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窜来窜去,掌柜的只觉得眼前一阵风,那个上一刻还在后苑的男子就冲到了前铺。

    眼看着就要冲出门槛了,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脚步硬生生顿住。

    遂一个踉跄,转到门扇后,小心翼翼的伸了半个头出去,觑着豆喜家的动静。

    掌柜的看得大惑不解。试探道:“晏……公子?是遇见熟人了么?跑来相见……又躲着干嘛……”

    话没完,赵熙行就猛的瞪向他,不住使眼色,又探头瞧外面没发现他,才松了口气。

    掌柜的岂止是大惑不解,简直是瞠目结舌了。

    看彼时窜来的架势,应是心心念念见的人,如今又跟缩头乌龟似的躲着,仿佛那人是“洪水猛兽”。

    不知所起,来势汹汹,于是刀山火海都化成了绕指柔。

    掌柜的不多嘴了,自己忙着管生意,只是低低嘟哝一句“这晏公子脑子不太好”。

    从豆喜家出来的正是程英嘤和赵熙彻三人。

    豆喜锁上柴门,对程英嘤一揖道:“姑娘若要住几日,只要不嫌弃草庐,奴才定把您和殿下供得好好儿的。但奴才是个没根的粗人,殿下倒罢了,姑娘是女子,怕有些地方住不惯。”

    “豆喜客气了。我俩本就与亲人失散,外面又有陈粟虎视眈眈,能借贵宅小住,已是感激不尽了。”程英嘤噙笑,扶起豆喜,“你不是说今儿有集市么。我便去添置点换洗衣物和女子用的东西。钱就劳烦你赊着……”

    赵熙彻也在一旁满脸乖巧,因为他心念着买个细布垫子,豆喜家的粗布实在硌得他疼。

    而他和程英嘤一样,如今也是身无分文,“寄人篱下”的角色,于是声声“豆喜哥”叫得甜,为了赊一个软垫子。

    豆喜挠了挠头,不在意的笑笑:“若提钱字,您二位就是真看不起奴才了。侍奉小贤王,奴才分内之责。而花二姑娘,当年一恩,千金难买。”

    “当年一恩?”程英嘤不解。

    豆喜自知说错话,讪讪的揭了篇去,只是拉着二人道集市快开始了,急匆匆的就往前去。

    眼见着三人走远,赵熙行的脚几次踏出了,又几次缩回。

    他看见她了。

    他放心尖上的那个人儿,清瘦了,不知在过去的日子里,有没有一点是想起过他。

    而什么陈粟,什么与亲人失散,这中间发生的波折,又有没有一点,是因为他。

    “来人。”赵熙行避开掌柜的视线,对暗中道。

    顿时,一个坐在墙角头戴斗笠的挑夫抬起头,露出脸,精光内敛的眸,竟然是一名乔装打扮的龙骧卫。

    “拜见殿下。按李大人吩咐,龙骧卫已经扮作百姓,散入了这个小镇,护殿下周全。”

    赵熙行并不意外,点点头:“去查陈粟是怎么回事。然后沿渭水寻娘他们消息,告知他们花二在这儿。还有,借斗笠一用。”

    龙骧卫抱拳领命,便感到头顶一空,赵熙行摘下了他的斗笠,戴在了自己头上,然后一脚跳出门,追那三人而去。

    乡野小村本就不大。没走几步就听得锣鼓喧天,熙熙攘攘,叫卖声吆喝声嬉笑声快掀了天。

    这便是凑上的赶集天儿。

    南来北往的行商们在村口摆了货摊,本地的村民摘了陇头自家种的韭来卖,婆娘们也摆了农闲时做的绣活儿,并不如盛京女子,讲究什么闺范,争闹着将自己的女红卖出好价钱,笑得露出一圈大白牙。

    程英嘤看得稀奇,郁郁数日的脸也泛起了笑意,赵熙彻更是撒了欢,豆喜拦也拦不住。

    “姑娘生得俊儿啊!来瞧瞧奴绣的褙子,你穿一定好看!”摆摊的妇人们朝程英嘤笑。

    程英嘤走过去,见得苎布小衫上绣了红彤彤的麻姑,虽算不得精妙,但足够喜庆,惹得她噗嗤一笑。

    “好啊,那我就要这买这件吧,给我招点好运数。豆喜,麻烦借你……咦?”

    程英嘤包好褙子,正想豆喜赊钱,却不见了后者身影。

    “豆喜?!”女子疑惑。四处找了几圈,才见得那内侍急匆匆的,从一个巷子里跑出来。

    “花二姑娘,恕罪恕罪!您看上哪件了?多少文?”豆喜窜到跟前,掏出了一个钱袋。

    程英嘤眉尖一蹙:“你方才去哪儿了?突然就没影儿,吓死人了。”

    豆喜不置可否,目光有些躲闪,只顾低头从钱袋里数天和通宝。

    程英嘤忽的心里咯噔一下。

    她一把抓住那个钱袋,绸子绣了一根凤尾竹的钱袋:“这……你从哪儿来的?”

    豆喜更不敢看女子了,嗫嚅道:“奴才这几年宫里做事,攒了点家底,就换了个讲究了点的钱袋,招财嘛。”

    程英嘤眉尖蹙得更紧,盯着那根凤尾竹,总觉得哪点不对劲。

    她看着豆喜付完钱,把这绸子钱袋跟供佛样小心收着,自己衣侧挂的那个沾着油污的粗布钱袋,就显得太过“多余”了。

    “你怎么不用粗布钱袋里的钱?”程英嘤问了句。

    没想到豆喜一跳,捂住了自己脖子:“……奴才要活命啊!您只能用这绸子钱袋里的钱……您要是用了奴才的钱,奴才立马脑袋滚地!”

    “你自己招咯。绸子钱袋里的钱不是你的。”程英嘤似笑非笑。

    还有人就乐意她“花钱”,若花的不是他的钱,脾气上来能砍人。

    这做派,怎么有点熟悉。

    豆喜捂完脖子又捂嘴,都快哭了,慌忙让程英嘤去看看别的,不让她追问。

    于是驻足在一间披帛摊前,程英嘤又看上了一件藕荷色的细布披帛,刚说了句“好看”,豆喜就把天和通宝递了出去。

    当然,也是从绸子钱袋里出的。

    “哟,豆喜内侍,果然不是自己的钱,花起来丝毫不心疼啊。”程英嘤戏谑。

    “花二姑娘,您饶过奴才!就请您使劲儿的花,若花不完,奴才的脑袋才保不住哩!”豆喜完全笑不出来,一脸苦瓜。

    程英嘤眉梢颤了颤:“……我活了十九年,还没见过有人盼着我花钱。”

    于是她下意识的往身后瞧了眼。

    视线捕捉到一个斗笠脑袋,贼兮兮的躲在十步外的巷弄墙后。

    一对上她视线,咻咻,便跟王八似的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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