是李石他哥那样短视的人,东西交给他放心,更何况时穿不能样样亲力亲为,那还不累死?让专业人士做专业的活儿,正中时穿下怀,他举杯祝酒。然后说:“我想制作的是瓷砖画,哈哈。玫瑰园装饰好了之后,大约也是一种风尚了,没准今后富户们都要弄点瓷砖装饰画。

    嗯,我在京城、在周家小点里看到当今官家画的竹帘画,偶然间想起,如果用小块瓷砖拼接成一幅巨幅画,用来装饰地板与墙壁,那会怎样?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要想烧制好的万千瓷砖能顺利地拼接出不走形的图样,除了要由画师的设计,还要将所有画师的尺子都统一了…统一度量衡,这可是件大投资啊。”

    时穿让人定制物件,总是一口说出制作程序的关键,有数的几位帮他定制物品的作坊,如今都靠这门手艺挣钱了,所以时穿一开口,旁边无数的耳朵竖了起来,有几位店铺掌柜蠢蠢欲动的,似乎想向前插话。屈掌柜见势头不对,赶紧打哈哈岔话:“不着急,不着急,承信想好了,只管告诉屈二,咱们回头慢慢细聊。”

    俺跟时大郎关系很好,俺兄弟屈二是他徒弟,所以俺不是外人。时大郎有赚钱的生意,自然要先照顾自家徒弟,俺不着急,等着兄弟回家跟俺诉说。

    旁边一位店铺掌柜咂巴着嘴,畅想说:“是呀,要用瓷砖拼画——我怎么没有想到?瓷器上本来可以作画的,可要是画大了就容易走形,如果用一块块瓷砖拼接,那该怎么设计?”

    这玩意其实没有什么技术门槛,只是一层窗户纸而已,时穿没有敝帚自珍的意图,他要的是海州统一度量衡,唯有这样,才能保证今后他加工定制的东西,不用为尺寸问题操心。所以,凡是这方面的丁点进程,他都要鼓励的:“其实没什么奥秘,就是画格子,打大型图画分解成一个个小格子,而后每个瓷砖就烧制其中一个格子的图案。

    每个瓷砖不须单独绘画,单独烧制成一个颜色,看似增加了工作量,但如果设计一些通用图案,比如现行流行的喜鹊登枝,梅樱竹菊(宋代没有花中四君子的说法,但当时的诗人喜欢的花卉里有樱花没有兰花)花卉,每样制个千百件,估计也能卖出去……”

    时穿说的很含糊,但这就够了,在座的都是商业社会杀出的人精,时穿的几句提点让他们个个眼睛发亮,心中暗想:这趟来得值呀,嗯,礼物没白送,这不,又获得一个新点子。

    对于自家人,时穿当然要安抚的,他正想回头告诉沮丧的屈二他哥,关于马赛克还有点设计技巧,有点技术门槛,让他放心,那些通用图案的设计也是有诀窍的……忽然,他眼角瞥到黄娥匆匆进来,便停住了话头,只听黄娥低声汇报:“我父亲进城了——刚才接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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