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六十章:葬礼

    天蒙蒙亮,吊唁的人就陆续来了。

    现在全村有三百多人,七十多户人家,起码每家都得派一个人来,像姐姐、姑姑的公婆家人,大嫂的娘家人这些亲戚更是全家都来,很快就把我们家挤满了。

    进去的人向爷爷的遗体告别,然后向家人表示安慰,家人回礼,这一套和地球华夏有点像,不过李奥说有些时候还得带点礼物什么的,我们就没有这么一条规矩……

    完成吊唁的人鱼贯走出,后边的人继续跟上,很快,小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进去的说些什么,我不大关心,不过那些出来的和还没进去的说了些什么,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逝者家门口议论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毕竟都是些淳朴的村民,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所以,说出来的话尽管都压低声音,也好歹反映了他们的真实想法。

    一大半的人,还是感慨爷爷过世得早了一些,再活个十年八年应该不难什么的,看得出对爷爷的尊敬,毕竟爷爷做了大半辈子的萨满长老,为村里人做了多少贡献,也不用强调。

    当然,说话不好听的也有,说什么这一大家子多热闹,村子都是杜恩家的,做萨满久了沾染太多黑暗的东西所以活不太长的……都是极力压低声音的。

    我倒是不会跟他们计较这些,相比起李奥三年前复苏节那一晚给我编排的梦境,村民们这点小小的不满乃至恶意,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相对来说,李奥梦里安排的那几个刺儿头,现实中都挺老实的,毕竟是整个草原都发动起来的行动,他们也不过是一群普普通通的牛头人村民,不会像李奥编剧的那般嚣张,而李奥的剧本,显然用的是丫丫小说的套路……

    话说回来,村民对爷爷的评价都是褒多贬少,这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不过,大凡人们都爱八卦,这是智慧生物情感的衍生,也是智慧生物大规模协作的基础,看起来却有些幼稚可笑——评论了爷爷的优缺功过,自然免不了对我的家人们也一番评论。

    说爸爸和哥哥明明有了当兵的资格也不走,老是顾着家里,说姐姐和姑姑都嫁出去了还老顾着娘家,说妈妈和大嫂嫁进来之后也都只顾着夫家,都不顾娘家,说伊恩一个被收养的,也把自己当成杜恩家的……合着杜恩家无论嫁出去娶进来还是收养的,都永远是杜恩家的,维尔村迟早成了杜恩村……

    说完了我的家人,自然又说到我这个明明出去了很可能再回不来的出息儿子,说我在外面得罪了雷霆城,已经叛逃到了大草原外边,一旦回来就会被抓起来问罪,说不定还会连累杜恩家,又说我和兵营那边的将军关系不错,应该不会被为难……

    村民们能接收到的消息,永远都这么流于表面,他们当然永远也也不会去考虑这一切的背后——为什么生活在边境这么多年,都把半人马当成敌人,这些年却又能勉强和平共处?为什么整个草原都在搜寻邪神信徒,搞得人心惶惶,而我这个“叛徒”既然嫌疑最大,为什么我的家人有没有受到牵连?为什么诚心诚意诚惶诚恐侍奉神明,生活还是没好起来,反而越来越紧张……

    凡人自有凡人的烦恼,尽管在更高层的人看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呢,也有各自的烦恼,比如我,有着改变世界的大事要做,比如龙族,正在准备反攻,比如虫族,正在抓紧发展,比如诸神,正在为稳固自己的神权统治烦恼……

    吊唁的人差不多都出来了,祭坛那边也做好了准备,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其中有一半是血蹄军,还有包括伊露在内的三个来自雷霆城的祭司,以及族长的义子卡文副将军观礼,这排场,着实隆重。

    很多村民甚至只能远远地看着。

    最后,爸爸和哥哥带头抬棺,外公压阵,家属跟在后面,一行人朝着祭坛走去,村里的人也都紧紧跟着。

    我就跟在家人身边,以透明人的状态一路来到祭坛。

    棺木被抬上祭坛中心,伊露和两个祭司开始按照雷霆城的仪式开始主持,念诵起和伊恩帕图差不多的悼词,最后再加上一句“身为牛头人萨满祭司,塔尔·石杖·杜恩一生虔诚侍奉吾神,治牧信徒,当回归大地,荣登神国,享永世福祉,泽被后世”这样的漂亮话。

    全家人一起跪在棺木之前,村民则在祭坛外观望。

    最后,仪式完成,爸爸和哥哥将棺盖放上,外公将木钉楔入,最终盖棺。

    接下来,便是下葬。

    再然后,自然是全村人吃一顿宴席,虽然不像婚礼那么丰盛,但也算是向全村人表示答谢。

    可就在这时,霸王龙叫了起来:“有个厉害的家伙……是她!”

    艾伦诧异地抬起头,似乎在寻找霸王龙的声音来源。

    “巧了么这不是?”李奥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我其实也发现了,不过,我现在只想看着葬礼顺利进行。

    只是看样子,来者不善啊……

    泰拉瑞雅,来了。

    一个人来的。

    来的真不是时候。

    其实也能理解,一般来说,她就该在葬礼最关键的时候到来,否则,等棺木下葬全村吃席的时候来,那就太煞风景了,至少,村民们今后会留下一个很不好的印象……

    棺木已经钉牢,爸爸哥哥他们正准备起棺,就听得天空中一声空气爆鸣,接着,一个声音大叫着:“比洪·血锤!”

    所有人都惊呆了,抬头望着天空。

    一个沐浴在金色怒气之中的身影,正漂浮在半空之中。

    伊露和卡文显然认出了她,惊慌地单膝跪下来,口中惊呼:“神使大人!”

    这话一出口,所有士兵也跟着“哗啦啦”跪了下来。

    村民们更是吓坏了,跟着下跪。

    倒是我的家人们,原本就还没起来……

    泰拉瑞雅犹如神灵降世,俯视着祭坛和周边一切。

    “比洪·血锤!”她丝毫不理会跪了满地的人,接着喊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快出来!”

    说着,她又是一抬手,手上放出一个小小的风刃。

    风刃掠过半空,直接把我家门口的粗布旗子切得粉碎。

    有些村民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我的家人们则惊讶地互相望着。

    场上,一片死寂。

    泰拉瑞雅等了一会儿,见我还是没动静,又喊道:“别逼我用你的家人来威胁你!我曾经不屑于这么做,可现在的你,已经变了!”

    说着,她的双手之上已经出现了两个风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不得不出现。

    我就站在家人们中间,就在妈妈身旁。

    “比洪洪……”妈妈惊讶的低呼,尾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三哥!”艾伦也惊讶的低呼,“真的是你!还有,霸王龙!”

    全家人都处于震惊之中,村民们也低声议论着。

    我没有急着回应泰拉瑞雅,而是俯身,扶起妈妈。

    “妈妈,对不起,我……”我心里还是以真难过。

    妈妈红着眼睛,不住地摇头:“傻孩子,你怎么不听你爷爷的话啊!”

    我说:“我不得不来,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

    说着,我松开妈妈,把旁边的艾伦、姐姐……所有人一个个都扶了起来。

    “很嚣张啊……”李奥笑了。

    全家人都不知所措地被我扶起来,却似乎都想再跪下去。

    毕竟,天上那可是神降使者,是大地母神派来的天使!

    于是,他们就这么战战兢兢地站着。

    泰拉瑞雅见我出现,冷哼了一声,结果见我根本不理她,显然也愣了,心情自然不会好,但她居然没有动手。

    是保持一点风度,还是在酝酿怒火?

    嗯,我不在乎……

    全家人都站起来之后,我才仰起头,看着她,淡淡地说:“你来得早了一点,能不能等一等?我爷爷的葬礼就差最后一步了,等他下葬,我们再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她冷冷地打断我,“三年前我不确定你是不是邪神信徒才放走了你,现在可以肯定,你已经彻底堕落,今天,就是你的审判日,也是我完成使命回归的日子,你害得我在污浊的凡间待了三年,罪无可恕!”

    “你这脾气倒是一点没变……”我看着那张满是戾气,愤怒得甚至有些扭曲的脸,想起先前,这还是一张充满了温柔善良慈悲的脸,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准备接受审判!”泰拉瑞雅说,“如果不想连累你的家人,就离开这里,我会给你最后的体面!”

    同时,她开始朝着村东的方向飞去。

    “真的是……”我摇摇头,“我爷爷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奉献了一辈子,你身为神使,居然对一个信徒的葬礼如此无礼,真的好吗?”

    说着,我抬起手,指向她。

    她的身影顿时定住。

    ------题外话------

    今日一章到!

    这章当然得聊一聊,人们过世之后的各种评论。

    一般来说历史名人,帝王将相死后人们的评论肯定是最多的,皇帝还有谥号号庙号,大臣也有谥号,人自然还有传记啊,立碑立庙什么的,普通人如果家族大一点的话,会有个祖宗牌位,家谱里的记录,再下等一点的大概就只有家人和周围人的口头描述了。

    当然武则天给自己立个无字碑,或者文人给自己写个自传什么的,主观性比较强。

    其实从三五十年前开始往前倒,人类能在历史上留下记录的,大概也只有文字图片和雕塑,还有少量的声音,就是近二三十年以来,我们能留下大量的影像资料,不过百年之后,我们自己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多少痕迹呢?

    我不敢多想,2000年以后,留下的照片和视频资料已经多到令人恐怖的程度,但也同样只有那些具有重大影响力的人才能留下来,我现在可以想象,再过二三十年,或许2008年一个小孩子在自己家里过生日的视频,应该再也找不到了吧?

    《三体》里,第三部靠近结尾,一对男女留给另一对男女的信息,是刻在岩石上的文字,也不过存在了千万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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