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银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赵熙行的话嗡嗡的在她脑海里绕,撞得她空白一片。

    沈银。哪怕这是她名字,如今听来也很是陌生,更多的时候,她都是被人唤为侯府千金,带着尊敬又疏远的笑。

    她下意识想回答的,是不合礼数有失闺范,但从她心底蹦出来到嘴边的话,又成了:“真的……可以?”

    赵熙行挑眉一笑,眸爆精光。

    “以西周皇太子名义,一诺千金。”

    沈银恍恍的看向窗下,四月天好桃花,盛京风月第一次鲜活起来。

    若余生是那个人,就问你敢不敢赌。

    她沈银,接了。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细细濡濡的春雨将盛京笼在了一层朦胧的纱帘后,空气里都是混着泥土味的桃香。

    陈粟看向顺着亭檐淌下来的雨,珍珠似的,转身将一件衫子为云福披上。

    “若觉着外面凉,我们回屋里坐去。”陈粟温声细语。

    云福红脸一笑:“无妨。公子和大人们谈事,不嫌弃妾身多事就是好的。不必顾念妾身。”

    坐在对面的薛高雁,目光在两人之间一溜,停在陈粟身上:“听说……你昨晚歇在此女房中?”

    云福脸愈红。陈粟淡淡道:“她已经是我的人了……有什么不妥么?”

    薛高雁不置可否。女子的眉尖都是新承欢好的柔情,而陈粟虽关怀备至,笑却总像没到眸底,深处冰冷一片。

    但人家关起门来的事,外人也不好插嘴,薛高雁转了话题:“可是此女,你打算让她扮作悯皇后,为我等彼时起事求一个名正言顺?”

    顿了顿,薛高雁面色严峻:“这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陈粟从容道:“三千死士都已入京,宫防图也马上要拿到,多少遗老旧臣都在暗暗盯着我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行首大人还在犹豫什么?”

    薛高雁看向云福,试探道:“你既是前朝宫女,程英嘤,这名字你当不陌生。”

    云福低头一福:“自然听过皇后娘娘。只是奴常年与花草为伴,并不怎么见人,所以并不识娘娘容貌。”

    薛高雁点点头,眼眸微眯:“让你这原先作奴才的冒充你主子,被放到天下人面前,你不怕?”

    云福看了眼陈粟,笑带了羞涩:“出嫁从夫,郎君心疼,奴平生所求仅此而已。其他的,但凡郎君所求,妾便为君求也。最大的害怕,不过是郎君言弃罢了。”

    一声轻笑随着脚步声传来,带了缥缈的嘲讽。

    “你能有这个荣幸顶她的名儿,若不是大业所需,你真该感恩戴德三生无憾。”

    陈粟等人瞧见踏着细雨走进亭中的男子,起身拜倒:“见过主君。”

    云福听陈粟说过“主君”是谁,脸上有片刻的紧张,跪地不起,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对于东周天家的敬畏。

    “奴才……奴才司莳宫女云福,参见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萧展斜眼瞥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坐到亭子上首,看女子的目光很是凉薄。

    “区区一个司莳宫女,也配称她的名……陈粟,你怎么偏选了这个人?”

    最后一句话砸向陈粟。

    这东周的尚书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温声道:“主君,云福身子骨弱,已跪了良久,若无大错,可否让她先起来?”

    萧展眉梢一挑,算是默认,却也加了句:“……看来你对这女子还用心了?”

    陈粟扶起云福,敛眸一拜:“我等所用之人,岂能不用心?”

    一句直白到有些冰冷的话,让萧展和薛高雁都兀地看向了云福。

    没想到这女子还因为陈粟在萧展面前先让她起身而小脸通红,又是感激又是温柔。

    仿佛陈粟上一刻让她以死报恩,只要死前对她好,她下一刻就能身赴黄泉。

    萧展心中一动,了然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选云福,陈粟已经回答他了。

    他遂缓和了颜色,正色道:“主君。”

    云福一愣。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称了萧展“皇太子”,已经被埋在历史中的旧名。

    她连忙拜倒,改口道:“主君,是,主君,奴失言!请主君恕罪!”

    薛高雁在旁边松了口气:“也好。这次大家都算见了个面了。以后便是自己人,还望同心。”

    萧展和陈粟颔首。云福目光都黏在陈粟身上,什么都无所谓。

    薛高雁又向萧展一揖:“主君恐怕对我南边党人还不大熟悉。在下稍后便让他们一一来拜谒。时隔多年,他们得见主君安好,如今还愿助我等一臂之力,一定会感念上恩的。”

    萧展应允。遂起身和薛高雁去往正厅,和在京的南边党人见面。

    亭子里就剩下了陈粟和云福二人。

    陈粟一伸手,将云福揽到怀中,沉沉笑:“我先前说,对你用心只因你对我等有用。你心里真半点计较也无?”

    云福腻在男子的怀里,秋水眸脉脉:“公子要做的大事,妾不懂。妾只是凡俗小女子,但求举案齐眉。不是计较也无,而是所求本就不多。”

    陈粟眸色微微一闪,附耳道:“那你就该记得,我和薛高雁……”

    “妾是公子的人,只听公子的吩咐。”云福果断的接了口。

    陈粟的笑幽幽蔓开来,在烟雨中带了分捉摸不定的微晃。

    “你这么听话,教本公子如何不疼你?”

    春雨淅沥,一城烟雾。

    吉祥铺今儿生意冷清。娘和容巍收拾着官民送来的礼,说他家二姑娘是个招财的,花样子生意不做也罢。

    于是娘备嫁妆愈发热情,想到赵熙行也愈顺心,瞧得容巍说她是图银子还是图女婿。

    而这几日风波尖上的程英嘤,清早刚开了铺,就见着杵在雨里的沈钰,吓了一跳。

    “小侯爷?快进来坐!下着雨哩,怎也不撑把伞?那些伺候你的奴才得挨板子了!”

    程英嘤连忙把沈钰拉进来,给他扑衣衫上盐粒似的雨,一迭嘱容巍煮壶热茶来。

    沈钰却一把抓住那只玉手,紧紧地不放,唬得程英嘤立马往回缩,生怒。

    “小侯爷!你这是犯了什么痴不成?快点放开!放开!”

    “不放!小爷我怕这一放,以后我都得跪拜你了!”

    沈钰直直的盯着程英嘤,语调发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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