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玻璃行会的灭亡和新玻璃作坊的诞生是在同一天,从这一天之后闽城只有用树胶贴着写着南安玻璃厂纸标签的玻璃,再也没有其余的玻璃了。

    其余郡县的玻璃根本没有机会进入闽城的市场,而单独的人也根本无力和这个新玻璃厂抗衡,看似行会没有了,但行会应该有的一切却都存在。

    不久之后,轰轰烈烈而又恶俗的流水席就在原本慈善商社的废墟上开启,鸣锣敲鼓热闹非凡,陈健终于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的名气在闽城人尽皆知了。

    热闹背后,关于商社和原玻璃行会的官司仍在继续,只是明眼人谁都看出来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逼得田文亮彻底退出。

    至于那些雇工的伤残,其实并不是法律或是司法官所关心的。既然玻璃行会已经解散,那么这官司判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舆论的剧烈声讨下和田文亮身体的原因,议事会罢免了田文亮的议事员身份。

    大部分玻璃行会的原作坊主出面生命自己和之前的雇工斗殴事件都毫无关联,正常来说这一切的责任都可以推到雇工身上,但田文亮如今已是落水狗,那么有些责任便可以推到他身上,顺带安抚那些受伤的雇工。

    商社和田文亮各出一半的补偿给那些受伤的雇工,田文亮需要赔偿商社被烧毁的损失,同时商社和新的玻璃厂联合出面保证雇工的去处,皆大欢喜。

    至于私刑逼供这样的事,也是走了个过场,因为水刑不会断胳膊断腿更不是炮烙之类留下不可磨灭疤痕的东西,所以判处两年的官营矿场劳作,陈健这边出面保证来后给予一百个银币外加工作,所以抗事的人不以为意并且认为自己改变了命运。

    轰轰烈烈地开始,安安静静地结束,不久后传来田文亮偏瘫的消息,也没有溅起太多的水花。至于那十几个被酸泼了眼睛的、骨折的雇工,人们很快遗忘了,不再去关心。

    与其关心这个,不如关心慈善商社在南安建起的一座中等学堂,完成开蒙的孩子通过考试后可以被录取,可以领取最低级的奖学金不需要自己拿钱,同时还可以在学成后优先进入新作坊劳作。

    慈善商社既然是好的,那么之前和慈善商社作对的一定是坏的。

    大多数人并不关心田文亮的结局,自然也就没有知道,某天某时,一个偏瘫的拄着拐艰难挪动的苍老的人,来到了自家已经许久没有生火的玻璃作坊,坐在作坊前,让家人点燃了根本已经没用的炉子,将料放进去融化。

    老人盯着红红的炉火和坩埚中的玻璃料,努力站起来,用另一半还能活动的手臂拿起了一根铁管,挑起一点玻璃浆,张开其实已经哆嗦连话都说不清的嘴巴含在吹管上,用麻木的舌头吹着,却总会吐进去许多口水。

    原本可以靠手腕抖出的圆瓶,如今却畸形得如同这个偏瘫的人。

    吹了许久,怎么都吹不成形,他却没有停下,依旧挑一下继续,直到最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扔掉了吹管,偌大的人嚎啕大哭

    不久后,总有被雇的人站在门口怒斥里面的人是吸血的肮脏的蛆虫的那间屋子被卖掉了,里面的曾经主人不知道去了何处,就这样在闽城消失了。

    偶尔可能会有人想起来,闲聊中问上一句。答的人总是摇摇头,不在意地说道谁知道呢,许是老死了吧,说这个干什么?不如说说慈善商社在原来的废墟上盖新房子的事,好像要盖很高

    作为这场吞噬的胜利者,新的玻璃厂正在建设中,有了新资本的注入,原材料的购买和生产的扩大不需要动用陈健自己的钱。

    陈健自己的手头总算是宽裕起来,终于可以将手中的一部分资金拿到慈善商社,以及扩大自己在南安的其余作坊。

    和湖霖商量后,慈善商社终于可以买两艘近海的航船做一些转运贸易,同时抓紧时间做好临近郡县的销售渠道建设,尽快打开附近郡县的局面。

    有船的话,除了转运玻璃之外,还可以帮着陈健销售其余的产品,实在不行还能转卖丝绸棉布瓷器铁器之类。

    不过海船需要预定,陈建琢磨着可以尝试着让造船厂给建一艘可以远航的船只了,暂时先去造船厂预定了两艘近海硬帆船。

    都城那边陈健决定等到明年开春和湖霖一起去一趟,正好明年是持续多年的传统竞技大会的年份,完全可以做一做文章。

    湖霖在都城有朋友,陈健觉得自己还可以弄出些大动静,靠着名气和人脉打开都城的市场问题不大。

    拖到明年春上再去都城,陈健实在是没办法。销售玻璃之类只是其中之一,他必须要在开春之前准备好几样非常重要的实验器材。

    尝试着出海的情绪已然蠢蠢欲动,但是海上风险太多,葬身渔腹也未可知,所以在出海之前必须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几个重要的实验,奠定后面的种种学科的基础,就算死了也会有人延续着思路继续完成。

    他知道师兄李芸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尤其是李芸答应在这里逗留一个月后,陈健当真是忙的快要疯了。

    白天要准备各种事物,晚上熬夜要把自己之前写给木老先生的种种推测完成一个体系,好让李芸带去。

    之前的体系并不完整,很多问题需要逻辑解答,李芸等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整理这些内容,讨论之后带都城,以免面通信造成的误解。

    要做的准备很多,一个月之内陈健简直过了一种非人的生活,为此耗尽了心思。除了要完成和与师兄讨论自己的体系,还要为李芸去准备一些礼物。

    不同的人需要不同的礼物,但陈健相信自己准备的礼物师兄或是先生一定会喜欢。

    浓硫酸和骨灰共热结晶的过磷酸钙肥料准备了两袋,粗氨水和酸弄出的铵盐准备了两袋,浓硫酸和防止半途碎掉的保护器皿准备了两套。

    这些都是成本高昂的东西,但是陈健觉得这钱花的值得。

    除此之外,还有用硼砂、碳酸钾弄出的不容易炸裂的玻璃器皿,找了最好的吹玻璃的工匠,弄了一个月,弄出了一大堆的曲颈瓶、试管、酒精灯、烧瓶、漏斗烧杯之类的不可缺少的器材。

    专门准备了特质的箱子,将这些器皿装在一起,又写了一些器皿的使用规范,连带着石蕊汁之类的试剂和制备方法。

    一个月后完成了这一切,李芸等人也基本明白了之前许多不懂的地方,心中便想着快些到都城,将这些东西整理出来。

    “师兄,我就先不去都城了,明年春天咱们再见。替我给先生问好,也替我将这些礼物送过去。”

    “先生会喜欢的,你的那个实验我们去也会尽快完成的。”

    陈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过去道:“有些东西啊,是我开作坊的时候总结的,你拿去吧。里面就是些很常见的问题,比如说别动不动就去闻或是尝尝实验后的液体,比如说浓酸加水是先酸后水还是先水后酸这些都算是用命和伤痕换来的经验。”

    “还有,路上一定小心,有些东西易碎,有些东西要是洒了会出危险,可这也是没办法。”

    李芸接过去,叹息道:“我本想着这次你和我一起去的,总觉得你在这里做的这些事,其实不如去学宫里专门做学问。”

    “身不由己啊。我要是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家中巨富就好了。你也看到了,我这边还有作坊要扩建,我是盼着你们在都城研究学问,我把学问变成可以实用的物。你去之后,一定拜托先生,让他帮忙寻找一位手巧的制秤工匠,还有帮我寻找一位手艺很高的绘图师。”

    “嗯,记下了。师弟,那就别过了,来年春天再见。早些过去,哪有你这样的弟子?”

    李芸摇摇头,哀声道:“师弟,我这次来,一则是为了和你讨论这些事,但还有件很重要的事。”

    带着几分哀伤,终于说道:“不要再推了,先生的身体一天天差下去了。”

    陈健这才明白,无言以对。

    李芸也不再多说,只是用力地捏了一下陈健的肩膀,转身上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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